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起风(二) ...
-
“许沫沫怀孕了,五个月了。”
这是徐政宁第二天早上离开时说的唯一的一句话,夏黎潇瞬间被震惊得脚软,堪堪扶着沙发才缓过神来,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想问的事情有太多太多,但那一刻她像失去了所有表达功能,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她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徐政宁的离开。
许久,她胡乱的抓过桌上的电话,她甚至都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说话的颤抖,“谢言风,许,许沫沫怀孕了......”
等到谢言风火急火燎的来到夏黎潇公寓的时候,公寓门是开着的,他看见她跌坐在客厅地上,周围能摔的东西都被夏黎潇摔得一干二净,她双眼无神的盯着他,那一瞬间,谢言风感觉到他好像要失去些什么了,他脱下外套披在夏黎潇的身上,熟悉的栀子花香气让她一瞬间缓过神来,她拽住了谢言风的手臂微微颤抖,谢言风揽过她的身子将她抱在怀里安慰着,他只觉得她好小一只。
“潇潇,我在这,没事了,我在。”谢言风轻轻拍打着夏黎潇的背,他好怕失去她,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但是他知道,夏黎潇什么都做得出来。
夏黎潇感觉到她整个人像是跌入了冰窖一般,她本以为她还有去挽回的资格,现在想想都是天马行空。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哀求着身前的这个男人:“谢言风,你之前说的是认真的是吧,我答应你,我们结婚,结婚好不好?”
谢言风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像是魔怔了一般,眼里全是泪水,他知道,夏黎潇现在是乱了分寸,走投无路了,又或者是在报复,但无论怎样,他都不想看着她像现在这样。
他紧紧的包住夏黎潇,安慰着她,又或者是在安慰着自己:“好,我们结婚。”
VIP单人病房里面,许沫沫对夏黎潇的到来并不惊讶,甚至是意料之中的,她太了解夏黎潇了,或者说是只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
许母正坐在病床边给许沫沫削苹果,看见夏黎潇他们的到来只是瞥了一眼,随后尖酸刻薄的说:“哟,这是哪的风把夏总吹来了,我们这巴掌大的地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啊。”
站在夏黎潇身旁的谢言风听到许母话里有话,脸黑了黑。
“我想和你聊聊。”夏黎潇自顾自的将病床床头花瓶里快惜败的花换乘了手里抱着的百合花,随后转身将椅子移到床边坐下,随后看着病床上靠着枕头坐着的女人。
她模样算不上出众,可能是孕期大补的关系,她的皮肤是白里透红的细嫩,脸颊两旁的婴儿肥和隆起的肚子显得她更加圆润。
“什么时候?”夏黎潇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着自己的语气。
“潇潇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去年十二月份跟着他出差,我们都喝多了,没想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了。”许沫沫眼泪旺旺的对夏黎潇解释着。
夏黎潇抿了抿嘴唇,“许沫沫,从小到大,我哪里对你不好了,你要这样来报复我?”
许沫沫伸出手想拉住她的手,被夏黎潇一把丢开,“潇潇,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不是吗?”
