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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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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弘光此刻在和交警交涉。
人早就被救护车拉走——那个老头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直接拦车。田弘光一边接过警察定的责任单，一边联系保险公司。车今天是肯定要被扣了。安妮靠在车边，气不打一处来。
“……妮妮吓到了，我现在在陪她。今天来不了了，可能晚点回去。”田弘光跟姐姐说明了情况。
事情处理完了之后，正巧公司又派了一辆车来，安妮上了车，田弘光准备送她回家。
与安妮的相遇实属偶然，起源于一场姐姐田欣安排的让人哭笑不得的相亲。
元旦假期后，田弘光结束了外地的工作，回到了本市。那天是他小外甥的生日，他回来看见屋子里一群姑娘，猜想应该是刚结束了什么聚会。当姐姐问起他的现况时，他随口说了一句‘单身’后，田欣就开始了：“你怎么又分手了？这次又为什么？”随即见缝插针般地立刻给他介绍起了对象。“阿光，你还记得班上以前的蔡五熊吗，她也是单身，你去跟人家聊聊嘛。”
“我的天，我发现阿姐你真的特别爱管这种事。”田弘光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吃饭，听到姐姐的话暗自翻了个白眼。
“我不管你能长那么大？”田欣故作抱怨地敲了敲桌子，“管了你都这副腔调，不管你还要不像话。你看看哪个男人像你这么大年纪还不结婚，你想打一辈子光棍啊？我现在管你，是你的福气，我要是哪天管不着你了，你就要想了，哎哟，姐姐在就好了……”
“呸呸呸，你不要胡说八道好吧。”这下说的他连饭也不想吃了，正好手机上的信息也搞得他心不在焉，转身就往房间里走。田欣看到桌子上剩的饭菜，又开始了唠叨，“你怎么就吃那么点，特地给你再开火烧的，装什么秀气，你要成仙啊？”
信息是前女友林真发来的，他们是大学那会儿在一起的，后来毕业了各自选择的发展地不同就分手了。再之后田弘光又谈过两个女朋友，不过时间都不长。他们是在两年前又重新联系上的，当时都是单身，谁没有正式提复合的事，就这么耗着，空的时候就聊聊天，如果放假了约一个地方旅旅游。
可这样的日子最终还是在半年前，林真又不乐意的状态下捅破了窗户纸：“这和我们毕业时候分开有什么区别？阿光，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分开吗？”
异地恋的问题重蹈覆辙，算是把他们困死在这儿了。
但是那次吵架终究没把问题解决，他们还是时不时地聊着，就跟成习惯了似的。他们也有刻意减少接触的时长，但是谁也没下最后通牒，你不说，我也不说。所以现在的状态就变成了：再次分手了，但又没完全分手？
真是一团乱。
相亲的事田弘光磨不过自家阿姐，最后只好应承下来。他记得蔡五熊，是个腼腆清秀的女孩，当时蔡家姐妹俩都是田欣班上的学生，读书那会儿蔡五熊还和王亚瑟是男女朋友。他和王亚瑟的交情不错，上了大学的头两年还有联系，没想到后来他们分手了。
他就是在蔡五熊的那家甜品店里遇到了安妮。
没想到那天班里那群女生也来了，这算什么？亲友团？田弘光尴尬地按了按额头，好在他是那类很会讨女孩子欢心的男生，有一搭没一搭地也能聊着，一来二去他就明白了他们对对方都没什么意思，纯粹是应付任务。
柜台那边有事，蔡五熊离开了一下。田弘光无聊地看着窗外，不一会儿的工夫对面换人了都不知道。
“这杯算我的。”他回神转过头。看见安妮将手里其中的一杯咖啡递到他面前，在他对面坐下。她身材颀长，穿着时尚，又染着一头北极星绿的发色，很难不惹人注意。“田帅哥。”
“你……”田弘光看她是从那群女生那儿走过来，“是她们谁的朋友？”
“聊这么久都这么闷，多半没什么戏，无效相亲有什么意思，换我吧。”
安妮冲他眨了眨眼，田弘光倒觉得十分有趣，甚至有点面熟，笑道：“我们之前，在哪儿见过吗？”
“你猜啊。”同样是美女，和林真那种板正的清丽不同，安妮的眉眼间有些痞气，笑起来却像个精灵。
