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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意起心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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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诊过后,外婆拿着她的购物袋和她的姐妹们一起去了市场买菜,甘棠则和外公回了家。
做晚饭的时候,二姨姨父还没下班,甘棠在给外婆打下手就发觉外婆有点不对劲。
不说这一连做了七个菜还没停下来,就她这一边做饭一边哼着:“妹有情来哥有意嘞~~”就很过头,兴奋得过头。
不过要是外婆能一天天地这么开心,甘棠心里也会觉得很欣慰,所以只是在一旁笑着帮忙,并没有过多询问。
经过几个小时的冷静,甘棠已经恢复回了那个娴静话不多的小姑娘。
然而,没有多问的结果就是当甘棠穿着围裙端着一盘菜走出来厨房的时候,就和正坐在椅子上陪外公喝茶的顾自适四目相对……
甘棠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话不多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也觉得……老人家其实冷静一些有助于修身养性。
不过现下这种情况,不管自己心里怎么想,脸上还是扬起了礼貌的微笑,对着顾自适点了一下头。然后看向他身边坐着的人,那个人正低着头看自己晃荡着的两条腿,是那个叫做顾清宁的女孩子。
顾清宁感觉到了有人在看自己,抬头看到是甘棠,本来有些冷淡的脸瞬间绽开笑意,叫了一身:“甘棠小姐姐!”
甘棠一边往餐桌走过去,一边点了一下头回答:“清宁。”
顾自适从甘棠走出厨房的时候眼睛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少女娇小的身体,套着一件粉红色卡通围裙,一头及腰的长发随意挽成发髻盘在身后,露出一张脸白皙小巧,她经过的地方像是被覆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
这是顾自适第一次对“家”这个字有了具象的画面。
很多年后,甘棠问他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他笑得极其温柔,说:初见悸动,再见心仪,三见钟情。
餐桌上,甘棠洗过手回来后,发现外公外婆坐在了一起,左右是二姨姨父,再旁边是顾自适和顾清宁,所以……只剩下顾自适右手边的位置。
甘棠吸了一口气,默默走过去,顾自适适时地把椅子拉了出来,甘棠点头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饭桌上,甘棠因为“食不言”的习惯只默默吃饭,其余几个人性子也安静,只有外婆一边夹几个菜到外公碗里,一边和顾清宁聊得很开心,气氛并不尴尬。
从她们的谈话里,甘棠了解到原来顾家就住在自己家附近,两家也是认识很多年了的世交,不过甘棠都只是假期会回来镇上,回来了大部分时间也是呆在外公家,顾清宁则从小跟顾庭之到外游玩,顾自适大了自己好几个年级,所以这些年都没有碰过面。今天外婆在市场遇到顾清宁,听她说顾庭之出远门了,担心顾清宁和顾自适两个人在家里照顾不好自己,于是一定要顾清宁这几天带着顾自适到家里吃饭。
也就是接下来几天,他们还要一直在一起吃晚饭,她和顾自适还要一直在一起吃晚饭,想到这里,甘棠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凝固了,手上的筷子怎么也伸不出去夹东西。
饭桌上顾清宁吐槽顾自适是个闷性子,外婆为他开脱:“小适这叫‘食不言,寝不语\',跟我家糖糖一样,挺好的习惯。”
而两位自顾自安静地吃着饭的当事人突然被提到,同时抬头礼貌地笑了一下……同样弧度的嘴角……
大伙儿都怔愣地看着他们两,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俩有点……夫妻相。
晚饭结束后,其余人去客厅喝茶聊天,甘棠帮二姨一起收拾碗筷,顾自适站起身接过甘棠手里的盘子说:“我一起帮忙。”甘棠正要开口婉言拒绝,二姨突然说:“也行,那小适你就帮着糖糖一起收拾,待会都放在洗碗池里等我晚些时候再洗。”
甘棠微微撑大了瞳孔,心想怎么能让客人收拾东西,可是她一向又不会忤逆长辈说的话,正在脑子里组织语言想拒绝的时候,顾自适已经开始说了声好,并且很麻利地把碗叠在了一起。
甘棠看着二姨已经走了出去,只能叹了口气动手开始收拾。
当她拿着最后一个盘子回到厨房的时候,正好看见顾自适已经打开水龙头,戴着橡胶手套正在往池子里挤洗洁精。
甘棠看着他的背影,才发现原来这个男人平时看着清瘦,肩膀其实特别宽厚,自己家里的厨房不大,他180几的身子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
甘棠走过去把盘子放进池子里,说:“我来吧。”
顾自适回头,发觉两个人靠得有些近,刚刚甘棠伸手把盘子放进来的时候,仿佛是从后面环抱住了他,而甘棠也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地竟然离他这么近,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偏头低咳了一声。顾自适嘴角轻轻弯了一下,转瞬即逝。
“我可以的。”顾自适回答说。
甘棠愣了一下:“啊?”
