11、秀姐姐，生娃吗？（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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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活到现在，双十上下，有美貌，有实力，还有强大的靠山。
人人称羡。
却不知，在我这一生的前十年里，我的生活用两个词足以形容。
一个是“贫瘠”，一个是“乏味”。
就在我真的要认命地过完这属于“大家闺秀”的一生的时候，我见到了她。
当时她就坐在我们家的正堂中央，她坐着，我父母跪着。
明明她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我却觉得她贵气得紧，贵气到我生不出想要违抗她话语的勇气来，那种生杀予夺傲睨万物的感觉直接把我激得打了个战。
似乎是我的小动作过大了，以至于吸引了她，她瞥了我一眼，一双清凌凌的美眸快速得从我身上掠过，明明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眼，却足以让我一个尚不过幼学之龄的孩童牢记一生。
我在她眼中，什么都不是，同院中那些花花草草云桥观石并无区别。
我的父母注意到她的眼神，以为是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拼命地向她求饶。
他们的脸上具是谄媚，那奴颜婢膝的模样看得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而她却依旧心如止水，古井无波。
我就干站在一旁，端详着她，她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仙肌胜雪，宫髻堆鸦，那霞映澄塘月射寒江的美丽，幻梦一般摄人心魂。
突然，她抬起眼帘，与我对视，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当时的我毫无所惧地回望她，她似乎对于我的反应感到惊奇。
我被父亲强行摁在了她的面前，父亲让我唤她为“姑娘”，还说这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和东家。
但是，她不接受。
她从我们家正堂那个大椅子里徐徐站起，姿态优雅，风姿绰约，一步一摇地走到我身边。
我有些恍惚，原来真的有人能就连行走都能成为一支独特的舞蹈。
她勾着一弯丰润荡魄的唇，抬起手轻轻放在我的头顶，我的父母在一旁目中面上皆是惊恐。
但我却不想去管跪在地上的父母，因为我面前站着的是她。
她也没管他们，只是微微摆动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我的头，半晌后，她问道：“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话的语调带着些许江南水乡的悠长清润，我嗅着她衣袖间雅致浅淡的幽香，放任自己沉溺在了这一场温柔的朦胧烟雨。
这大概就是“活色生香”吧？我如是想道。
“我叫，叶芳州。”
“我姓刘，名茜娘。”说着，她笑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美人一笑，陋室生辉，“以后就是你的师父了。”
传道授业解惑者，师也。
“师父？”
我那新上任的师父点了点头，收回了手，我鼻间的清雅幽香随之散去。
自那之后，我多了一位绝代风华的师父。
师父是个看起来不太符合我想象的江湖人，但我既然已经叫了她一声“师父”，即使是质疑的语气，那也算是半只脚踏入了江湖。
若按平常论，我父母定是要大发雷霆好一通闹腾的，但是在师父的面前，他们却一个字都不敢发出来。
他们对于师父的惧怕，在场诸人有眼皆见。
师父牵起了我的手，朝外走去。
她的手是真正的玉手，触之清凉细腻，纤如嫩荑，柔若无骨。
被这样一只手、这样一个人牵着，我没由来地紧张起来，明明方才在她那样的眼神压迫下我都还能做到坦然自若。
可现在，不过是师徒间一次平常的牵手，我就觉得心跳得厉害，我那颗小小的心脏几乎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像师父这样出彩的人物，大多心细如发察人于微，所以她很自然地发现了我的异样。
她低下头看我，“怎么了？”
我的手心已经紧张得沁出了手汗，但我还是努力镇定下来迎着她的目光摇了摇头，“我没事，师父。”
这是我第二次对着她说出这两个字，“师父”。
相较于第一次的疑惑，第二次的呼唤更加坚定，带着破釜成舟的决然。
师父大抵是看出了什么，一双美丽多情的桃花眼光华潋滟，浮出几丝笑意，“你在害怕。”
笃定的语气，不带丝毫疑惑。
“我才没有害怕！”我反驳道。
“那你手心怎得有汗？”
“我......”我本想说是因为天气太热，可是现在正值早春时节，甚至还有人穿着冬装呢，何来天气太热？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实话实说，“我只是紧张而已，紧张与害怕不一样的！”
“哦？怎么说？”师父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她的手心冰凉清爽，十分有效地抚慰了我手心的潮热，我的心倏地安定了下来。
“我不是在害怕，只是在紧张身份的转变。”我抬起头对她对视，她的眼中带着温柔与鼓励，鼓励我继续说下去，“从前我是幽居深阁的闺秀，所学皆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夫子们教得都是为妻之道为母之则，嬷嬷们一直说待我长成应该成为最端庄的一家主母。我自幼都在为了更好地成为一个贤妻良母做准备……我从来不曾想过怎么成为一个江湖中人。”
“你不喜欢江湖人？”
“那倒不是，只是没有想过自己会走上这条路而已。”
就在两刻钟前，我还在心里默背着，“但伤诸女方当适人，而不渐训诲，不闻妇礼，惧失容它门，取耻宗族。”
就在一天前，女夫子还在教我何为“妇德”，何为“妇容”，我十指纤纤，却指指见针孔。
就在半月前，母亲还在教我如何审查账本核对货数，以待将来执箕帚后，为夫婿打理家业侍奉公婆。
