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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十二上 ...

  •   从卫星城到首都彭瑟尔要两天。

      所谓卫星城就是柯玛唯一一条马路将这座副城和首都彭瑟尔笔直连接起来,像线穿着落单的珠坠,所以我们要穿过渐淡成无人烟荒野的草地,然后再次渐入人类筑造的加倍繁华。

      我上一次离开遇见与离别重要少女们这座伤痕之城,就是坐马车。上次我和垃圾一起坐在货舱,马车夫高高在上,现在我和结社同僚坐在马车夫卑躬屈膝挤笑侍奉的卷帘包厢里。

      “你最好把你传说中的本事全部运行一下,作为准备。”阿砷(ashen)一边撩起厚红布帘警戒张望一边提醒。我差点随口回答“我有什么本事”,如果不是八咫镜导致的头的剧痛还在阵有阵无的话。然后我突然意识到因为当初受过锡佴潜入作战和提尔的杀人培训的只剩下我。我居然算硕果仅存的结社成员中比较强的。

      但是我有战斗力吗?我身上蛊惑痴狂的火已经蛰伏如和妹妹隐居中的阿格尼,连右□□的双翼都长死禁锢在畸形的皮肉下,无法展开。“你行不行啊?”阿砷看着我自知之明的脸色狐疑地问。

      我握着的唯一武器是一支淡绿色的,溶液装到容积四分之三的注射器,按照瓦奥莱特的说法,我的任务底线是找到被折磨不堪的贺勒筑,并给她一针,“给她永远的安宁”。如果她肢体完好能带走,那就是超额完成任务。

      阿砷交给我新的人皮面具:“首都对我们来说是高危警戒区,所以你需要假身份。我们的假身份可不一般,不是虚构的,全是真实存在的活人的身份。”少年话多而充满坦荡的自豪。

      “这个身份的原主呢?”我问。

      “死了,三天前刚杀的 。”他面不改色地轻快回答,无论间隔了什么,结社的纪律永远那么肃杀可怕。

      我现在套在薄而潮湿的塑胶生物防护服里被喷第三层消毒液。头发盘成球形扎在罩帽里。禁锢在胶靴里的脚底触地使我有连下肢都截瘫不属于我的错觉。“G928。”我小声地报工号,然后垂眸通过生物扫描门,低眉顺眼地服从领路者穿过各种异形生物的饲养池。

      “你跟着他们提食物桶右拐然后走到头,等没有人的时候从那个扶梯上去,上面的烟筒里有维修工人的制服,”阿砷的声音从我耳垂贴附的一个机械小点传来,“——他妈的走过了,你想干什么,你想违抗瓦奥莱特的计划指挥吗!”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较高层的饲养员正从蹲伏查看群鱼争蹿的水面状态中抬起头来。而我挥舞起沉甸甸装满浸水藻饵铅桶在他背后面目发狠。重响。

      我迅速扯掉落档案柜的抽屉倒在地上找。我感到力量正在回归我的身体。渴望不被任何人认识的三年我变得惊弓之鸟般讨厌人际,为了对自己作品的冷遇和批评不能入睡,为了对自己作品的赞扬而恶心得不能入睡;只有被强迫一边憎恨命令一边享受被赋予的重任才能让我活过来,获得心灵上的安宁。一个人只有被嘱托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时才能完整展现他原本的力量,太讽刺了。

      “赤雪,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的任务是潜入。”我蹲在晕过去的饲养者面前“嗞”地拉开米粒细小的隐形塑料拉链。

      “是潜入啊,把所有看见我的人都放倒就等于没有人看见过我了。”

      “你是个疯子,你有十条命都不够浪的......”对方在无线电另一头地铁老人看手机。突然我意料之外地,早已自主行动的辫尾蛇头“嗖”地展开盘曲,咬在昏迷者眉心。

      ”嘿,回来!“我低声说,伸手本能地去抓,却在触碰到发光蛇身的瞬间如坠冰凉。我太熟悉这种冰凉了。毕竟这里是研究所,被我放倒的饲养者居然同是八咫镜碎片的寄宿者。那一点米粒大小的晶莹从昏迷之人脑中被吸收,融进了我脑髓的八咫镜。