顾自适这会儿就笑得光明正大了,而甘棠也反应过来人家是在回应她的话,瞬间脸上又浮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深呼吸了几口气后,甘棠才重新看向顾自适。大约是因为到别人家做客,他一改初见时的休闲装扮,穿了一件整齐的白衬衫,不新但很干净,下身是一件黑色的西裤,腿部的线条流畅健美,脚上是一双普通的白色运动鞋,活力而又不失端正的风格。洗碗池的高度是按照自家人的身高设计的,对于顾自适来说就过于低了,以致于他只能稍稍张开双腿,弯着身子,为了避免洗碗的水溅到衣服,身子和洗碗池保持着距离。
甘棠看了一眼,拿起挂在门后的围裙,先给自己穿上了一件,再递了一件给顾自适:“穿上吧,不要溅湿了衣服,这里我来。”顾自适刚要再拒绝,甘棠已经接着说,“你可以到旁边这个池子,帮我把洗了的盘子碗筷再过滤一遍清水。”
顾自适回答说:“那好吧。”他看了一眼甘棠手上的围裙,把湿手套摘了后自己穿上,虽然他心里闪过的是甘棠帮他穿的画面,不是没有借口,只是想到甘棠还小,这种事只能……徐徐图之。
甘棠擦洗后的盘子碗筷转头递给顾自适,顾自适再用清水冲洗一遍放在旁边。客厅传来阵阵欢愉的谈笑声,厨房里是一片默契的宁静。
东西洗好后,顾自适负责一一放进厨房消毒柜里,甘棠把工具清洗了一遍摆放好,到外面抽了几张纸。顾自适放好后回头,甘棠递上纸巾,顾自适笑着说了一句:“谢谢。”
擦过手两个人一起出了厨房去客厅,经过洗碗时的合作和短暂的独处一“室”的时间,他们之间暂时消除了刚刚认识一天的陌生与尴尬。挂上一样礼貌的微笑,都回到了还不曾遇见过对方前的状态。走到客厅彼此都点头叫了长辈,然后再坐下。气氛并没有因为他们突然加入而变得尴尬,反而多了几分热闹。
外婆笑着说:“麻烦你啦小适,杨奶奶是要请你来家里吃饭做客的,没想到最后碗还归你洗了。”
顾自适微笑着说:“哪里会麻烦,要说麻烦也是我和阿宁麻烦您招待了一顿晚饭,我理应该做点事。而且刚刚主要也是,”他犹疑了一下才接着说,“您孙女在洗,我只是打个下手。”
顾自适端坐在单人沙发上,一双长腿曲着岔开,手肘靠着膝盖,十指自然交叉,看上去正经而不拘束。声音低沉,谈吐清晰,字字入耳,甘棠本来又一次听着他说话失了神,一听到他提起自己,浅浅笑了一下,以示回应。
外婆似乎很诧异地问:“是吗?你们两个一起洗的吗?”甘棠心里默默地微微地翻了一个小小的白眼,面上还保持着微笑,只是在看向自己这个明显在装傻的外婆时嘴角的弧度又向上扬了几分——难道您是才发现吃完饭后您的亲亲外孙女就没出现过吗?
这时,一直在旁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的顾清宁突然对着顾自适开口说:“哇塞,‘十指不沾阳春水\',你这么不知道怜香惜玉的吗,老顾?”
甘棠和顾自适同时有些诧异地看向她,前者是奇怪她竟然管顾自适叫做‘老顾’,上次不还是‘小子’吗?后者是奇怪顾清宁竟然还知道‘十指不沾阳春水’这句话。
不过顾自适已经开口解答了甘棠的疑惑,只听他对顾清宁幽幽地笑了一下说:“不要没大没小,叫——表叔。”顾自适普通话本就很标准,他还可以在“表叔”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表叔?!
甘棠听到这个称呼后凭借自身强大的控制力把险些喷出来的水咽了下去,结果就是……成功地被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咳。”甘棠的咳嗽声打断了讨论,大家都看了过去,顾自适险些站了起来,又想到人家家里人在场,自己这么着急过去也没有由头,反而会让甘棠感到尴尬,于是只能紧张地问:“没事吧?”