夏黎潇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忽然觉得这个人跟记忆中的人的影子合不上了,她忽然记起来小时候的许沫沫在大街上被父亲拳打脚踢时,是才九岁的夏黎潇扔着小石子,趁着许父躲闪的时间拉起她的手奔跑在小巷里,她怯生生的告诉夏黎潇,她叫许沫沫,许诺的许,泡沫的沫,现在看来,确实都变成了泡沫。
“许沫沫,我不想再去寻找整件事情的真相了,我要和谢言风结婚了,既然你选择走那条路,那我们只能形同陌路,但我还是以这十几年的友谊,祝你和宝宝平平安安。”夏黎潇站起身来,拉着门口站着的谢言风,头也不回的走了。
许沫沫看着她毅然决然的背影,并没有再挽留,她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从她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开始,一切都回不去了。
“你和她计较些什么,你现在做的是安安心心把你肚子里的金元宝生下来,摇身一变成为徐太太,你妈我就能在街里街坊面前扬眉吐气了。”许母将手上削好的苹果递给许沫沫,许沫沫接过苹果放在嘴边咬了一小口。
是啊,只要她生下这个孩子,变成徐太太,她这几十年以来低人一头的生活,就彻底结束了。她摸了摸肚子,希望一切顺顺利利。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夏黎潇突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该去哪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谢言风从一旁看出来她的不适,拉住了她的手,“这几天就不去公司了吧,回我家吧,我父母也都好久没见到你了,公司那边的事情联系秘书去处理吧。”夏黎潇点点头,没有反驳。
在鸿悦交代完具体事物,回到谢家宅子时,已经是傍晚了,谢言风牵着夏黎潇进门时,正在一楼大厅的谢母看到笑不拢嘴。
“伯母好。”夏黎潇上前将手上的补品和水果递给谢母的时候,谢母让一旁的阿姨接过,自己顺势拉住了夏黎潇的手,越看越喜欢。
“潇潇好久都没来看伯母了。”谢母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
夏黎潇顺势扶着谢母来到沙发坐下,委屈巴巴的说:“明明是伯母整月整月不在御城,只怕是伯母躲着我不想让我来看您。”
“都怪我们家那个老头子,总想着去旅游,害得我一直见不到我们家潇潇,潇潇又瘦了,伯母看着心疼啊,一会得多吃点。”
谢言风坐在谢母身边,“妈,儿子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听了一定笑不拢嘴。”
“什么好消息?你这小兔崽子尽卖关子!”
谢言风笑眯眯站起身拉起夏黎潇的手面对着谢母,“以后你能天天见到潇潇了,潇潇答应要嫁给我了,以后她得喊你妈了!”
“哎哟!这可真的是个好消息!老头子!老头子!你快下来!潇潇同意嫁给我们家言风了!”谢母高兴得一拍手,朝着楼上喊到。
“什么?潇潇来了啊”不久楼梯口快步走下一个中年人。
“伯父好。”
“都快成一家人了,还叫什么伯父,该改口了吧。”
谢言风看出来了夏黎潇的顾虑,立刻开口提她解了围:“爸,妈,这不还没定日子吗,不着急,正好这几天您二老也帮儿子我留意留意合适的日子啊,现在我们赶紧吃饭吧,我和潇潇都饿了。”
等用完餐上楼休息,谢言风将新的换洗衣物拿到夏黎潇房间时,只看到她站在卧室的露天阳台护栏玻璃边往外看,他将衣物放在床上,也走过去。天已经黑了,谢家宅子修建在山上,透过成片的林木远远看去,夏黎潇只能看到模糊不清的高楼,她还想找些什么,却发现根本找不到方向。
才进入夏季并没有多久,御城夏天的晚上还是带着一丝凉意,谢言风用手捂住夏黎潇的两只手,哈了哈气,“你手都凉了,早点进去吧,一会我让李姨给你热一杯牛奶,你洗完澡就可以喝了。”
夏黎潇点点头,没有说话,谢言风将露台上的椅子移了过来,好让夏黎潇坐下,又去屋内拿出来一个小毯子,披在她的腿上,他安安静静的坐在夏黎潇身边。
“我好像快不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了。”夏黎潇轻轻开口,打破了宁静。
谢言风拉过她的手十指相扣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没事,我记得就行了,你记不得的事情我都替你记得,你只要记得快乐的回忆,我就很满足了。”
夏黎潇转过头看着他,他眼里温柔如水,那平静水面里站着的人,从始至终一直是她夏黎潇。
许多年后,有人问夏黎潇当时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她淡淡的一笑。
“我本来当时想问他你爱我吗,但是看到他眼睛的时候我放弃了,我觉得我已经有答案了,这几十年来我遇到过无数的人,只有他从始至终看我的眼神里,是最纯粹的光,那束光曾照亮过我一段波涛汹涌的岁月,是我不想去面对罢了。”