      我按着眉心,保持跪伏纹丝不动五秒,承受连携被倒进脑海里的巨量记忆。曾经是摩拜尔的蛇头一脸“你这样找太慢了”的得意神情,有一瞬间我以为他终于又要恢复口吐修辞粗野肮脏而内容令人温暖的话了,然而只是错觉。

      我知道避开酸液池怎么走了。但我没有准备向下。我开始脱衣服,最后只剩七分紧身裤和背心——我的身上贴身绑满了武器。

      “阿砷,”我说,“你能干扰摄像监控吧,给我技术支援。”

      “你要我隐藏你的行踪吗?没问题。”少年一定在镜头那面半信半疑地手按在使魔键盘上空的虚空。

      “不。把所有频道全部放成小人跳舞,只有拍到我的镜头直接给他们看。”我边把锤头和捆在小腿的钢管嵌合组装边说。

      “我不走你们的计划。但是我会救她出去。”我说。现在阿砷看见并放大展示在整个摇篮研究所的画面是拉碧斯伏在转角突然暴起挥舞链锤,眼镜碎裂和惊叫声,然后我大摇大摆地带着一身血点继续行走长廊。

      稍微有一点累了。

      我粗野地分开两腿,手撑在大腿上,大大方方地把监控摄像头扭过来朝向自己。

      荷绿色的玻璃办公室一片狼藉,粘稠触手尖端是角质利喙的巨大章鱼被我释放,现在脏灰色海涛般的泡沫软体已经层匝包围了四面透明的玻璃房,并且在防弹玻璃上击出“珰珰”的清脆轻声。

      “摇篮”这一层的所有研究者被我捆住手脚,蜷腿坐在地上围坐了两层。我走向其中一个男人,从他胸兜里摸出一盒烟,抖出一根。

      “火柴呢。”我衔着那只烟含糊地问。他抖得像筛糠一样:“在......在办公桌第三层桌角,”“你们这种满是纸的研究机构早就应该禁烟。”我一边点火一边俯视着说。然后开始没形象地大咳。拉碧斯装逼大失败。

      不该像电影一样演的,我以前没有抽过烟。

      我玩着同样从俘虏手上收缴到的使魔。我拇指刷开那只剖切鹦鹉螺的屏保,字迹沉秀,是一张泛黄的理科学者常用的等线本的照片。

      致我的女儿

      请不要恨我

      我见证过太多孩子的诞生与死亡,以至于我开始恐惧自己孩子的诞生。

      从小孩那里夺走父母的并不仅仅是工作这种冷冰冰的东西

      痛苦到生存繁殖都变成了只能积蓄负面价值的过程,罪和伤害手法也一代代接力

      人类从历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训就是没有吸取任何教训

      我苦思冥想,如何把你超脱解放从血缘之苦的循环?

      于是我终于想到了

      “让你不被任何人类家庭生诞吧”

      那就是你们“girl”的身世

      —— A000号摇动摇篮者 Dr.阿夸玛瑞恩(Aquamarine)

      “是你亲戚写的?”我漫不经心地问。“是......是偶像。”缩在后排的少女战战兢兢地鼓起勇气回答。一个也被我的蛇头吸过八咫镜碎片(这间房间七成的人都拥有和被我吸取八咫镜碎片)的男人面如死灰地靠在她肩上。

      这些人权限不够,记忆最多只到过“摇篮”伪装成魔兽研究中心的前三层。如果锡佴还在的话,趁我大闹的时候一定会派第二支力量渗入贺勒筑的囚笼。这才是我最适合参与的计划,这才是最契合我的角色。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所以我在等待。

      一声深沉,所有的灯突然灭了。逃生应急光代替了被切断供电的日常电光。在刺目如血的红色中,面前浮起的所有全息屏自动拼成了一张。

      “入侵者,请提出你的诉求。”谈判姿态的短发女人脸严肃而凛冽,颧骨与方下巴斧凿刀削。

      我懒洋洋瘫在别人的人体工学椅里,被舒服地拥抱,手里武器指着人群,“你们的安保措施像纸糊的一样。”