之后他们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当晚回到家田欣问起他今天情况怎么样，他敷衍了过去。好不容易把姐姐劝走了，关上门刚刚想好怎么给安妮回信息，一连几条消息在屏幕上弹出。
“老郭你下家找得怎么样了？”
消息都出自一个五人群里，他们几个都是同事，这是他们的私人群。这个老郭叫郭海，是他们工作小组里年纪最大的。在元旦之前，他被公司“自愿离职”了。
那天看见郭海灰头土脸地回办公室就能猜到一二了，别人问他怎么了，他还苦笑着说没事。只有田弘光他们几个人中午的时候看见郭海在公司大楼外的空地上放声大吼：“——艹你妈了个逼！”
“不做人，是真的不做人。”晚上大伙儿出去街边摊上撸串，就当是给郭海搞散伙饭了，“裁员的风是八九不离十，谁能想到杀地那么突然？都知道年末找不到啥好工作，这会儿给撅了，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
“毕业，毕他妈/逼的业，要开老子直说，说这么好听，什么‘优秀员工毕业大会’，你们将来都有更锦绣的前程，都他妈放屁！”郭海喝多了，开始肆无忌惮地破口大骂。
他们都可以理解，三十奔中是程序员的一道坎儿，更何况郭海这把年纪上有老下有小，本来收入还算可以，又贷款了一套上千万的房，这一下子断供，房子会被银行收走，所有的心血相当于打了水漂。
田弘光有时候想，他们的人生其实都是资本家计算好的，多少钱可以拿来温饱，多少钱可以有底气拿来繁衍，口袋里要是还剩下钱呢，就想尽办法让他们掏出来为自己的各种欲望买单。不让人饿死，也永远不让人吃饱。
他看着郭海喝得烂醉如泥，想着他也就如同一块报废的人肉电池，在这个城市贡献了自己的青春，榨干了最后一滴价值后就被狠狠抛弃了。
普通人负重前行，那是资本家骑在他们身上岁月静好。从前一起喝酒吃饭的时候张口就来的话，真到了要兑现的时候，却再也说不出口。
“诶，你说咱俩咋办？”另外两个人去给喝得已经不省人事的郭海叫车的时候，胡明问道。
胡明和田弘光是认识了十几年的朋友，在田弘光转学去姐姐的班上之前，他们还在一个高中读书，后来更是去了同一所大学。
“什么怎么办？”
“老郭凉了，他那副样子白天在办公室里转悠，人家不瞎，看得出来是透风。接下来肯定是咱俩。”
“还能怎么办。”田弘光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趁早找下家呗。”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想当年他和胡明都算不上什么好学生，到处打架惹事，天不怕地不怕。可现在呢，他们的拳头能往谁身上挥？
郭海被开除算是风声鹤唳，第二天的办公室没人专心工作了。
“诶，你记得简历用手机自己的流量投啊。”胡明低声提醒道，“别用公司网，浏览记录都会被看到的。”
“咋的，这破公司还有啥可值得留恋的。”
“唉，能苟一天是一天吧。”胡明看了一眼其他的人，拖着转椅到田弘光身后，耳语道，“诶，你没想着找你那姐夫帮帮忙，你不是吹他特神，什么美国混华尔街的金融大佬吗？”
“算了吧。”田弘光瞥了他一眼，“就我那破烂英语，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别不切实际了。”
几天下来，下家的事也不算完全不尽如人意，还是有几家公司抛来了橄榄枝的，尽管看得出来大环境是在刻意压价。不出意外的，“谈心”也接踵而至。田弘光和胡明两个人都串好了词，把能想到的赔偿好处都想了，还专门列了张怎么谈判的疑问清单。
接下来进到私人会议室就是开始“表演”，说自己生活怎么困难，为公司付出了多少。
该自己拿的赔偿，一份都不能少。
忙完这一切，他们反而是脚步轻快地回到办公室。私人物品前几天都陆陆续续搬完了，在最后的时刻，田弘光坐在了电脑前，打开文档修改了一些东西。
那些自己写的程序，删了机密文件企业可以追责，可是删批注却是模棱两可的漏洞。虽然对下一个入职的员工这么做太不友好，但是资本家不仁，也不能怪他们不义。
他们还了工牌，走出了大楼，望向那片碧蓝的天空。
赚快钱的时代果然是要过去了。
“真是没想到啊，一年一个样。”胡明感叹道，“前几年还是咱们风光的时候呢，这会儿就变了天。”
