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并蒂莲.林鹤年（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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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跑到母亲的院子，推开门，屋里光线幽暗，充满苦涩的药味。
她想起来，母亲不是修仙之体，华年寿命极短，她们都是凡人。
她很久都没有当面见过母亲了，她站在门口害怕，犹豫着，想要退缩。
“咳咳，是不是华年？是华年吗？好孩子……你身体好一点了吗？”
手脚不受控制的，她走了进去，坐在床边。
她的母亲变得那么瘦小，那么枯槁，她以前是那么美丽的女子，连哀愁的表情也那样动人，她病得厉害，眼睛都看不清人了。
她手伸出来去摸林鹤年的脸，林鹤年赶紧把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鼻子蓦地一酸，这是她的母亲第一次碰她。
她慢慢摩挲着她的脸：“瘦了，瘦了，有没有好好吃饭？”
她安静地点点头。
“能起来就好，你好了，娘就高兴，咳咳咳……”
她撕心裂肺咳起来，林鹤年赶紧把她扶起来，垫好枕头：“娘……”
她一愣，一下子甩开她的手：“是你！是你！华年！华年在哪里？我的华年！我的女儿呢？”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幻想过这么多次要冒充林华年，想象成为林华年，她早该知道，冒牌货没有好下场！
母亲咳得不住，渐渐滑下去，她背过身，不看林鹤年。
她站在那里，心里苦不堪当，甚至连转身离去的力气都没有，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母亲。
她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双腿都麻了，眼睛都酸了。
“娘……”我不会害华年的，我会保护好她的，不要生气了……
“你走吧。”她背对着她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林鹤年心里的怨恨控制不住地生长起来，疯狂吞噬她的理智！
她气得浑身发抖，她大声咆哮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不把我当人看！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你女儿啊！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
她慢慢跪在床前，大声哭泣着，十八年积攒的眼泪全要倾泻而出。
“你不是我女儿，你是林家少主。”平心静气得近乎残忍。
她哭泣的声音一停，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心彻底被黑色的符咒埋没。
原来如此。
她想错了，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但她不是他们的女儿，她像是容器里的水，倒出来就和容器再无瓜葛，不像她妹妹，真正是她母亲身上割下的肉。
她站起来，优雅地擦了擦眼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母亲：“娘，你这么爱林华年，一定舍不下她走，对吧？不如……我让她给你陪葬？这样你就不会寂寞了，也算女儿最后一点孝心，娘，你高不高兴？”
她的母亲一下子翻过身，惊恐地盯着她：“你要做什么！你要对华年做什么！你不许碰她！”
她大笑着出门，手里的斗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看到华年坐在池边的栏杆上笑着和元鸣鸾说话，脖子上的长命锁刺得人眼睛疼，啊.....你都要抢，所有的东西你都要抢走，都要抢……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四周已经是一片狼藉，她的斗雪穿过长命锁正插在华年的心口，她的手正握着剑柄。
她虚弱地看着她，和她一样的脸上浮现出无比的痛苦：“姐姐，我……你……”
她干了什么……她干了什么！她疯了！没有元鸣鸾，没有其他人，只有她们两个人，是她走火入魔看到了幻觉！
她松开斗雪，斗雪化开重新回到她的剑鞘，华年软绵绵倒了下来，她抱住华年，浑身颤抖。
华年抓着她的衣襟，眼巴巴地看着她，泪珠滚滚而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下一刻，她睁着眼睛咽气了，她的手一松，手套布偶滚在地上。
