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都是小可怜》花枝镜

18、并蒂莲.林鹤年（二）

　　林鹤年的生活因为林华年的出现起了很大的波澜。

　　她救她的时候蒙着面，她看到她就哭着叫：“快跑，快跑，他杀人的！”，这样的情况下，都没想着要和她求助，反而劝她逃命。

　　她救下她的时候，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姐姐，你好厉害。”

　　世事巧合如此，第一次有人叫她“姐姐”，而她就是她的姐姐。

　　华年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连林家的厨娘都格外偏爱她，她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和她大不一样。林鹤年觉得自己真的不如她，不应该嫉妒她。

　　可是，当她看到华年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时候，母亲爱抚得摸着她的头的时候，母亲对她笑的时候，母亲亲手给她裁衣服的时候，真的很想嫉妒她，很想折磨她，很想杀了她！她们是双生子，从小都不在母亲身边，为什么母亲这么爱她，这么疼她？！

　　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她总是偷偷看着她们，她和她长着一模一样的脸，想象林华年就是林鹤年，想象母亲的微笑不是给林华年而是她。

　　她的心被嫉妒蚕食，同时又病态地继续偷窥，继续自我折磨。

　　她下不了手，因为林华年是无辜的，因为她立身处世的原则，因为她是清安林家的少主，因为……因为华年很可爱，华年是她的妹妹。

　　“姐姐，休息一下吧。”

　　“姐姐，吃茶吗？”

　　“姐姐，吃点心吗？”

　　“姐姐，你好厉害！”

　　“姐姐，姐姐，姐姐……”

　　林华年总有用不完的活力，她永远在笑，老是偷偷翻进她的院子缠着她玩丢沙包，翻花绳。

　　她这样寡言冷漠的人也被她缠得就范，每天匀出一刻钟陪她玩。

　　华年趴在案上看着她办公，一会儿就在她身边睡着了，她抱起她放到床上，静静地看着她，心想：“如果我们都在父母身边长大会如何？”

　　没有如果。

　　她替她盖好被子，坐回去继续翻看文书。

　　她醒的时候稀里糊涂的，四处乱摸，然后抓住了她放在枕头下的手套布偶。

　　没人敢翻林少主的被褥，林鹤年从来都是放到枕头下的。

　　林鹤年：“……”

　　林华年：“……”

　　还是华年先反应过来，她俏皮地眨眼睛：“哦……这是秘密。”

　　林少主常年没有表情的脸竟然红了，她快步走上来夺走布偶，华年耍赖地抱住她：“姐姐，姐姐，以前我总是觉得你离我很远，现在我才觉得你就在我身边。”

　　她四肢僵硬，含糊地说：“不要抱着，成何体统。”

　　华年笑嘻嘻地放开她：“我回去吃饭了，姐姐你不要这样忙，有空去见见娘。”

　　不是我不想见她，是她不想见我。

　　“小布偶，我觉得华年很好。”
　　“华年是个好妹妹。”
　　“林家的诅咒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
　　“那怎么办？”
　　“洛阳百里家，千年咒术师，他们一定有办法。”
　　“他们向来孤僻不与人来往。”
　　“林家绝不受制于人！”

　　她独自一人，多次登门想拜访洛阳百里家，都被婉拒，家主出门云游了。

　　仙人云游，少则数月，多则数年，归期不定。

　　正是在百里家门前，她遇到了元鸣鸾。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脸上不动声色，但是已经第五次被拒，心里发愁，精疲力尽，她与水相伴而生，这场及时雨正好能养她的精神，补充她的灵力。

　　“小姑娘，怎么淋雨？”一把伞撑过来。

　　她看了他一眼：“合虚弟子？瞧不出我不用伞吗？”

　　他笑了笑，说：“女孩子不要淋雨。”他照顾人惯了，口气里有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瞧不起女子？”话语都快要结冰了。

　　他颇认真地解释：“不是的，男子也不要淋雨。”

　　她才仔细地看了看他，不过百余岁，修为了得，根骨奇佳。

　　他天生就会照顾人，心地淳厚，仔细周到同时聪明通达，这样的人物才好做合虚的首席弟子。

　　元鸣鸾知道了林鹤年是林家少主也没有过多惊讶，只是觉得她年纪太小了，坚持要送她回清安。

　　她和他结伴数月，从洛阳到清安，元鸣鸾一路上说很多话，林鹤年一向寡言少语，他总是买很多女孩子的玩意儿给她，说他的师妹们都很喜欢这些，小丫头小小年纪不要摆着张脸，要活泼些。

　　她面无表情地摇着拨浪鼓，说：“谢谢。”

　　元鸣鸾给她买什么，她也买了一样的给华年，华年一团孩子气，更喜欢这些。

　　为了答谢元鸣鸾，她买了很多用得上用不上的塞给元鸣鸾，元鸣鸾不要她也硬要给他，林少主送出去的东西，绝不收回。

　　“合虚大弟子真有意思。”
　　“怎么了。”
　　“他说我是小丫头，说我年纪小。”
　　“不是吗？”
　　“不是，我已经十六岁了！”
　　“但他一百多岁了啊……”
　　“小布偶，你今天好吵。”
　　“哦，那你今天开心吗？”
　　“……一点点。”
　　“你不玩这些，为什么不把你的送给华年，还要再买？”
　　“我想要那个拨浪鼓……”
　　“只是想要拨浪鼓吗？”
　　“小布偶，你真的很吵……”
　　“那晚安。”
　　“晚安。”

