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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二十五、“你”字是如何褪色变成“她”的呢 ...

  •   我带上兜帽。

      “干什么?”

      "准备逃跑。"

      "你又要像蛇蜕皮一样下自己的面具和罪恶了,"冰冷的蛇信一样的声音针扎样在我脑髓里闪过,“你终究是要回到深渊的对吧,那二流的世界腐烂物与铁锈,鱼龙混杂的生命与垃圾的洪流,琐屑日常与下三滥艺术滋养的廉价狂想,污垢才是哺育你的胎盘。”

      我走进没有被演讲波及的正常人群,并且没费什么力就融混其中,和人错身时我下意识遮掩面孔,然后摸到肉质的而不是黄铜的脸。

      “没有人会认识你,拉碧斯,你是一个无名之人,选择不成为九十九尾这样献祭被碰瓷的“加害人”的后果就是,清白着手透明活在世上,没有权柄,就算你烧了两次彭瑟尔’赤雪‘两个字也不会刻名在历史石碑明面上。“

      你到底是谁?

      ”拉碧斯,你是个疯子加妖怪。你每次来蓬瑟尔不烧点东西就不想走是吗?嘿嘿嘿,有观众哭得很惨呢拉碧斯,你完全没有心吗?“声音继续说。

      ”当然不是。我做刚才的坦白是有风险的。如果希尔瓦不原谅我的话这本小说到上一章已经结束了,你跟我就要死在这一页纸上。“我开始对着脑子里的幻听自问自答。

      ——因为“她“厌烦倾听的故事,不需要存在。

      我捡了风盆里一点碎灰起来。我路过满墙脏雪一般的追杀通告画着人头,我现在应该立即从这个城市滚掉,如果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的话,我已经像一个所有矛盾尖上出头椽子一样把一切冲突绕在身上,濒临被削掉了。这是无人能为我作证的世界,所以我不能对希尔瓦或者喀绯开口,我没有必要徒劳拉她们下水。我的归处是我自己的事,我不需要、她们也无法帮我解决。

      她越来越远了,超过八咫镜的窥探范围。灯盏般的半透明皮影熄灭,变回没有生命的厚重隔墙。兰因絮果的感情,以为在一次次靠近但是结果一回头,我离你又更远了。
      你对我来说又回复到什么也不是,你只是忙碌时存在虚渺,随着体力下降(疲累)无法保持忙碌状态时,无力地眼看它升起把我淹没的孤独和疏离的潮水。玛简塔也好希尔瓦也好,我的一切重复重复辗转的罪过,只不过总是把”我所爱的人”五个字,擅自替换成了“我的恋人”。

      水雪下下来了,探照路灯亮了又灭。我“刷”地在候车包间用力把落地窗帘打开,雷雨将至,树痛苦抽搐一般起伏婆娑,风和早飞落的水滴带着污泥扭曲叶络。

      我是一个,一开始就不受普世价值评判为“有价值”“出色”的人,因此我也主动追求“最有用即是无用”不去奉承它,冷硬地做孤独且卑微者。因为世界的价值衡量体系不屑于我,所以我也转身不屑于它,我就是这样咎由自取的可悲的人。

      因此我做了一个孩子气的结论:是我的选择注定了我配不上“她”,而不是出生(天赋)。我是主动把自己孤僻扭曲化推离”她“的。

      为什么要离开呢?最表面的理由:因为知道自己远不是配得上的人。我脚底从来没有离开地面过。我不会得渐淡病。世界上有走在灰尘上的人。走在白玉铺就的大道上的人。有践踏鲜花铺成的云毯的人,我习惯于走在灰尘上,而带着轻绵的微笑踏金踩玉。每天倚着栏杆慢慢向下眺望,观赏地面百态,像真正的神明。一呼百应。每句话都有人拓下去传成佳话。觥筹交错谈吐掉落的珠子,一颗就是平常人的劳作一生。对于我这种凡人而言她活在云上。

      我原本不是没有机会留下来。八天中的有一天晚上,在阳台,烟花交织的光网,一霎那地面洗如白昼,希尔瓦站在我身边流泪。

      “怎么了?”