谢家公子爷和鸿悦集团总裁将要联姻的消息不胫而走。等徐政宁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了,那时的他正在医院陪许沫沫产检,当他放下手机的时候,脸黑得不像话。许沫沫的肚子已经很显怀了,她一手撑着自己的腰,一手挽着徐政宁的手,正在跟他分享这几天的趣事,徐政宁打断了许沫沫的滔滔不绝,“你先回病房,我有事要处理。”说完还未等许沫沫反应回来,他便抽出手大步离开了,许沫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气愤的咬了咬唇。
徐政宁开着一辆黑色的奔驰疾驰在马路上,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不停的拨打着一个电话,可是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永远只有一句话,“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徐政宁将手机忘副驾位上一丢,气得重重的摁着喇叭接着一脚油门踩下去。
“夏黎潇......”等他来到夏黎潇公寓门前,输入密码进去的时候,公寓里面空无一人,徐政宁来不及脱鞋每个房间都进去看了一遍,依旧没有人回应他,他瘫坐在发沙上,用手扶住额头,他这一坐就是一天,窗外居民楼的灯稀稀拉拉的亮起,徐政宁没有等到夏黎潇回来。
他从卡其色的钱包里抽出来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女人和一个冷峻的男人的合照,徐政宁的大拇指在照片上女人的脸上来回摩擦,像是在透过照片,看着那个女人。
夏黎潇距离上次见到徐政宁到这一次,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她正在会议室开会,秘书急匆匆的敲开会议室的门,夏黎潇很不爽这种行为,助理伏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她便站起身来散会了。夏黎潇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徐政宁正坐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她自顾自的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抬眼看了看正在审视她的徐政宁,他的眼里的情绪太过复杂,一瞬间夏黎潇也分不清那究竟是探究,是愤怒,还是悲伤。
徐政宁最先开口,“夏黎潇,你真的好狠心。”
夏黎潇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徐督察,你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自知之明吗?比狠心,我是真的比不过你。”
徐政宁挑了挑眉,他没有否认:“为什么非得是谢言风?”
“因为他爱我。”夏黎潇盯着徐政宁的眼睛挑衅的说。
徐政宁握了握拳头:“我也爱你,你为什么......”
还未等他说完,夏黎潇猛地一拍桌子,“你爱我?你爱我你会背着我跟许沫沫做出这样的事情?你爱我你会动用你的特权让我下不来台?你爱我你会狠心的把我推入海里?徐政宁,你的爱,我受不起了。”夏黎潇的耳朵嗡嗡作响,她扶住办公桌才站稳。
徐政宁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什么去反驳夏黎潇。他爱她是真的,他伤害过她也是真的,这一切的一切,确实如她所说。
“徐政宁,我真后悔之前那么爱你。”夏黎潇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她背对着他一口饮下,酒精烧得她胃里火辣辣的,她突然分不清她眼里的泪水是因为辛辣的酒精太冲,还是她的心情此刻太过苦涩。
夏远季病逝了,这是夏黎潇婚礼前不久才得到的消息,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天昏地转,甚至谢言风在身边唤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反应。
葬礼上,她看着眼前躺在棺材里面脸色惨白的男孩面无表情,直到棺材下葬,夏黎潇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她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土壤慢慢掩埋黑色的棺材,看着亲戚们往墓碑前放下一束花,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出神。
照片上的小男孩笑得很甜,好像跟棺材里面病态到骨瘦如柴的男孩判若两人,有那么一瞬间夏黎潇想,夏远季的离开是对他的解脱,让他不再接受病痛的折磨,但是又一瞬间夏黎潇心脏痛到无法呼吸,她想起来他软乎乎的手,甜甜的笑,还有软糯糯的声音,她怎么能舍得他的离开。
