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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十下 ...

  •   我被游鱼聚集般的乞丐人群高高抬起,暴露在阴影之外,一块三角形的炽烈的白光光斑打着了我。我被抬着通过桥下。

      这个故事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这是一个喜剧故事,你忘啦?

      被火炙暴晒的黄泥墙面辐射出的光谱浅淡近白。像一团暗污随手摔在上面一样的是酒馆的门洞,然后被真正甩进去的人是我。

      “给我一份报纸。”抽烟的耳毛男人说。作为背景音乐酒馆持续播放着班得瑞的音乐,让氛围介于十年前的盗版xp的电脑开机和英语听力考试。

      “来,干,随便喝;”

      ”您可以点推荐的特调,落日鸡尾酒今天打8折;”

      这些我全部都没有感觉,罔若未闻;人群嘈杂在我听来只是织布机的来往縚复般的枯燥声音混成一响,越细微近无的声音越给我的神经造成无法忍受的负担:

      “最近新锐织造者发明的新布纹花样,国王赞不绝口......”

      “爸爸爸爸,既然世界上根本没有我们国家以外的国家,我们为什么还要学英语呢“

      “小孩子不要多问啊,乖,像其他科目一样,给爸爸考朵小红花回来......”

      从亲手造成的火场逃走,我并没有燃尽而死,星之彩判断我的生命力还可以继续榨取于是陷入了休眠。我不知道这样的灰暗是多久,也许黯淡无光、残疾人不如地永续生命,和死之间,我已经分不清楚自己想要哪一个了。

      “等一下,那张报纸给我!”我突然翻身,抓住眼前一抓满手的油墨纸张,在诧异中跳过带镀金粗扳指的棕色的腊肠手指指点的要闻那一版,跳过缇尔王子的巨幅画像,在地板上将抓来的整张报纸铺开,定睛看狭窄的中缝。

      中缝里夹的是最近一周的歌舞演出时序表。我视线一路扫下来,看到了那个名字。“好了,报纸我不要。”我说,再也不看整张刚刚像救命船帆一样摊开的报纸一眼,酒店老板男人鼓瞪眼睛,胡子越发威胁地翘上天。

      “你还是’歌迷‘啊,我这里还有周刊表演的录像带,你要是切断手指乞讨后得力我还可以放给你看。”

      他秘密地压身近我,拉开外套一角展示出琳琅满目装满胶卷盘的夹层,其收藏豪华显示他还身兼老练有素的卖碟人。

      ”什么。不要?你只看抄榜不打算听内容?“他看着沉默着决绝性摇头的我好像看特异生物。

      我的目的只是要看见那天的演唱者名单里出现希尔瓦这个名字,只要能看到你的名字,那一天就是我的节日。

      装作瘸腿的乞丐整理好了绷带离去,明媚阳光下对暗里的老板回头致敬。如果我没有被乞丐抓到的话此时正在爬城郊荒土的我的住所。我的楼梯是巨大的五年前停产的备受众望的原创玩偶特典,断了两只手臂,带角的娃娃脸还腮红未退,搭在8bit的荧光绿色像素显示屏上。用垃圾里捡拾来的被时间遗忘的东西堆成的不向任何人诉求的塔,里面舒舒服服地推开一个仰卧的凹槽,这是我的财产,也是我城市旁营起的城堡。

      “我刚刚看见了一个遥远国家,玩弄朝政的魔女的报道,当然我们的圣女肯定不是那样的女人。因为必然只有非常罪恶的女人,犯下的罪行越多,恐于被拆穿的人证越多,失势后被揭穿真面目下场越惨,才会越害怕失去统治权——才会像这样不择手段地维护她自己的统治。”我会一个人喋喋不休地自说自话,用指尖剥着红薯皮一边吹,每剥一点就转着手暂停躲避热气。

      “我说摩拜尔,以前是我被朋友环绕时给你套上‘静音’环让你闭嘴,你要惩罚我的忘恩负义,所以现在你不开口了。我又变回一个人。对不对?”我把红薯皮塞进蛇嘴里。

      我的蛇安静眨着豆大的眼睛,无辜而无知的样子,缩回衣领的阴影。它像一条真正的蛇一样再也没开口说话了。我又回到了底层最深处翻起的,童年时连ai欺骗自己都没有的一个人的孤独。