      “太美了。”她看着天空说。然后在黑暗中我隔着衣袖默默地牵着她的手。这一刻是对世界作弊的、只有我们心照不宣的亲密,不被任何人发现。

      ”还记得我以前说要写给你看的故事书不?我一生都在等待给你看足够美丽的一场烟花,所以接下来二十年我一次一次燃烧自身来化作。”但是现在一切都是冗谈。

      那几天我用你的书桌给新世界打草稿时你直挺挺坐着睡在我身旁圈椅内。像银色(silver)一样稚嫩纯洁,像蓝色(lapis)一样忧郁深蔚。淡青和藕色的荷叶边软软垂坠,像不久前在刚下过雨的草地,支棱草枝之间露水打湿。我把羽毛笔拿起来折断,换一只划掉了刚刚写下的一行。然后我从回忆的幻觉中清醒,我面对的不过是镜子,映照出我的和你相似脸的车窗。无论跟多少人说我和你相处过八天,答案都是“你疯了”,因为此中之爱只要存在就是悖于常理的。

      我知道我在对她无收益地犯罪。痛苦并不叠加最后支取收益。我自己本身生来大部分时间和力量都用于抵抗。痛苦是徒劳的。她应该恨我。我们之间却淡白得连恨都不剩下;十九岁我第一次离开,我以为你爱的是当时的我,赤雪,即我在你所认识我的短短一个月内表现出来的虚构的我。如果没有受过挫伤,我可能就是那样雪的颜色,高洁并且沉迷收集知识和画片,喜欢细密的花纹。但是现实的我不是。我擅长诡辩和挑对方话的错,看见他人因为愚蠢不幸会哈哈大笑。我直到现在都不能没有障碍地画画。现在留下的是扳掉顶端以后的植物,侧枝突异暴长,留下的可笑的图形。我不讨厌,我认为这是上天从我手里收走了“美”,然后作为补偿给予我“深意”。但是我欺骗了你,我编造出来让你相信的无瑕的人是不存在的。

      你被九十九尾欺负让我意识到我根本不在乎你爱不爱我。因为无论哪个我,即使现在和你说话这个瘸手的残像无疑都爱你。我爱你就够了。但是现在这个了解一切的、日渐磨损污浊的、混进私欲肉片的,半拉碧斯半赤血的缝合怪,也不能拯救你于孤独。

      我绝对不是最了解你的人。我向你所求为何?参与你的生命吗?和你一起创造一个世界吗?不,自始自终是:你维持你原本自己的样子。那么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和你对话已经毫无意义。你端凝地表情不变微微提起上唇:为何道歉呢?你和我之间明明没有任何事曾发生。缺口的表盘破损的时针,停止的钟摆。 这就是摆在我们之间的餐盘里装盛的东西。以银刀叉,不漆的桦木家具和细格纹白桌布为衬。

      有一次语言矛盾,我突然意识到我不是“偶然又惹你生气”,而是“我和你交流总是在不断放纵自己惹你生气”。这不是是需要调整的机械错误,我在心理书上看到:你生气是因为我侵犯了你的边界。而我浑然不察觉为什么,是因为我自己是孩子时根本没有谁给我尊重和边界。

      即使我和你都没有恶意,因为我身上过往开出的孔洞我还是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四处漏水,而我甚至看不见自己身上现在还有多少孔洞——比如我很在意我与你门第的差距。比如你对我来说太贵重,以至于任何引起你情感波动的行为我都要患得患失。

      而更糟糕地,这缺陷导致我没有办法爱一个人,受虐者长大后总是反过来重复虐待罪行这一犯罪模式,最可怕(而不自知)的是他们不是在发泄“恨”,而是在营造自己身上铭刻的扭曲变态的“爱”,他们以为自己在走向幸福。因为没有接受过真正的爱,或者更糟的,因为遭受混淆交缠的爱和恨,他主观想要对恋人好时必然错位到其他感情,比如过度期望,占有,控制绑架,最后就是羞辱和拳打脚踢。经常被父母扇巴掌的小孩会以为耳光(给予和接受疼痛)是和陌生人打招呼的友好礼节。

      虐待对获救者最残酷的伤害不仅是心理阴影,还有完全打乱与世界连接的接口,一旦试图连接必然短路烧毁,一再失败打击,久病讳疾地永远放弃对外连接的尝试。换句话说,这个人社会性地毁了。

