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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二十六下、鉴于我们都没活久,可知想死是种思乡 ...

  •   ”好像没有我想象的坏的那么快阿?“我站在因为太沉重已经搬不动的绘画桌上放窗帘,现在我在废弃的画室,禁画令给生产颜料的小镇带来了灭顶之灾,人口的流失导致汀除了主梁被蛀断、颓唐地斜支在大厅内角,这十五年似乎除了灰尘什么变化都没带来一样。我看到烧红的水壶被直接放在塑料椅子上。表面融解,下陷。变成塌陷的菌类的腐烂样子。我第一反应想把它提起来,然后发现两者已经粘连一体。

      我打开一盒颜料。呛人的破败灰尘像厚绒毯一样包得颜料盒棱角都看不出来了,里面十种颜色干了九种,干得起裂。“啪”地一声就可以把整个颜料方块完整倒扣出来拿小刀在上面雕刻,剩下的第十种不是起了厚灰绿霉就是完全变成泥色史莱姆状,有一盒我蹲着把它的灰擦干净以后才发现那不是颜料,是十年前藏的黄桃罐头。

      我手里抓着一把汗湿的灰,它可怕地在我指缝之间像在启动的音箱上一样贴着我的掌心震颤。我从彭瑟尔拿走的除了我自己以外的唯一东西,

      我开始过我十四岁时那样在画室的学徒生活。食物,(捡垃圾,)整理灰堆里的画具,把残损的几套画笔拼出完整的一套,累了睡一觉从休息中醒过来继续画。不需要思考。除了没有吃不完的甜食,没有和某个人维持着鲜血甜味的互相嫉妒。

      “不要撕开!”“那是恶魔的果实,只要撕掉最外面的保护膜就会生根吞噬人类……”“白痴那是蒜!”“蒜一剥开就会发芽也是常识,他没说错吧?”我找到了一个手摇发电机,一个人坐在45w白炽灯光下,影子会环绕着我在四周墙壁表演这样的幻影。好像以前的画室同伴还在把他们晃动凸透的皮影投射在昏黄的厨房墙上一样。

      有时影子里还有圆规一般笔直站立的紫色孤女,对大师和画室的我们全体宣判“您教给我的绘画没有任何意义”的诅咒。

      我学习做饭。

      步行走过两条河到对岸的镇子上卖垃圾买食物,在卧室窗帘底下藏假装是大师命人藏的零食。

      买了新的水壶,买了很多干花冲泡剂来保证自己多喝水。

      决定两天去一趟市场,一个星期洗三次澡。

      夏天到了,把剩饭收到阴冷的地下室柜子里。

      吃西瓜。

      ......我在努力地学习怎么活下去啊,像婴儿一样;今天也是伤痕累累,寸步难行地。今天也在努力地,缓慢地蠕动前进。

      这样就满足了。

      ——这样就满足了?

      我扫开了画室背后烧印章的窑炉。已经很大一部分盖子被还原成软土了,还好没有塌陷。我蜷缩着椅子额头放在膝盖上面,手放在额头上面,在我和玛简塔还是“我们“时分享过一个mp3耳机已经破败的窗下,面对乱七八糟的在我的书草稿上乱长的血肉红点,一直保持佝偻。太阳晒烫我黑毛衣的背,不管那其中可不可能还沾着几十万分之一的玛简塔灵魂。窗台上还是一摊灰烬状态的犹格粉末安静得像死寂一样。像死一样。

      “我真的想把你磨碎撒到天上做星星。”

      我说。我的轮廓外型有那么多你刻上去的刀疮。但是我已经不爱你了,玛简塔。

      窗棂影子在地上

      像太阳一样的是玛简塔。

      像黑影一样退避她的逼近的是我。

      闹成这样是因为,回来的火车路上,我突然发现我能捏造一些生物了。我用四指秘密拢着五角打火机。不稳定的火焰变成乌鸦,粘稠的熔岩生物和苍蝇,最后,显示出微型无数倍的犹格叹息的样子,然后在那个叹息结束前就变成普通的火焰退散。我碾磨臼齿盯着视网膜中心灼烧的橙斑很久。

      既然我已经做出来了我自己的一份现成的精神性格的拷贝,把这种颜色记录下来应该无论如何也不为过吧?

