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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溺亡(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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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生日之前李正阳从未想到自己会和陈易寒走得如此之近。他们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李正阳从来没有想象过陈易寒的生活,或许就连这个人都不曾在他脑海里出现,他只是像看水面上波光粼粼的倒影那样几近臆测地想象了一个混乱、恶劣、玩世不恭的不经考证的形象摆在那里,然后告诉自己:看,这就是他们,不好好学习,尽惹祸出事,最后考不上大学的那群人。
难道现在有任何的变化吗?他想。如上李正阳都确定地认为是这个社会目前既定的事实,陈易寒并非有什么天赋异禀或者神乎其神的家境能给他以额外的有恃无恐。李正阳纠结极了,一方面是如深渊般的倒影,另一方面则是镜像般的现实,可他讲不清是什么让这两者之间有着撕裂般的差池。
那是什么呢?
一月中旬放了寒假后,李正阳几乎每天下午都去找陈易寒,除了春节放假七天,学校安排了全天的自愿自习,他报名了全天,但只去一上午,下午由林轩代他签到,为此他答应了贡献出他新买的记忆午睡枕给林轩。
由此,他对那一幢幢老式居民楼的格局摸得熟门熟路,没有陈易寒带路,他也能从清一色的居民楼中间轻松地找到那一户全木色家具的老式屋子。
在家里,他们最常做的是“陈易寒和李正阳一起看电影”和“陈易寒看李正阳写作业”这两件事。从最开始他们俩拘谨的缩在狭小的沙发上,到他们尝试用陈易寒买的迷你投影机在卧室的白墙上播放电影,他们则胡乱蹬掉鞋子,窝在床头,将厚重的窗帘一拉,冬日的阳光在这个寒假的所有慵懒下午里不曾存在过。他们看了好多国内外的经典老片子,这是李正阳无法想象的另一件事。陈易寒说他最喜欢《教父》系列,他爸爸把原著借给他后,都叫他给翻烂掉了封皮和书脊。
李正阳对这些撑破天720p、有些外国译名饱有浓厚的年代感的老片子们谈不上喜欢与否,但他不抵触这些他原先完全不曾了解的事情,重要的不是今天放了什么电影,不是吗?毕竟,它们只是电影而已。
有时籍由着这一屋子必须的、安全的昏黑,他会轻轻偏过头,稍微纵容自己离开这层“我抛下自习骗了老师家长偷偷来到一个退学的学生家中一起与他看电影”的现实,他才会在心中长舒一口气,放纵地忘记一切。
“你爸妈是做什么的?”又一次,他们在陈易寒家里,李正阳写作业时看到墙上的结婚照,好奇地问了。
“我爸做房地产,但没有你想象的有钱,我妈是护士,特别忙。”陈易寒漫不经心地说,翻了一页书,李正阳继续低头写作业。
“他们不经常来看你吗?”这是李正阳知道陈易寒是自己住以后一直的疑问,他从没有一回碰到过他的父母。
“看啊,一开始来,后来就不常来了。”
“后来?”李正阳重复了一遍,停下笔,望向他。
“这是我爸妈的婚房,一直没卖,当时因为我上学近就让我住在这了。”看似答非所问,李正阳却感到了一阵不属于他的低落,陈易寒的“后来”,讲的是自从他打架被退学以后。
李正阳宁愿自己没有问。之后,他想,尽量不要将话题涉及陈易寒的家庭。
“你呢?”
“什么?”
“我说你家里。”陈易寒放下手机,凑到桌边李正阳身旁,俯下身子,将胳膊环着他撑在书桌上,似乎在认真地盯着那份政治单选题。
“他们是大学老师。”李正阳说的极快,一边随手划掉了纸上的一个选项,提到“完备的”,一定错误。
他的背部此刻很温暖,很舒服,似乎…似乎两人的胸膛和脊背失去了应有的距离,“应有的”,李正阳恍惚间捕捉到了这个词,什么是应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