      世界对已经毁掉的我来说,是课桌面前不停止地“动手解这道题吧”的看不见脸的西装大人,然而最重要的梗阻着的几道,自始自终看不见出路,穷尽我可悲的指挥找不到一个答案。

      我的念写有缺陷,越思考(推演)未来犯错的可能性大,在你身边一开始是能维持幸福和睦的,越久就越会积累错误至不可救药,所以我无论怎么精密地调整行为也永远无法达到让你幸福。

      我不能让你幸福,但是我需要你,是你让我感受到自己缺陷的映证,痛苦因此而生;最后我在答题卡上做了这样的解:

      我找到了让爱永远保鲜的方式:只要这段爱永远不曾开始,它就永远不会归龃龉;因为你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所以我放弃对你的一切处置;因为和我这一生的屡屡败挫不同,因为用我的寡淡无趣的人生来宾客你是一种怠慢“你”是我承担不起的任何一次失败,因此我主动出手日渐加厚犹豫的泥墙。

      这个世界没有一处归处一种摆置配得上你,没有一种与你相关的行为不是我的罪孽每当我试手去做的时候,我即犯下罪行。我在创建的同时破坏。我面前是每走一步都是旷荒的荆棘,我背后是丑陋的黑色泥污的足迹。

      我已经很感谢上天了,我一直担心我们之间已经病变成长久沉默思念,抑或开口恶语相向,再无他选,就像我和玛简塔一样,但你没有。

      离别三年你的每一次演唱会我都去看你。从屏幕上。报纸上。只看名字。每一天,虔敬的卑微宗教日礼。我工作累了时就会去念写读心,去看看你又在说什么。一直看着看着,看完全程你怎么渐行渐远进入我陌生的世界线。因为我觉得单向的注目礼,是最适合你我的相处模式。

      继续走向拥抱你看上去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看到的都是逐渐衰竭褪色的破灭的命运。

      不想打破别人的笑容所以我一个人就够了,对着你的脸撒谎强颜欢笑,鲜明沉重地感知自己在骗你,你的探视提起因为你始终不解我的冰寒感反而雪上加霜。病重时的第一反应是不要牵连你而不说“救救我”的切断音信消失都要被你视作无情——我曾经以为过你起码会感动呢——毕竟是曾稍微触动剥啄过彼此的外层的人。

      所以消失吧,像死了一样消失在你生命里。

      再睡一觉吧,把音乐调到舒适的音量,在火车上靠着窗流泪,牙齿在口腔里被抖得嘚嘚响。

      我深爱的那个你是元初的蔚蓝,是很久以前站在楼上的窗棂影,远没有长大,没有地位,名誉,一呼百应的影响力,和这些带来的上位者的余峪,而那么孤独单薄的那个你,那才是我想和她交朋友,想安慰她的人,可是你现在把自己分成了青金石色和白色,哪一个都不是我需要的,一言以蔽之,我喜欢你切割自己下来不要了的部分 放心,你没有做错什么或者劣化,现在的你是远比当时纤弱的细线一般时要丰富美好的东西,比那时更配被爱。纯粹只是我的自尊和自私心只能接受平视的关系,希冀是由我来捧起你而不是你悲悯垂怜我了罢了。我想要的只是“只属于我,只有我听懂和为了它的美好跳舞发狂”的东西其他人诧异不知。

      之所以决定对你倒出一切真话,是因为我坦白告诉你,我不知道怎么办。总是先笑嘻嘻说“没关系,我有办法”的我其实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我所看见的未来如此悲观,以至于再说任何预言都会被打成诅咒。于是选择对你永缄。我以为我的负担加重可以同时让你轻松,所以从来对你闭口不谈我的内心,结果是我们并没有更加轻松。

      我不能借与希尔瓦私怨的结社之手推翻星避国。我不能杀掉九十九尾或者把希尔瓦放置在绝对安全的地方。而这又早不是不再是互相投掷花朵和玻璃珠就可以解决一切的年龄,那么作为我离开蓬瑟尔的庆祝举杯吧,我胀大的脾脏气球飘在火车顶高悬海面,匹练瀑布随它的升起落下,而神经传导的礼炮像发疯的孩子一样向着末梢奔跑,胡乱起舞,双手拿着点燃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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