      我好歹也是个自私的同人女,放那么多血我也要尽可能挽回损失,尽量捞点回扣回来,而且现在实在是没有绘画工作拿给我做。我这样哼哼唧唧着想。首先要把那把灰里面阿撒托斯和犹格的粉末筛出来分开,作用是校色样本,所以量的多少无关紧要、一撮就行......

      .......然后在我自己反应过来以前,我发现自己在搞红色那摊粉末。也就是我一边言之凿凿说着”我不爱玛简塔“一边撸袖子想怎么把我在广场上召唤出的红色和紫色同等待遇地记录下来。

      我火起,因为感受到一撮粉末的挑衅而遇强则强(当然原因还是我不敢在没有试出确凿技法的前提下去搞紫色的那撮粉末,)最麻烦的两个神的问题我都解决了,现在来解决区区玛简塔的问题吧——我看着左手掌心的疤——在我曾划下这道疤的屋檐下。

      我开始实验。

      我把演讲场上批皮古神的玛简塔的灰做成了陶俑,罐子,大概一个乐高人仔的翻模模具,里面灌我的血。

      ”啪“地开模,这样血红的就是外型是那个生物,但是内容物不含一丝一毫阿撒托斯或者玛简塔的东西

      然后我开始对这块血肉颜料调色。不管它的蠕动。加入sweet pool城沼哲雄。加入性转黑岩。加入怪物猎人大剑,加入woodkid的流行歌。加入682大爷。无止境地加。放了一百多片碎片进去并且小心用勺柄搅拌着看着新加入的黄油一样的颜料溶解。

      还是不对。不是这样的颜色。

      我想了一下,最后多少有点心虚地,摸了一块模具的陶瓦碎片也丢进去。我把这样透视制造出来的立体颜料团用魔纹拍扁,随便地涂在我崩开来竖立的画布上。其中有一滴立刻滴下来淌上我八岁许诺写给希尔瓦看、猫皮斧正过的奇幻小说的拆散书页。

      ”这样造出来的是什么怪物呢?“我对画面上的正圆环自言自语。犹格的紫色的灰安静地托在白纸上闪耀。

      当时我就该发现,放在画架下方这一页书页所绘制世界地图的颜色在缓慢变动,我最初涂上去的普鲁士蓝在朝着线稿的大陆边缘逃跑,而绿色迅速膨胀。早在那个时候我就应该发现,我现在用颜料画出来的东西,会动。

      第二天雷雨,我是被凌晨劈开夜空,破损起缕窗帘和漏雨窗子的闪电照醒。冰凉的雨浇透了倾尽我这半个月全部研究成果的红白画布还浇了我半身。

      那本小说的草稿笔记。全部纸业都在动。不是风,而且不听我的指挥。纸张全部骚动着要把它们自己撕碎,那场面很像但跟小时候用精神力扭曲书页不一样,但是我知道我没有做任何事。

      我画在星球边沿当作装饰边框的墨蓝星座构成的动物涂鸦在残酷地互相吞吃,露出它们铅笔线稿包裹空白纸面的苍白内脏,它们流下的血(墨水,‘画’的‘血’当然是墨水)汇聚成海,随着残暴撕裂一切的煞白雷光周围墙壁上贴的所有老死残缺卷页的泛黄壁画好像都活过来了,颜料的脉流在里面挣扎,它们是比我的作品技艺精湛百倍的杰作,它们也想变成生物,我最后在无法承受轰耳的燥鸣中”啪“地按合书页——

      和我拙劣的画技无关,一切已经证明了:

      我画出来的东西有自我意志。

      我感到恐慌。我转身拿东西来压书。封面”彭“地一声任性翻开,根本压不住。我刚灌好的洗笔杯倒在桌面。那一页书页马上湿透了。我”啧“地捻起还干的一角把滴水的它提起。

      扔掉吧。然后我就看见阿撒托斯色残存的红色液滴溅在还干的那半纸面上。我想等晾干把那个角裁下来。我随手把湿漉漉的因为水两三页粘在一起的书页从狼藉桌面沉重地划一个弧丢进干纸堆。如果知道我今天晚上做的事最后导致了什么我大概不会做的,更别提我画上最后做好的“仿犹格的紫色”颜料以后发生的一切:黑色糟糕透顶地渗漏,不是渐变而是像生长的密集树根和枝条血管,几秒就奇迹般地顶着白色的压力马上分庭抗礼至三分之一。

      然而我只是很快把一切抛掷脑后。因为有更重要的东西造访了我。

      我在大太阳底下背着双肩箩筐气喘吁吁采花,我没想到有一天画画要从头直到采花做颜料都要自己来,虽然画室背后库房里堆满了直到最后留守的绘画者都舍不得卖的、外行人不懂得有多优贵的颜料原料和半成品,但是柠檬黄是只能从新鲜油菜花里提炼的。

      ”喂——“背后有孩子的声音喊我。

      我看着地面不管,继续把花瓣堆成几何花纹,”专注于打形“和”让墨水保持流泻"一样,是屏蔽我于回忆的一种保护。

      “抓住了!”我被拉扯着被一群孩子塞进新葺的稻草棚屋,

      “好,给神出鬼没的野人女士火腿煎蛋!”

      “还有土豆泥!”

      “还有草蘑浓汤!”

      我被陌生小孩投喂了。是你们来填满空洞试图驱逐我的孤独吗?每一个都摆出那样“试图来喜欢上新的东西吧”的眼神,盛情难却,极力介绍你自己喜欢的坑给我的你?

      但是我却不能答应。“我能吃的东西是非常少的。”我怜爱地摸其中一个的头。“你也和上层贵族一样只吃不放盐的东西吗?”“不,和他们正相反,我只吃最辛辣的。”

      我表演把莫比乌斯环剪开变成两个相套的圆环给他们看。没有讲拓扑。他们就像看普通的集市魔术一样爆发出廉价的笑声。说廉价没有冒犯之意,廉价是因为他们会被繁花,燕子和一切嘈挤的喜人的东西轻易吸引然后平等地给这世界百分之八十的奇观一样的笑声。

      人类的动物本能是拼命活着留下后代,但是很多人不想生孩子,孩子很大也不甘心老死。他们活着追求什么已经慢慢变得不清楚了。我曾经追求“永恒”。和猫皮一起时的雄心勃勃的我,是为“留下我死以后还会被流传使用的事物和痕迹”而活,比如一千年前达芬奇发明剪刀,剪刀他死后现在还在用,那个男人的生命和智力还依附现存的每一把剪刀上——他也许根本就没有死过。

      而我现在呢?我现在活着是为了在短暂生命里创造尽可能多的热闹烟花。

      必然瞬息消失的烟花。

      ——你这样就满足吗?

      夜晚我用链子拴在胸口的戒指自作主张,滑出我的衣领,蓝色的水光,幼小的光着脚裙摆荡漾溶解于空气,像水母一样透明的看上去有十三岁的小希尔瓦再次在月光下对我显型。

      “拉碧斯说谎。拉碧斯根本就不满足。”

      我当时端着大概十五个(因为小孩不愿意洗的)盆碗准备拿到河边去洗。她站在最顶端那个碗的碗沿上,踮着脚尖弯下腰一脸认真生气的皱着那张稚脸对着我,鼻子对着鼻子,时间在我的惊诧中暂停了一秒。然后我在叮里咣啷的摔盆打碗声中抢救倒下的碗。