婚礼的前夜,谢言风记得夏黎潇说过的所有话,包括她小时候说想在海边举办婚礼,谢言风也实现了对她的承诺。海边的酒店里,夏黎潇正窝在谢言风的怀里看电影,自从夏远季去世后,夏黎潇变得不爱说话,也不爱动了,整天窝在黑漆漆的房间里。
谢言风将头枕在夏黎潇的肩膀上,双臂抱紧了她:“潇潇,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怀中的女人两眼无神的盯着电视中播放的电影,电影情节像是走马光花般在她无神的瞳孔里略过。
谢言风轻轻叹了一口气,谁料怀里的女人轻轻动了动,转过头看着他:“言风,我好饿,我想吃伯母做的辣椒炒肉了。”
谢言风惊喜万分,“好,潇潇要吃什么我都给。”说着他正准备给谢母打电话,却被夏黎潇制止了。
“言风,你能不能顺带回家帮我把夏夏的小手镯带过来,别人去拿我怕弄坏了,明天结婚我想带在身边,就像是夏夏看着我一样。”夏黎潇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谢言风。
谢言风对她的要求从来就是有求必应,他起身穿上外套,“那潇潇你乖乖待在房间里,我马上就回去。”夏黎潇听话的点点头。
等谢言风驱车离开酒店后,夏黎潇光着脚走出了酒店。酒店离夏黎潇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不远,这一片危房早就没人住了,她走到一处拐角,静静的看着黑漆漆的残垣断壁,沿着这片房屋走到底,便来到了小时候她经常玩乐的沙滩,海边有一块巨石,她以前刻在巨石上的痕迹依稀可见,她伸出手摸了摸巨石上的棱角,少年时的回忆不停地涌入夏黎潇的脑海里。
夏黎潇走到海浪边,松软的沙子让她无比怀恋,冰冷的海水一次又一次的扑在她的脚踝上,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这时候谢言风应该已经快回酒店了,她想了想给谢言风和陈清欢分别发了一个短信,接着又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响了几声便接通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从手机里传来。
“喂,我是夏黎潇。”夏黎潇盯着脚下的海浪看。
“嗯,怎么了?”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带着明显醉意,周围还夹杂着起哄声。
“夏夏去世了。”
那人明显呼吸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抱歉。”
“你没有必要说抱歉,我很感激你,是你把夏夏带到我身边,我们一起跟他度过的这些日子里,我是确确实实,真真正正的感觉到了什么是幸福,但是很可惜,这个幸福太短暂了,这几十年以来,我能抓住的幸福真的太少太少了,甚至是没有,在这段日子里,我接二连三的失去了我最宝贵的东西,我真的很累了,但是这些都没有打垮我,直到夏夏的离世,我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夏黎潇慢慢往海里走去。
电话那头的人激动得大喊:“夏黎潇!你别做傻事!你马上就要结婚了,你马上就能拥有幸福了!你在哪,我马上过来找你”电话那头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接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慢慢远去。
“我不恨你了,你让我放过我自己吧,这二十几年我们的故事应该要画个句号了。”海水已经漫过了夏黎潇的腰了。
她听到了电话那头那个人启动发动机的声音,“夏黎潇,我求你了,你不要做傻事,告诉我你在哪好不好,乖乖回去等我过来,我不惹你不开心,也不惹你生气了。”
夏黎潇还在往深处走去,水已经漫过她的脖子了,“不用再找我了,再见了。”
“夏黎潇!”电话那头的人只听见了手机落入的水声,之后手机便自动挂断了。
海水冲得夏黎潇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她觉得她的身体越来越沉,大脑也开始缺氧,她模模糊糊的看见有个老人朝她伸出了手,她努力的想拉住,但全身已经提不上任何力气了,她又看见了一个婴儿在襁褓里朝她笑,软乎乎的,接着画面一转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男人站在烛光中唱着生日歌,画面慢慢消失紧接着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挡在一个男孩身前,在她意识消失之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一个小男孩向摔在小泥沟里的一个瘦巴巴的女孩伸出他那双稚嫩的手。
“你要跟我回家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