十二年的布偶早就旧了，她拿起来一看，手套布偶洗得干干净净，线头松动的地方都针脚细密地补好了。
她别出心裁地给布偶缝了一套新衣服，上面绣着一只并蒂莲，一朵的花瓣上绣着“林鹤年”，一朵绣着“林华年”。
这个布偶，是林鹤年和林华年一起做的。
林鹤年和林华年是双生并蒂的亲姐妹。
林华年想和林鹤年永远在一起。
“姐姐，我……你……”
我恨你？我怨你？我不怪你？千万种回答，但她这辈子再也不会知道答案了……
“啊——！”
林鹤年呆呆抬头，她的母亲尖叫着看着她们，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冲上来用尽全力扇了林鹤年一巴掌。
她抢回华年抱在怀里，像一只绝望的，护崽的母狮，她骂道：“你杀了华年！你害了轩郎不够，为什么要杀华年！”
“你说什么……”
“你什么都有了！你是林家少主，高高在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身体康健，天分这样高！华年呢！华年有什么！她和你一起出生，却被扔在山野里孤独长大，没人教她礼仪规矩，没人疼她爱她！我苦苦求家主，他就是不愿意留下华年，凭什么！凭什么！在林家你被人交口称赞，华年做错一步就要被人指摘！”
她可怜的华年从小在山野里长大，众人觉得她说得好听天真烂漫，实话说就是没规矩，在林家这种行差踏错就要备受苛责的世家，她过得很不好。
“林二小姐怎么这样吃饭？”
“她竟然喝不出雨前龙井和雨后龙井！”
“举止粗鲁，行动粗鄙，和少主没法比。”
“天赋平庸，连仙根都没有。”
“天啊！她怎么老和厨娘混在一起！”
“她还不识字！”
“少主怎么会有这样的妹妹？”
这些话，她可怜的女儿总是默默听了，默默忘了。她不让她担一点心，还安慰她姐姐是不知道的，没人敢叫她知道，林家上下，只有她不知道。
她抱着华年，脸贴在她的额头嚎啕大哭：“娘没用，是娘没用！她不过是给你一点小玩意儿，你就天天念叨，天天宝贝似的看了又看，擦了又擦！为了补个布偶，指头扎得都是血，还要送给她！娘早就叫你离这个祸害远一点，你偏不听！傻孩子！傻孩子！你和你爹都傻！我的儿……你看看你娘亲啊！”
她怨毒地看着林鹤年：“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有什么冲我来啊！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你！你有今天都是华年给的，你什么都要抢，从胎里就是！你可以修仙永生不死，她呢！她只能活十八岁！她只能再活几个月了！你为什么几个月都等不了！”
“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
她猖狂大笑：“你想让我疼你！休想！还不够吗？你到底是多贪心！”
她死命往柱子上一撞，登时头破血流。
“娘！”
她看着天空，嘴里喃喃：“轩郎，华年……”
她的眼睛慢慢闭上了。
无边无际的悲痛将林鹤年淹没，她看着沾满亲人鲜血的双手，跪在地上歇斯底里大叫起来，黑色符咒瞬间爬满了她整个身体。
仙力动荡，四周不停地爆炸，地动山摇，大雨倾盆。
一个人抱住了她：“嘘——嘘——没事了，鹤年，鹤年……”
她在他怀里不知疲倦地大叫，彻底崩溃，他紧紧抱住她。
全世界好像都在下雨，全世界好像只剩他们。
她醒来的时候，家主坐在床边，她看着屋顶，沉默不语。
“不是你的错，孩子。当初是你娘一定要留下你妹妹，华年她本来就活不了，现在只是死得迟了一些。”家主慈眉善目地安慰鹤年，嘴里吐出的话却残酷无情。
“你要知道，你是我们林家千年来最有潜力的孩子，你身为林家少主，走得会很远，甚至比我更远。以后只会失去更多的人，包括至亲，包括朋友。这只是个开始，你要习惯。”
家主继续说：“不要忘记华年，她的死是为了林家，如果你不想让这种事再发生，就要有能力去对抗千年前下咒之人，他不死，林家的诅咒就不会破。”
“嗯。”
“过几天去合虚吧。”
“嗯。”
“你要多谢鸣鸾，要不是他压制住你的仙力，你早就走火入魔了。”
“嗯。”
“你……是个聪明孩子，自己会想明白的。”
“嗯。”
家主出去了。
元鸣鸾进来，“小丫头，”他看着她，“如果你不想记得，我可以取走你的记忆。”
“不用。”
林鹤年会做后悔的事，林家少主不做。
林鹤年会逃避，林家少主不会。
三天后，林鹤年跟随元鸣鸾离开清安林家前往合虚。
走的时候，她只带了一支拨浪鼓和一只布偶，穿一身黑衣，头簪白花，不知为谁戴孝。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并蒂莲.林鹤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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