      “拉碧斯,为什么你的小说越写越慢?”我捏过蛇头,让它嘴尖对着我,学着它(曾经)的破锣嗓子为蛇头配音自问。

      “地图变大变复杂了,配置带不起。”我仰躺地上望天,视线穿过垃圾顶棚的巨大不规则窟窿。

      现在目景的底色是琉璃薄壳的蓝天。到了夜里,我一闭眼“她”的水蓝色的阴影就浮在我当做天花板的星空。

      我已经离开蓬瑟尔三年了。回来的时候这个城市已经不认识我了,我被当作陌生外乡人绑进鼠窖。

      “那么拉碧斯,你为什么不去听她的歌?”有一瞬间伏贴在三合板上像流动水银一样屈曲爬行而来的蛇口吐人言,声音不是通过耳鼓而是直接从神经传来,我陡然睁开闭上的眼睛。是我的错觉。

      “反正都是骂我临阵脱逃的。”我盘腿蜷缩在捂着脸的双手中说,脊背弓成涩苦的弧度。她的歌让我变得难受。一开始打开每个录像带听时怀着的都是甜味的期待,结果歌声只表明她过得比我来之前更差了,因为里面出现了一个折磨她的戏剧角色。

      以我的性格我当然会恬不知耻地把辱骂揽过来觉得她唱的是我,那些歌写来是骂我,毕竟我除了给她带来痛苦没有别的用处,毕竟我也相信近几年之内不会有人在她心脏上翻开我曾罪孽得那么深重的巨大伤痕。

      但我最痛苦的不是她的指责痛叱,而是“我(假定是我)又让她更不幸了”——比起我被恨带来的早已习惯的浅浅的刺痛,带给我痛苦最深的尖刺是“她的不幸”这一事实,因为在我心里她决定性地比我重要。一万个我的同样的伤怎能和一道她身上的伤相比?

      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回皇宫去。回到是这个国家任何人的圣女希尔瓦,是我唯一的芙罗珊的女孩身边去,问她“怎么啦?”然后试着弥补解铃还须系铃人的伤痛。

      然后她就会柳眉竖立地怒斥我“你做什么白日梦?我认识你吗?我因为你的过错伤心难过?你去看看精神病医院!”因为我已经是拉碧斯,无法证明我就是带流星光彩的赤雪,或者因为她的性格傲岸自尊就会如此。

      所以我回去,她不幸福。我不回去,她也不幸福。我存在与否是没有任何分歧的。

      所以她只有永远写着我们不知道原因,原因不可考的悲伤的歌继续下去,直到她有一天终于停下机械笃行的脚步捂心蹲下,直到银色(silver)完全染满锈的黑。

      因为我无足轻重。所以我对她的痛苦关心而一筹莫展。而现在是我报应到的时候了。

      “喂,你们在干什么?”一个男声将我扯出了求死之梦,镗鞳的牛车前轮碾着的垃圾不符预期地柔软,以至于车头沉陷歪出路面,生锈铁管和刀“啪”“啪”地雨点般从乞丐手中掉在地上。幻觉的乞丐群烟消云散。不习惯的寂静与空旷冰浸了我。于是清醒的我独自与他与空气对面而立。

      “你怎么走到垃圾倾倒场来了?”我看着衬衫皮马甲显然不是拾荒人(褴褛而别具生存科学)或管理者(全身防护服)打扮的男人说。因为没有穿防护设备他裸露的小腿肚甚至已经被划出刮痕。他用力把伪装成收起的伞的拐棍尖在地上顿着。“我要去柯玛市(comma),不知道哪里来的没更新的地图,定位就定到了这里。”他瘸着一条腿。他对地图的牢骚达到终末,我想着他为什么还不走,等着他叫我滚蛋,或者滚蛋之前再塞给我一枚打发我的锡眼金属角子。

      “等一会儿要吃饭,你也去吧。”他对我伸出小羊皮手套的手,倚着车厢门,书呆子们好像人际大条到认为任何衣着打扮破烂伶仃的人上饭桌没有任何关系。突然他的视线离开还在手里的羊皮纸,蹙眉地看我:“拉碧斯?”