      我揉眼,同色系黑暗中水蓝由朦胧变得清晰,她的蓝色雾气一般的幻影漂浮挡在我的道路前。蓝发遮着乖巧下面漩涡着疯狂白线的蓝色的大眼睛。

      过于和希尔瓦相似的脸。

      “对啊……我还有你......”我可怕地笑着,双手虎口环向小蓝脖子。透明的幼女眼睛里荡漾开一圈水色的脆弱惊诧,向后躲了半寸,溶解消失于空气的发丝旖旎,她以为我要打她。

      我抱向她,密集的针刺体表,近乎疼痛而微,这可能就是游离灵魂自我防卫的方式,我们“噗”的一声双双栽进水里,打湿了大半,我忍着刺痛手慢慢地扶住她的肩膀,右手夹掉她胸口一根人类的头发,然后把她拉起来给她拍身上的水珠。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想都不会这么想,包括易容网骗成帅哥混入九十九尾的朋友然后背叛伤害她这种作战都立刻否决,因为我不能让希尔瓦以为我真的倒向九十九尾。

      那些小孩和我告别了,说下星期六日再见。然后我回到画室。看见小希尔瓦反重力地站在窗棂上摇曳身体看着我,姿态悠然而轻盈。

      我只要皮肤接触戒指我就能看到小小的“她”。我又把戒指带回了手上。

      小希尔瓦和我一起吃饭,手抓面条。面条穿过她透明的手指落下去。

      小希尔瓦坐在堆满书的沙发上。半梦半醒我觉得她坐在了我怀里。

      “知道吗,我加入他们的闹着玩乐队了。“我对怀里透明静谧的晶莹形体说。

      ”为什么(做音乐)?“小蓝含着肉饼满嘴碎屑,漂亮的大眼睛像水银镜。

      ”是为了可以毫厘地更接近大的那个你阿。”

      我和她并肩躺在没人运营疯长的矢车菊花田上,我翻看着遮住太阳的入团文件。

      我完全没有头绪(即使我有这样的知识)她是从哪里来的,她好像完全没长。除了稍微从七八岁变成十二三岁的个子,还是像我在苟耻捡垃圾时站在我床头的影子,像我八岁透过白磨砂玻璃看见的希尔瓦的影子。她像畸病的孩子无谋地隔着阴影持续互相呼唤得到的自己回音回答,明知”她“不可能是对方,我还是要认为她就是希尔瓦。这是错误。我们都停下来的时候她感受到了我对她责任不在她的生气。

      我和她并肩坐在冰凉的月下水银河滩上看月亮。小蓝托腮认真眼睛眨,说:

      “拉碧斯,拉碧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吗,我想要希尔瓦好,她配得上成神,我想要希尔瓦拯救世界。”

      然后我闭嘴了。陷入极端的空虚之中。陷入极端的恐惧之中。

      震悚来自于如此鲜明的我的错误:我没问过她是否情愿。就像八岁的她根本就不想跟我交换名字跟我走。

      一片你的碎片都不带走,对吧?

      “我跟她基因上是同一个人,所以你们排队拜她还不如直接来拜我!”

      你怎么敢想……

      我头埋在十指交错的手掌桥里掉泪。“我后悔了,我现在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了。”想要从世界手里将你据为己有是多大的罪孽啊。

      “所以你现在马上给我走,你也走,”我头埋在膝盖里说,“你以后别跟着我了,回去,回去找她,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还有几分之几跟她相似与关系,你是她的碎片,走啊!给我回去找你的本体啊!

      她看着我,缓慢迟疑地倒退,终于转过身开始奔跑。在月光下拉出一条海月流星般的光带。

      好孩子。真听话。我无名指上的戒指像晶亮蓝玻璃一样寸寸粉碎,只留下黑色的像一圈通电铁环烙过一样的皮肉焦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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