就在七月前，长姐出阁，整个府内入目皆红，众人脸上喜气洋洋，来往仆从忙碌不暇，笙歌聒地，鼓乐喧天，漫天的烟火燃亮广阔的夜空。
就在我五岁时，父亲手持戒尺，怒不可遏，七寸来长的戒尺狠狠地抽在因为贪玩好奇偷偷上街的长姐身上，长姐一味地哭泣，母亲跪在地上，卑微地求着父亲绕过长姐这一回，父亲充耳不闻，事后只道———
“为女子者，当爱惜闺誉，注重名声，此等伤风败俗有辱门楣之事断不能再有！”
爱惜闺誉。
注重名声。
伤风败俗。
有辱门楣。
十六个字，困了长姐，也困了我。
长姐爱琴，那幽幽的琴声在她的绣楼附近响了四年，一千多个日子，其中所诉的不甘与怨愤深深地绕在我的脑海里，响彻盘桓，经年不歇。
一直到长姐出阁，她才得以再次踏出府门。
可那时她的眼神里分明已经没了几年前的光彩，只剩下被驯服过后的知足与快乐。
为深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为江湖客，四海为家，闲云野鹤。
“师父，您为何会收我为徒？”
第三声“师父”，敛着感激。
谢她选我，助我，领我，使我得以逃出困囿自身的樊笼，离开那个小小的、终年不见朝夕花鸟的深深宅院。
“因为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甘心。”
随着师父的话音落下，我们跨出了府门。
从高高的门槛上跨过的那一刻，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我身体里被抽出，断裂，抛却。
我看到风拂过府内假山竹林，芙蕖满池，锦鲤正摆尾。
我看到雪肤花貌，馔玉炊珠，一盘珍馐值万钱。
我看到文人雅士举杯赋流觞，高门闺秀信手拈红脂。
我看到雨落在府外远山孤峰，百川归海，鲲鹏遨九州。
我看到炙肤皲足，粗茶淡饭，路上犹有冻死骨。
我看到襟怀侠少执剑斩贼寇，江湖女儿随性对酒歌。
“师父。”
“嗯？”
“谢谢您。”
“嗯。”
师父收我为徒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在这样的情况下，别说是照顾我这个新上任的小徒弟了，她能照顾好自己就很不错了。
在知道这件事情后，我就一直在内心吐槽师父不靠谱，但是我胆小，不敢言发于口。
辗转一个多月后，师父带着我到了一座尼姑庵门口，敲了门。
此时师父的肚子已经非常明显地鼓了起来，她之前特别瘦，刚收我为徒那会儿，她的腰肢纤细得一只手就可以圈起来，可惜现在不行了。不过，按理说，像师父这样容色倾城的美人应该十分注意自己的体态，可她却仿佛根本不在意，甚至时不时地表示希望自己的肚子再鼓一些，最好生一对双胞胎的小姑娘。
不是很懂她们大人。
师父敲完门后，没过多久，一个眉目清丽婉雅不输佛像观音的缁衣女子打开了庵门。
师父示意我上前，站在她的面前，我照做，随即师父动作十分自然地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轻轻地按了按，这个动作暗示的意味很重。
缁衣女子一双清净美眸满是惊讶，“阿茜？你这是？”
缁衣女子的目光不断地在我和师父已经鼓得颇有些弧度的腹部来回巡睃，一看就是已经攒了千言万语在心头，却无法以言语诉说的样子。
我觉得我挺懂她的，和师父相处就是这个样子的，槽多无口，习惯就好。
师父视若无睹，神色坦然，还很是轻快地点了点头，面上还带上了几分少女的活泼娇俏，“阿姐，好久不见！”
原来这就是师父的姐姐！
我肃然起敬，忙执起晚辈礼，“师伯安好！”
师父看向我的目光内含欣慰和赞赏，我却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凉飕飕，师父那双清凉的手刚刚拂过我后脖颈子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就想打了个激灵，幸好我及时克制住了，这才没被师伯发现端倪。
师伯的目光怔愣，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我对她的称呼，“师……师伯？”
“是啊！”师父的声音里具是自豪，有一种小孩子拿到了新的玩具给同伴炫耀的感觉，“阿姐你看，这孩子是不是很好？”
师伯顺着师父话语中的意思看向我，我就大大方方地站着，任由她打量。
师伯的眼睛和师父的眼睛都非常漂亮，不过相比于师父含笑不明的柔情桃花眼，师伯柔中带刚的温婉柳叶眼更能带给人安全感。
被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打量着，我不亏。
半晌，她收回了目光，“品貌出众，仪态端方，眼神清正温和，果真是个好孩子。阿茜，你的眼光很不错。”
品貌、仪态、眼神。
三个词，皆与江湖人和所谓的“武学”扯不上太大的关系，我们偷偷转过头看向师父，师父正好低下头看我，她的嘴角还带着丝笑，看向我的目光里待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与肯定。
哇哦，好像知道了什么事情。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玉圣人之妻，刘萱姑。
以及，师伯，你话题被我师父拐歪了，你看看她的肚子！
快看！
事实证明，我和这位曾经的杭州城第一美人确实不是一个段位，我所以为的她被师父几句话带跑话题、拿徒弟当遮天大旗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
但很明显，她和我师父也不是一个段位的。
对于师父未婚先孕一事，刘萱姑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悦，而师父对于刘萱姑的劝言充耳不闻。
她只是微微笑着，摸了摸自己突出来的肚子，道：“阿姐莫生气。阿姐要是实在不喜欢这块肉，那阿茜就去把ta弄掉好了，这样，阿姐会不会高兴一些？”
身为听者，我只觉胆寒。
身为言者，她却依旧笑得明媚可人，那双柔情百转的桃花眼美丽一如往日。
这个“ta”，是“他”？是“她”？还是......“它”？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秀姐姐，生娃吗？（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