      耳朵模模糊糊地嗡嗡发响,我感觉就要醒过来了。

      我认出他了。准确地说,我认出了他胸口的银质六角形的蓬瑟尔图书馆工作章。

      我不想见图书馆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名声非常有助于领略事态炎凉。之前他们把我当笑话,我演讲后的前二十天,知情的人恐惧我,二十天之后,我不认识的同事瘟疫一般地崇拜我、以手机拍摄野生动物的无害好奇搅扰我。

      然后当热度褪去,他们急转直下嘲讽羞辱我,在我做事的时候在我能够听到看到的地方假装两两聊天,故意装模装样地尖酸学我曾说过的言语。无从回击。不需要他们最后的遗忘淡漠我也足以让我厌弃世态极骤的变化速度。

      就算我实话说出所作,也不会有人相信。因为没有证据与功勋,我引起的那场大火在主流观点的世界是不存在的。拉碧斯背后高大而全能的名叫赤雪的重身幽灵,在现实世界,我的灵魂是不存在、不被认可可见的。

      虽然但是,三个小时后我被我的前同事拥(推)上了餐桌,餐厅充满苍蝇,老板的小儿子给放飞苍蝇拴上长卫生纸条在空中乱舞,小男孩因为呵斥抱着头含泪,放出去的在空中乱舞的二十根纸条不是那么好捕捉处理。

      我尽量想离人群远到不会被闻到我身上臭味的距离,于是我用椅子的一角着地,后仰肘倚木框对着窗外,来来往往人芥如织。一双双“那是拉碧丝啊,现在混成这样了”的昏黄腐臭桂圆般的眼珠在我身上上下扫。我不想往憋闷的室内看,于是我望下窗下。

      楼下有小孩甩动着花枝唱:

      “你的身影,

      穿梭在雪山之颠;

      你的模样,

      印刻在夕阳余晖;

      你的身姿,

      挑战着旋转跳跃;

      直到,你的尸骨被发现在,

      树上,屋顶上,山坡上。”

      这首歌的歌词是一个谜语,谜底是云雀,他啪啪甩得盛开的大朵大朵的白花像废纸团一样脱落倭地,散乱单瓣花瓣像水珠混进尘土里。“拉碧丝,拉碧丝,”他们不畏脏不惧臭地特别把我拉回来,我站在饭厅中间,有人在女伴耳边低语、恶眼撇着我忍耐嘲笑,我感到周身都是烧红的针。

      我当然不会预估他们有任何善意。我宁愿肚子上插着一把刀去面对乞丐们的群殴。

      “你不知道?也是,你很久没回首都了,那个演讲者的事......”对方说。

      “皇宫的演讲者?”我以为他要讲赤雪。那就是我。我开始头疼了。

      “不是,不是赤雪,她早被淡忘了,你知道自从那个通缉犯赤雪演讲以后又有一个人来演讲台作自白,她带着管弦鼓乐队伴奏,穿着偶像的打歌服。她一边讲一边崩溃地尖叫和哭。哭完了下台时向所有人发她的抑郁症诊断书复印件。第三天她拉了一个活人绑在台上活活烧死,表演效果拉满呢。”

      墙上有一个拙劣的面具面具,鬼的牙齿既钝且软看上去,像挤上去的白色圆锥形奶霜。我被逼不做就有人等着杀我妈的自白,居然有人认为是自我表达的舞台,是享受是精神spa按摩。我被矛尖推上的舞台,有人还要主动争取来吹拉弹唱地做,把我的经历拿来当做成名的跳板案例借鉴。

      她发现了受害者是无敌的被疼爱的免死金牌。也许这是一种自导自演。抄袭事件根本没有那么痛。只有自我意识过剩的傻逼才会那么痛。也许她两者皆是。总之她半真半假地靠戏成为了悲剧中心的公主。妖言惑众,动不动就允诺生死。而真正清醒而痛苦的女配角被冷落。

      “这年头真的是,想要有出名的命先要有被网暴的胆,先不管什么手段出名起家,花个一两年清洗声名,清清白白,就没有人提和记得你是从粪坑里出身,哎呀哎呀,世道为什么变成这样了?”他这么说其实是因为他自己没有抑郁症,不能如法炮制营销一炮而红。

      我嘿嘿嘿地一直陪笑。脸部肌肉机械性抽动着。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动摇,在响声清脆地爆破。没关系,蓬瑟尔应该还有一个人有智慧识破她,只要她还在就没关系,我吃着茶树菇,尽量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那希尔瓦呢?”

      ”和她成了最好的朋友。“对方说。

      我彻底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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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A

      Q:金钱体系

      A:

      :一个人一天的用度:1斯毕夕

      1玛东=21斯毕夕(一户家庭一周的)

      1坦那=4玛东 (一户家庭一个月的)

      1缪=12坦那 (一户家庭一年的)

      平时的零钱:锡眼,锡砸扁,模具压成圆饼中间凹陷,1斤=1斯毕夕

      边沿很锋利不规则,小孩拿它来划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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