胡明说的是几年前的校庆，他们竟然被当作优秀校友邀请回了母校，还要他们上台演讲。想想高中时代，他们是出了名的问题学生，学校的老师没少找他们麻烦，更是在晨会的时候让他们站在全校师生面前通报批评。
“你们算什么东西？畜生！渣滓！社会败类！”
田弘光记得那个骂他们的班主任叫于圣德，晨会的时候连他也被揪上台批/斗，散了会到班里就继续把气撒在他们身上。
“你们让我脸上无光，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可后来又能怎么样呢？
“当年跟我们差不多毕业的学生，有几个家底有我们挣得多？” 校庆的演讲，胡明倒是来者不拒，话筒面前牛皮吹得起劲。 “叫他们当年看不起我们这些学渣。”
高中毕业了以后，上大学要选什么专业也是稀里糊涂，田弘光听姐夫说互联网的前景是一片蓝海，就报了计算机。
“兄弟，我是完全不懂的啊。我就跟着你选了。”当年高考完临近选专业的截止期限，胡明拉着田弘光吃夜宵。他的父母只是个体户，在弄堂口租了个铺面搞小本经营，对于自己儿子上大学那是随缘，考得上就考，考不上就回家做小生意，就选专业来说更是一窍不通。
结果还真被言中了，大学毕业了以后中国互联网经济腾飞，他们这俩“难兄难弟”算是搭上了时代的顺风车。工作几年后田弘光又跟着姐夫炒币，不过那会儿他积蓄不多，也不敢全部拿去投资，没成想还真让他发了一笔横财。他这人不贪心，及时止盈，往后就开始逐步将个人资产往稳定方向经营。
“运气，都是运气罢了。”
面对着那些向他阿谀奉承讨要赚钱经验的人，被问到的时候田弘光只能摸摸头不好意思地说。
他发现他也只能这么说。这一路走来，他算是看明白了，那些千千万万个如同他一样没背景没资源的普通人，真要想逆天改命，向上攀一个阶级，不能只靠努力，得靠投机。
“站在风口上的猪罢了。吃了时代红利的便宜，还真以为是自己的本事。”众人散去，田弘光和胡明走过几个人身边的时候，有人故意提高了声音。“等风停了，看还能飞多久。”
斜睨的目光中满是愤懑不屑。
“那个人没花头的，以前什么年级第一，考名校，有什么用啦？喏，他们说他现在就一坐办公室的文职，文职么你懂的呀，一个月四五千混混。”胡明招呼田弘光别搭理他，“以前眼睛长在头顶上，拿鼻孔看人，你猜他现在在办公室里敢这样？”
现在看，确实是到靠运气赚钱的天花板了。风停了，他们也该落下来了。
他们在校园里闲逛时还遇到了以前的班主任——于圣德。听说他后来得了精神病，学校出于人道主义还给他安排了个校工的活。但是他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没人搭理他。
“老师现在脸上有光吗？”
胡明看见于圣德，上前一边大笑着一边大声问道。
想起这混蛋以前还绑架过自己姐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田欣拦着，田弘光早就把他头拧下来。
“他这辈子到头啦，就是个落魄教师，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不一会儿，群里的消息越来越多。果不其然，公司这波操作给郭海的打击太大，他在那座城市没找到合适的下家，得带着一家老小收拾铺盖回老家了。还有个人说自己在费城有亲戚，看他们都走地差不多了，自己也准备跑路了。
田弘光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安妮了。
是很久之前，快要十年前的事了，就是在美国费城。那会儿他刚刚大学毕业，同姐姐一起在美国毕业旅行，正好姐夫受邀去宾夕法尼亚大学参加什么金融峰会。反正他也听不懂，跟田欣一起坐在观众席里，没一会儿就神游天外。没想到散会的时候竟然碰到黄安琪来打招呼，原来她是这个学校这届的毕业生，他们短暂当过半年的同学，她以前也是田欣班上的学生。
安妮跟在她身后，他们俩正好对视上，田弘光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安妮却冲他挑了挑眉。
安妮不姓安，她姓黄，她是黄安琪的堂妹。秋天她就要去纽约上大学了，正好碰上她姐姐毕业，就当在开学前来费城旅游了。
“我是完全听不懂的，别说这是英语演讲，就是说中文我估计我也整不明白。”两人坐在校园里的长椅上，他们俩的性格还算合拍，一来二去就熟络了起来。“我就一学渣。”