　　回到清安的时候，家主见了元鸣鸾留他住一段日子，但是没有见林鹤年，她知道，家主一直不赞成华年留在林家，但更不赞成把这个把柄留在外面。

　　她把东西送给林华年，她很高兴，但是她发觉她看上去没有那么高兴。

　　她问她：“不高兴？有人欺负你？”

　　她把头埋在她怀里：“姐姐是林家少主，没人敢欺负我。”

　　她摸摸她的头：“别说谎。”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姐姐，我想回家。”

　　林鹤年不明所以：“你家就在这里。”

　　林华年说：“我想回山里……没什么，没什么，我可以要姐姐那只布偶吗？”

　　林鹤年手一停，说：“你……要这个做什么？”

　　林华年抱着林鹤年：“姐姐，你先给我嘛，好不好？她都这么破了……”

　　“我……”

　　“给我吧……”

　　“我……”

　　“不然告诉娘亲啦！”

　　“……我给你。”

　　林华年开心地拿着装布偶的一箱她送的玩意儿，一蹦一跳地走了。

　　小布偶不在，林鹤年失眠了。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半夜更深露重的时候，她突然爬起来，掀开衣袖，雪白的皮肤上压制很久的扭曲黑色符文重新显露出来，从手腕逐渐攀爬到手肘。

　　接下来那段时间，她开始闭关，不见元鸣鸾，不见林华年，不见任何人。

　　她疯狂地修炼，那道符咒却一点点爬上来，任何法术都阻止不了它。

　　她是林家最强的修仙者，她没办法，整个林家就都没办法。

　　她不会求助外人，林家的秘密只能历代家主知道。

　　越疯狂，越无助，反噬越可怕。

　　日日夜夜地煎熬，每天，每时，每刻，从小到大无休止的学习，无尽的苛责，无底的期待，无数的责罚，父母的漠视，母亲对华年的珍爱，漫长的黑夜，初露曙光的清晨，她永远都是孤独一人……

　　那道符咒像有生命一样不停在她脑海说话：你看看，你一个人受这么多苦，谁知道？谁知道？你看看，林家主都不帮你！只要他出手，百里家如何都要卖个面子！他就是不帮你！他就是要让你知道！你是错的！你！永远都是林家少主！不是别人！林华年抢走了一切！你的爹爹不爱你！你的娘亲不爱你！没有人爱你！就因为你是林家少主！你是林鹤年！你瞧瞧，你给了林华年这么多，她连你唯一的布偶也要抢走！一样都是亲生的！为什么她每天都是睡饱了吃，吃饱了玩，永远没有烦恼！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用做，所有人就都会喜欢她！因为你冷漠无情！因为她天真可爱！因为你不配！你不配！你不配！

　　“啊——不要说！不要说！不要再说了！！！”

　　她七窍流血，跌跌撞撞出了关，那道符咒已经疯狂地缠绕住她心口的皮肤，扭曲地像张邪恶的笑脸。

　　“少主！少主！怎么了？”外面有人喊。

　　“无妨。”她头疼欲裂。

　　“林家少主绝不会被这个恶咒吞噬。”她想。

　　她脱下衣服换上另一套，她看着心口的符咒，冷笑：“我没有走火入魔，林家少主，永远不会屈服于妖魔。”

　　那符咒仿佛感受到她一瞬间就武装起来的心，瑟缩着退回手肘。

　　她打开门：“候在此处何事？”

　　女使毕恭毕敬：“少主，家主吩咐您准备两日，跟随元仙长上合虚求学。”

　　她看着外面刺眼的阳光，说：“知道了，我闭关多久了？”

　　三个月？半年？

　　女使恭敬地回答：“两年了。”

　　两年！她皱眉：“华年来找过我吗？”

　　女使皱起眉头：“二小姐……”

　　“说！”

　　女使“噗通”跪下来：“二小姐身体很不好……”

　　然后她一咬牙，一口气说了，“夫人很担忧……仙医说夫人忧思过度，可能就是……这两天了……”

　　少主爱护妹妹，但对于母亲感情淡薄，常年也不见一面，与母亲一比，二小姐的情况还好些，少主也能好受些。

　　她跪了很久，少主都没有说话。少主虽然冷漠不近人情，却从不无故责罚下属，她瞧瞧抬头，却看见少主一动不动。

　　“你说什么？”林鹤年轻轻说。

　　“夫人……可能……”

　　“你胡说……”林鹤年轻轻摇头，“你胡说，在林家胡言乱语是要掌嘴的知道吗？”

　　女使从没见过少主这样，慌忙磕头：“属下绝无半句虚言！”

　　林鹤年走过她身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然后飞快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