外婆已经站起来走到甘棠身边抚着她的后背说:“我就说是生病吧,这一天都咳了多少次了。”
甘棠看着大家都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越想解释越觉得喉咙很痒的,好不容易顺好了气,才温声说:“我没事的,只是刚刚喝水喝着急了一会,被呛到了。”
约莫是她平时做事慢慢悠悠惯了,大家好似都没怎么相信她的解释。尤其是外婆,还是一脸紧张的神色。甘棠本来见外婆今天一系列奇怪举动,还在怀疑她是不是有意要撮合自己和顾自适,虽然自己今年17不到,但是外婆的性子自己也了解一二,她未必做不出来这样的事,不过现下见到老人家还在担心自己,什么怀疑都该打消了——她不过是一个见不得孙子孙女半点不顺事的可爱外婆罢了。
但是下一秒,甘棠就自己并没有想得太多。
“小适啊,你快来给这丫头看看,是不是身子里面太虚了啊。”外婆一边给甘棠抚着后背,一边直接忽略了她的解释,开口叫了顾自适。
顾自适本来也就在担心甘棠,苦无借口过去亲自看看,现下杨奶奶既然给他创造了机会,自己没理由不抓住。站起身子上前坐到了甘棠旁边的位置,说:“可以伸一下手臂吗?”甘棠尽力地控制自己不要因为身旁坐下的男人而失态,一边乖乖伸出手,一边歪头问了一句:“把脉?”顾自适点了点头,一手扶着甘棠的手,另一手的手指轻轻搭上了她手腕处的脉搏,低垂下目光,细心地感受脉搏的律动,这时候他并不能分心,他也不会分心,即便自己现在对眼前这个少女颇有好感,但每当诊断病症的时候,他不会辜负自己身为一名医者的专业素养。
只是他扶着的那只手的主人便没有这份心如止水的状态了。
甘棠看着他修长的手扶着自己的手掌,搭在脉搏上的手指骨节分明,相触时,指尖的暖意缓缓覆盖在自己的微凉的肌肤上。一如他给人的印象——少年之身,蕴结温柔。
几分钟后,顾自适放下手看着甘棠说:“刚刚可能是呛到了,不过夏秋换季,虽有凉风时至,但暑热未消,平时穿衣不宜太多,否则会影响机体对气候转凉的适应能力,易受凉感冒。”
甘棠收回手点点头,顾自适又望向外婆说:“没什么大问题,平时可以吃点蜂蜜、百合、银耳之类的食物,有滋阴、润肺、养胃的功效。不过,她的身体底子比较薄,我还是建议到医院做一个简单的体检。”
顾自适话音一落,大家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外公给顾自适递了杯温茶,外婆也放心地坐了下来,对顾自适连连道谢:“小适啊,真感谢你,今天一整天真的是太麻烦你了。”顾自适接过茶,笑着对外公点了一下头,说:“谢谢。”又望向外婆,笑着摇了摇头,说:“不会。”
甘棠看着他的动作,觉得这个男人似乎不管做什么都是这样一幅慢条斯理、气定神闲的模样。
甘棠左手还握着刚刚被诊脉的右手腕,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略有失神之态。外婆看了她一眼说:“糖糖呀,怎么不谢谢你小适哥哥。”甘棠错愕了一下,看向外婆说:“应该的,是我失礼了。”然后转向刚刚坐在旁边就没有再回到原来位置的顾自适,嘴角轻轻上扬,是她平时对人最常见的笑容,说:“谢谢你,小适……哥哥。”
这声‘小适哥哥’甘棠叫着迟疑,顾自适听着动听,好像一片羽毛从自己心上缓缓拂了一下,看向甘棠,笑了一下说:“不用——棠棠?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甘棠一个极品声控,听到自己十几年来第一个喜欢上的声音念出“糖糖”两个字,不着痕迹地吞了一下口水,神色自如地说:“当然可以。”两人相识一笑。
其他人在确定甘棠没事后,继续喝茶的喝茶、看电视的看电视,只有外婆一直时不时盯着两个人的互动,听到两个人叫个名字都‘别扭\'半天,还得靠自己出马,一脸慈爱地看向顾自适说:“小时候叫她糖糖,就是想着女孩子能像蜜糖一样甜滋滋地长大,结果这丫头顶了这么个名字,乖是乖,就是性子冷淡了点。咱两家住的近,你们年轻人聊得来,平时可要多走动走动。”
顾自适颇有些好奇地看向甘棠说:“蜜糖?不是海棠的棠吗?”
甘棠点了点头回答说:“嗯,海棠的棠是名字,蜜糖的糖是家里人叫的小名。”
顾自适低声自己念着“糖糖”,好像在品味一句意境十足的诗句。抬头看着甘棠说“挺适合你的。”甘棠疑惑地看过去:“啊?”顾自适没有回答,偏过头喝了一口茶,笑着对外婆说:“杨奶奶,有空当然会常来,希望到时您别嫌弃我才是。”
外婆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说:“哪里会,奶奶巴不得你们年轻人天天来哦。”
甘棠看着外婆格外的欢喜,再看向其他人,外公在和顾清宁下五子棋,输了吵着再来一盘,二姨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在织围巾,那是她听说x国冬天很冷特意为路冲织的,姨父在一旁帮着二姨绕丝线。
每个人都在做着一如往日的事情,不同的是,周围热闹的气氛和他们脸上惬意的笑容,而这些变化,是顾自适和顾清宁的到来才出现的。甘棠一直以为乖巧听话是最能让长辈舒心的姿态,也一直以为宁静的家庭氛围是自己心之所向,只是今天有人用自己的行为告诉了她,事实并不如‘以为’这么单一。
甘棠又看向顾自适的侧脸,普通的五官,最美的一双眼也深藏在镜片之下,然而短短一天,她由心地为这个男人的魅力而倾倒,无关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