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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吴真言看着柴轲,又看了看地上的钱老大,欲言又止。
      “老子只背得动一个人。”柴轲警告似地对他说。
      吴真言憋了半晌,可怜巴巴地说:“要不你背他回去,我一个人慢慢走,走到天亮应该能回。”
      “也行。”柴轲干脆地答应,说着就要把钱老大架起来。
      “哎,我说笑的。”吴真言见苦肉计不成,赶忙拦住柴轲。
      “呵。”柴轲一看破他的表情,冷漠地注视着吴真言。
      吴真言破罐子破摔,略显无赖地说:“天黑路远的,这里就你一个会功夫,不如你先背他回去,再回来背我……”
      “你当我是牲口!”柴轲怒道,敲了吴真言脑袋一记。
      吴真言捂着脑门,委委屈屈瞥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想,想不出来你就自己走回去。”柴轲冷酷无情地说着,径自抱臂倚在一边。
      吴真言苦思冥想了片刻,自暴自弃地说:“没办法了,要么我们都别回去,等着我师哥派人来找,跟我们一样顺着怀谷的踪迹摸过来。”
      “他们最好能知道那是怀谷的踪迹。”柴轲冷眼提醒道。
      吴真言语塞,泄气地蹲下来,碎碎念地说:“天要亡我,都追到这儿了居然还摆这么个难题,哪怕是给我个锁链也好啊,把这土匪先绑在这儿,咱俩回去带官兵来……”
      忽然他止住话头,耳朵动了动,抬头向洞穴内望去。柴轲问:“怎么了?”
      “好像有什么动静。”他站起身,往洞穴里走两步,一阵铁索摩擦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吴真言转头与柴轲对视了一眼。
      柴轲:“进去看看。”
      “他呢。”吴真言指着地上的钱老大。
      “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进入洞穴,柴轲在前面探路,吴真言跟在身后,行了一段距离,来到原本几个土匪聚集的地方,地上的火堆还没有熄灭,明亮的火光将二人的影子投射在山壁上,洞穴深处又传来一阵声响,比在洞外听得更响亮清楚,吴真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柴轲捡起一根柴棍,撕了几块布条缠在上头,点起火来以作照明,继续向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越加阴暗潮湿,洞里青苔遍布,吴真言打滑了几次,却不敢去牵柴轲衣角,怕连带他一起摔了。在这种环境之下,难免会有蛇鼠虫豸出没,贴着壁角游弋爬行,听着时不时的窸窣声,吴真言落脚更加小心,起先总低着头看路,后来学聪明了,每一步都落在柴轲走过的地方,亦步亦趋,既防滑又防虫,正沾沾自喜之时,不料柴轲突然停下,吴真言没注意一头撞上他的后背,顿时鼻梁发酸,眼角飙泪。
      “你干嘛?”吴真言捂着鼻子问,心想不至于你走过的路都不让人走吧。
      柴轲不答话,将火棍朝前移了移示意他看,吴真言从后探出头来,只见面前一个下坡,长不可测,周围的地势也向下凹陷,形成了一个坑。他好奇地蹲下身,向里面张望。
      柴轲说:“你别掉下去。”话音刚落,吴真言站起时一个趔趄,向后跌倒,怎料地上湿滑,又是下坡,整个人顺势直往下窜,而他在最后关头扯住了柴轲的衣袍,使得柴轲也跟着重心不稳地摔倒在地,两个人滚作一团,翻了几圈,最终落在坑底,吴真言还好,倒是柴轲被当做肉垫压在了身下。