      “上面曾是尊贵的皇宫,用固若金汤来形容也不为过。安保是不需要的。”女人十指交叉放在桌面,我总觉得她的手在抖。

      “等等,你是这里的负责人,这里就是备用圣女们二十五年前被制造的地方,也就是说,你是她们的始作俑者。“我抿食指和中指指缝之间夹着的(熄灭装样子的)烟,”不如跟我说说看,当初在制造她们的时候你们脑袋里在想什么。”

      我爱生命。靠吃饭的快乐就能活下去,如果眼睛再能看见不同颜色的颜料就是幸甚至哉。

      但是我诅咒我的出生。我想知道为什么要带给我这样的出生。我笑眯眯地弯起眼睛看着隔屏对话的她。她好像对绑匪知道“摇篮”计划用途和研究所存在意义的真相大惊失色,别过头和画面外的人手势夸张地交流,那是滑稽的静音的喧闹。我把手背在脑后把椅子有节奏地摇得嘎吱响。

      “赤雪!快走!你那里有危险!”阿砷向我转播录音。有人踢开门的重响,然后是全副武装的沉重脚步。

      “封闭风口,准备向地下甬道系统灌注杀灭所有有生物种体积的芥子气!”男人嘶哑粗烈的声音喊。

      ”他们不敢,我这里有人质。“我安慰阿砷说,”继续说!“我对屏幕上的女人说。

      她沉吟了一下”我们精心编写的基因织造了她的皮肤,血管和头发。她身上几乎每条神经都是一条编缠的实体化咒语,如果你切断她的手臂,断口会像发光的晶莹雪花一样。“女人面色难看,念书一样声音难以为继。

      ”别说我知道的修过辞的废话!你考虑过她们作为‘人’如何生存吗!“我吼,同时偷偷看屏幕里她身后背景的陈设,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太有陷入回忆的危险。这是我出生的地方,这本就是我不该遗忘了的“摇篮”。

      ”被实验室造就的为成圣女的设计,根本不适合她们之后可能被抛在的环境生存,她们身上背着‘不伤害他人(善良)’、‘维护正确(正义)’、‘一看见美就忘了其余一切(高尚)’三重负累,你知道扛着它们行走尘世是多么重的负担吗?“——你知道吗,我的妈妈?我笑着笑着站了起来,的声音从嗤笑变成了怒吼。

      我站了起来,慢慢的向屏幕走近,”赤雪!别忘了你来的目的!“阿砷喊。”闭嘴!让我说完,这对我很重要!“我吼。在在场的人质和屏幕上的女人看来我像一个精神病咕噜一样在对着空气语无伦次,然后重新转回头来。

      ”你用纯粹完美之物的模具来塑造要求她们,乐观,温柔,耐心,善良,高尚,你赋予她们你对人类的理想,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脑子里设计图上这种生物根本就没有容身之地在世上!“我想我在笑,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我们没有要求她出去。她不需要出去,也根本不可能出去......她,她生在无菌室里,死在无菌室里,她她她是我们的财产......“我逼近的人皮面具眼眶缝隙仿佛吐露火苗,那是愤怒,女人对我睁大惊恐的双眼说不下去了,她很难理解我为什么愤怒。

      ”——好了,我们已经确定你是一个人来的,不要闹了,‘#e6a990”’。“一个与之前迥异的残忍玩弄态度的男声。

      屏幕黑了,女人脸淡化到无,露出门框上不知何时解放,像真正蛇一样耸起喷口正面朝我的尖头水管。一股浓而带着强烈化学药品的泡沫使我麻痹倒地,我大叫着像被泡沫禁锢的螳螂一样徒然地挥动肢体搅动液体的柔软贴敷,人质们犹疑退缩的眼神互相确认,终于爆发为挤向锁死的玻璃门,其中有一个白大褂不解恨地拿起金属置物折叠架狠狠地揍我。

      “你叫我什么?”一只眼睛被泡沫蒙上失焦后我喃喃问。整间屋子四面吊顶的位置打开泄洪口,开始喷红色的液体。整个玻璃房间像是透明滴胶的模具被晶莹的红温柔填满,他们的求生勇气白白燃烧了,他们正在与我同归。

      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研究室对内的戒备保卫比对外敌森严,唯一的解释是在这个国家的,科学家的性命是被歧视、不被保障的,”他们“不怕有人“闯进来”,他们怕这里面的东西“散布出去”

      拉碧斯,记得你是来救贺勒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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