“真巧，我也是。” 安妮玩着手上的树叶，伸了个懒腰，“两个小时的讲座，我睡过去三分之二。”
“觉得自己后悔来这儿旅游了吧？”
“在散会之前可后悔了。”安妮看着他，狡黠地笑了起来：“但现在不觉得了。”
后来田弘光回国了，像所有毕业生一样投入社畜的日子，就没了下文。
他想起白天安妮前来搭讪，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安妮还记得他。不过她和田弘光记忆里长得不太一样了。
他抓紧了这次机会和安妮打得火热，他们之后的交往可以说是如火如荼。
直到有一天，胡明发了一条信息给他。
“阿光，你和林真又好了？”
“没有哇。”田弘光感到疑惑，“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尽装！”胡明一条条消息回复得特别快，“听说她辞职过来这里了，你们这不是要结束异地恋的意思吗？”
林真会辞职这是田弘光万万没有想到的，他心一沉。半晌他回复道：“胡明，我可能不会回去了。”
“啥啥啥？”胡明连发几个‘卧槽’，直到田弘光跟他把来龙去脉都讲清楚了，胡明才回复了一句：“嗯，可以理解。”看到发来的安妮的照片，不禁感叹：“妈的，怎么有这么多美女喜欢你这小子？”林真以前算是他们大学的校花，田弘光没费多大力气就把她追到了手。
田弘光是个帅哥，他自己从来都知道。
以前上学的时候，他的储物箱每天都能收到不少女孩的情书。和王亚瑟在操场打球的时候，也有一堆女孩驻足观看。
“看打扮就知道这姑娘家底肯定厚。”胡明说道，“唉，林真也是好看的。可惜了，就是家里太普通，一姑娘家这么大年纪了还漂来漂去的，想想都知道不容易，白瞎长了那么张脸。哥们儿理解，人都想少吃苦。”
“去去去。”田弘光越听越不对味，“说得我好像拆白党似的。”
安妮的家世确实很厉害，这点田弘光没法否认。他也是在交往中逐渐了解到的，安妮的爷爷是上个世纪改革开放当口回国的美籍华裔，她的家族更是历史悠久，甚至可以追溯到一个世纪以前的清末，祖上曾担任过朝廷的洋务大臣，是如假包换的满清遗老后代。
他心里其实一开始其实也有数，上学那会儿，班里的王亚瑟、蔡家姐妹，黄安琪，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很有背景的“二代们”。想着安妮是黄安琪的亲戚，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不过要我选，我是不会选这个安妮的。”胡明不管不顾在那儿继续说，“这风格不是我的口味，太张扬了，估计难伺候。”
“有你什么事儿啊，人看上你了？”田弘光翻了几个白眼，“你搁这儿选妃呢？”
“你说你也是，我们是挫逼那没办法，你一大帅哥，早下决心不就完事了？瞎折腾这么多年……兄弟是真看不懂你啊。”
胡明越说越离谱，田弘光干脆直接懒得再搭理他。
他平生是最看不起想凭借着张脸就走歪门邪道的人的，可听惯了那些“顶级美貌也是稀缺资源”的话后，如今自己也自欺欺人起来。
毕竟是凡人，想来自己还是心有不甘的。
可转念一想，他又是真的很喜欢安妮。在进入社会之后，他鲜少再见到一个女人身上能有如此活色生香的魅力，能让人魂牵梦萦。
商务车的后座上，安妮靠在田弘光身上，对方搂着她，见她还在生气，想了想说道：“过年出去散心吧，你想去哪儿？”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看了一眼，发信息的人是林真。
“田弘光，你什么意思？就这么完了？”
前几日安妮在他朋友圈发的照片被林真看见了。暗中的示威吧，他想女孩对‘前女友’一定很敏感的。
“要我拉黑吗？”田弘光还当着安妮的面发了一段表明结束的话。
“随你。”安妮随意瞥了一眼屏幕，继续刷自己的手机，“人要是在你心里的话，拉黑一百遍都没用。”
“林真，到这儿差不多就行了。”田弘光见安妮还沉浸在自己的坏情绪里，他单手打着字，“咱们之间拖这么久肯定是有问题的，所以我来结束，以后就各自安好，行吗？”
他将手机调成静音，翻过来放在身后。扶着安妮的头，忘情地亲吻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