      “对不起,对不起。”吴真言连声道歉,手忙脚乱地从柴轲身上爬起来,一抬头,却与一双血红的眼睛对视上,大叫一声,往后退去,柴轲一个利落的跃起,抽出剑直指前方,那兽类的瞳孔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并未有任何动作。
      照明的火棍不知被丢到哪里去,早已熄灭了,现下四周只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唯有前方的眼睛,提醒着他们正面对着一只不知是何模样的怪物。
      柴轲提着剑,威胁似的前进了两步,那双眼睛反倒退远了,带起一阵铁链缠绕的声响,吴真言微微放下心来,这怪物是被拴着的,接着又轻轻“咦”了一声。柴轲偏过头以眼神询问,他凑上前,小声耳语道:“我听不见对面的鼻息声,兴许那玩意不大。”
      柴轲了然,确实,如果是个庞然大物,那么呼吸与动作的声音必然不会小,而现在的环境则是过于安静了。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突然对面红光一闪,那双血色的眼睛不见了踪迹,吴真言瞬时紧张了起来,因为不知道那锁链的长度,不能贸然前进,也许那家伙在引诱他们深入,好暗中偷袭。
      柴轲护着吴真言慢慢往后退了两步,只听一个物件破风而来,他立刻抬剑横挡在前胸,却错估了飞来的位置,眼见那东西飞过与自己膝盖齐平的高度,最后哐啷啷摔在自己脚前。
      吴真言与柴轲一齐低头看去,只见那距他俩不足一尺的地面上竟是一个……木碗。还恰好碗口朝上,端端正正地立着,仿佛原本就在那里。
      他们对视了一眼,俱是一脸疑问,犹豫着该不该捡起来,忽然又是银光一闪,一个小东西径直落进了碗里,丁零零弹了几下不动了。吴真言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枚磨得发亮的铜钱。
      往碗里扔钱,吴真言只能想到一个意思,眼下的气氛顿时变得怪怪的。柴轲的脸色则不是很好看,咬牙切齿地说:“这是在挑衅。”
      “应该不是。”吴真言哭笑不得地说:“又不是人,怎么会知道……”等等,吴真言忽然想到了什么,快步上前,捡起碗里的铜钱。柴轲眉头一跳,却见并未发生什么危险,于是也凑近了察看起来。
      吴真言将铜钱放在掌心细细观察,那上面原本的花纹字样已经被磨平,边缘处似乎是被握得久了,出现一层反光的包浆,靠近中间方口处有几道浅浅的刻痕。
      “民间一些商贾人家为了讨个好寓意,喜欢在钱币上做文章,比如把铜钱磨亮,穿上红绳,给自家小孩戴着,当做富贵平安的象征,上面往往要刻上孩子的姓名。”吴真言自言自语道。
      “可这并不像是文字。”柴轲皱眉说。
      吴真言轻轻抚过那铜钱上的刻痕,心里产生一种熟悉感,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纹样。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明白这枚铜钱是哪里来的。
      “是你的吗?”吴真言高声说,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是就动一下铁链。”他心想,如果对方是人,而又不发出声音,多半是被堵住了嘴。
      可过得半晌,对面并未传来任何动静。听不懂?难道果真不是人?吴真言寻思着。
      “也许是被它吃了的孩子的。”柴轲淡淡道,复又拉开了架势。
      吴真言仍是怀疑,依照传言,被怪物掳走的都是农户家的孩子,应当不会有铜钱挂坠才是。正当犹豫不决之时,他又听见背后传来鞋履踩踏的声响,猛一回头,只见不高的斜坡上探出一个男人的脑袋,是钱老大!
      钱老大在高处瞪着坑底的两人,大喊一声:“去死吧!”紧接着亮出一只机关弩,冲着坑底疯狂发射,然而他徒有气势,箭法却不准,一连几株都射偏了,直到最后射空了箭矢,他才慌忙扔掉箭弩,返身往外逃跑。
      柴轲怒吼一声,几步登上斜坡,一把拽住他的后领将他扔下坑去,钱老大滚了几咕噜摔了个底朝天,却还能勉强站起来,柴轲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紧跟着一套拳脚招呼上去。这土匪别的本事没有,倒是抗揍,被柴轲一顿痛殴竟不求饶,甚至还一次次地想要反扑,吴真言简直要为他坚持不懈的精神所感动。
      见这钱老大被柴轲揍得鼻青脸肿,吴真言忍不住出声道:“行了,别给打死了。”柴轲闻言,回身一个收势,将再次扑上来的钱老大一脚踹飞出去,嘭一声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吴真言正准备走上前去,突然听见一阵铁链拖动声,一个黑色的小小身影从旁斜扑出来,直冲那躺在地上的男人而去,噗嗤一声,是利器插入血肉的声音。男人四肢抽搐,疯狂挣扎着,扑在他身上的东西却死死扼住他的喉咙,直到他血涌如注,力竭而不再动弹。
      变故仅在一刹那间,吴真言惊愕之余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怀疑,他先是与柴轲对视了一眼,得到肯定的回应后,提脚向那黑影走去,柴轲则跟在身后护卫,谨防异变突起。
      那黑影仍旧伏在钱老大的尸体上一动不动,凑近了,吴真言终于听到起伏的鼻息声,只是不同于常人的呼吸,更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距离两步之遥时,他站定了观察,勉强看见眼前的生物有着一身粗粝的黑毛,从头覆盖到脚,不露一点皮肉。吴真言微微前倾,想绕到前方去,观察正面的样貌,却不料那黑影猛一回头,他猝不及防看见了两只冒着红光的瞳孔和一对尖利的獠牙,顿时吓得倒退几步,柴轲立刻迎上去将他护在身后,两手摁在剑上。
      那浑身是毛的东西慌忙抬起前肢,交叉护在头上,身体蜷缩起来,微微颤抖着。吴真言伏低身子,只见那宽大厚重的毛爪下是五根短小的手指,他不可思议地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手指知觉灵敏地握起来,他大起胆子将那一双蒙在头上的手拉开,露出下面骇人的眼珠,一眨不眨如同死物,瞳孔早已扩散,只因眼白充血才会在黑暗中发出红光。
      柴轲也已看到那兽毛之下的人类皮肤,此时见对方没有攻击的意向,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按着那獠牙的后侧,轻轻一划,那鬼怪似的头部竟松动了,他又深开了几道口子,用巧劲儿一拧,整个头脸如一块皮套脱落下来,露出被隐藏在下面的真相——是一个年幼的孩子。
      那脏兮兮的脸蛋也掩不住一双墨玉般又大又圆的眼睛,此时里面盛满了惊惧和恐慌,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响,明显是被人下过哑药。
      “这真是……”吴真言不忍地看着这个孩子,不知该说什么,心里只有对那帮亡命徒的愤怒,想到这儿,又去看那钱老大的尸体,只见尸体的喉咙上插着一只短羽箭,正是他刚才用箭弩发射出来的。他将一个孩子变成所谓的“妖怪”来行拐卖之事,最后自己也死在“妖怪”手中,也算是罪有应得。
      柴轲用匕首三下五除二地剥开了附着在这个孩童身上的皮毛,还原了这个孩子原本的身份,只见他破衣烂衫,头发蓬乱,不辨男女,双膝因为长久的跪地爬行,早已磨破溃烂,身上也瘦的只剩骨头,垂头站在那儿,不哭不闹,似是麻木之相。
      吴真言看得揪心,翻遍了衣襟口袋,找到一块出门前带上的糕点,只是一路折腾都碎成了渣,他蹲下身,将这油纸包递过去,那孩子慢慢接了,捧在手里,一口一口舔着吃。
      “这是狼皮,粘在野猪的头骨上。”柴轲观察着刚摘下来的头套说。
      “要带回去,是证据。”吴真言说。
      钱老大死了,只有这个才能作为破案的证物,现下这个孩子,也是重要的证人,虽说无法开口说话,但总会有办法的。
      吴真言严肃道:“你带这个孩子先回去,一定要安顿好。”只要这个孩子安全地活着,那自己走一夜也无妨,他想。
      柴轲看着吴真言,只觉得难以下定决心,咬咬牙说:“我背你,抱着他,这孩子不重。”
      “不,雨天路滑,不安全,况且那些山匪未必不会折返追赶你们。”吴真言拒绝道。
      那小孩仰头看着他们,似是明白他们在争执,扯了扯吴真言的衣摆。
      吴真言忙对他说:“不碍事,不是在吵架,我们会带你回去的。”
      小孩眨巴了两下眼睛,松开衣角,转头指着洞穴更深处的方向,怕他不理解,还往前走了两步。吴真言看着前方幽深的洞穴,虽然怀疑,却也认为这孩子每天和那群匪徒在一起,或许真的知道有密道。
      柴轲开口说:“走吧,试试看。”说着,将孩子抱起来。吴真言点点头,跟在后面,两个人顺着这小孩指的路,向前行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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