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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出了李家的门,吴真言和柴轲的心情都不似来时那般轻松,哪怕是知晓了李父卖儿的事实,可仍不知李大嫂那晚看到的妖怪是什么,汉中各地小儿丢失又是否是同一伙人所做,最后的李大哥明显已是疯癫之状,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线索到这里仿佛断了,且民间妖怪之说愈甚,那么行凶作恶之人也会愈多,反正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就都推给妖怪了。吴真言想到这里,更是心烦意乱,思绪搅在一起,不由得按了按额角。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柴轲突然问道。
      吴真言没反应过来:“什么?”
      柴轲:“李家男人的不正常。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吴真言说:“哦,我看到他对待他妻子的时候,那副关怀备至的样子。”
      柴轲不解道:“那有什么问题?”
      “丈夫关心妻子当然是常事,不过李大嫂难过的不是寻常事,失子之痛,伤心欲绝,若说夫妻恩爱,该当同悲同喜,患难与共,可他表现的却只是对妻子无微不至的照顾,偶有愧疚之色,仿佛在做什么补偿一样。”吴真言解释说。
      柴轲点点头说:“你观察得很细致。”
      吴真言头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好话,顿时满脸惊讶地看着他:“柴兄你……不是被什么上了身吧。”
      柴轲冷着脸,给了他后脑一记。
      吴真言夸张地痛呼一声,随后扯着柴轲的袖子往他身上倒,喊着:“完了完了,我给你敲傻了,你养我下半辈子!”
      柴轲提溜着他的领子,往旁边一扔,淡淡道:“精神了,上马。”
      吴真言迅速萎靡,虚弱地开口说:“还没有,再让我缓缓。”
      柴轲不欲同他多费口舌,捋起袖子打算将他抗上马。吴真言不住闪躲着,边笑边求饶,一步步往后退着走,眼也不看路,突然被脚下的土块一绊,重心不稳,往后摔去,谁知身后是一块泥坑,他重重往下一坐,被溅起的泥水湿了半边衣裳,立马便苦了脸。柴轲忍笑,正欲开口,却听见远处一声叫喊“起火了——”。
      二人立刻抬头看去,只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未见火光却能看出火势不小,那是李家的方向!
      吴真言和柴轲迅速上马,策马飞驰而去。
      到了近处,李家门外已经围了一圈村民,有人用木桶打水来扑火,却是杯水车薪,大火早已卷袭了整座房屋,土木一片焦黑,不时还有碎石房梁塌裂下来,火舌卷着门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屋里竟无人呼救,不知李家夫妇是生是死。
      柴轲面色一沉,夺过一桶刚打的水,往自己身上一浇,扯下一条布料系在脸上,便飞身往前冲去。
      “等等!”吴真言要去拉住他,却不敌柴轲轻功在身,几下点地,便跃过栅栏,冲进了正起火的房子。
      吴真言只能形容焦急地等待,上身前倾,以图张望屋里的情况,脑子里一团浆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片刻后,柴轲只身一人从火光里冲出来,衣摆被燎得破破烂烂,满头满脸的尘土灰烬,吴真言飞扑过去,先是拉着他上上下下看一遍,确认没有烧伤,才低声问:“怎么样?”
      柴轲摇了摇头:“人已经烧焦了。”
      吴真言点头,又严肃道:“下回不要如此冲动,太危险了。”
      柴轲拿着沾湿的布巾擦脸,嗤笑道:“你当我是你?”
      吴真言见他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顿时心头火气,一把攥住他的衣襟,咬牙道:“你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便趁早去投胎!省得让生养你的父母在地下也不安生!”
      柴轲一时间竟愣住,任气头上的吴真言发狠斥骂了几句,也不辩解恼怒,默默整理了一下前襟。吴真言发过脾气,心下才有些后怕,若是柴轲一下发了火,给了自己几拳,那自己才是当场去投胎的那个,又心想,柴轲不会是那种逞勇好斗的人,便拿眼角去瞟他的脸色,看他果然神色如常,并未有动怒的迹象。
      火势渐渐小了,想是整个屋子该烧的也都烧完了,村民又是一连几桶水扑上去,过得一炷香的时间,便只剩下升腾的烟气。吴真言和柴轲提脚走进院子,只见方才坐过的正屋已是一堆破砖烂瓦,八仙桌被烧的只剩两个桌角歪在一边,四壁墙面也满是烟熏的痕迹,飞扬的尘土久久不散,吴真言咳嗽着,拿衣袖捂住口鼻。
      “在里屋。”柴轲示意道。
      吴真言跟在他身后,走进里屋,定睛看去,只见焦黑的板床上,并排躺着两具尸体,衣物已经破烂成灰,尸体浑身皮肉或黑或红,勉强还是个人形,面目却早已无法辨认。
      吴真言皱眉道:“烧成这样,还能辨出死因吗?”
      柴轲道:“很难。”
      二人在屋里转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遗迹,便退了出来。外头一圈看热闹的村民仍未散去,见他们出来,还指指点点地议论着。
      吴真言朝他们说:“各位父老,请快去报官吧。”
      一个汉子嘀嘀咕咕地说:“我只见你们从他家出来过。”引来一片附和。
      吴真言莫名其妙道:“我们也是着火后才赶来的啊。”
      “许是起先趁火小走了,等火大了才来做戏。”
      “那他还进去救人?”吴真言指着柴轲,奇道。
      “做戏做全套嘛。”
      吴真言好气又好笑,边撸袖子边走过去:“来来来,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戏。”
      柴轲一把拽住他,将他拖上马,吴真言还要气呼呼地转身骂:“小人之心!”
      柴轲将他的头摁下去,一勒缰绳,让马扬起前腿,吓得村民四散逃开,然后一夹马腹,带着吴真言绝尘而去。

      傍晚
      吴真言和柴轲终于回了荆州府,从后门进去,挑着不见人的小路走回偏院,王崇宁已在偏院等候多时,一见他们回来,立马迎上前,却不想看见这两人,一个脏兮兮白袍沾满泥水,一个湿哒哒黑衣破烂不堪,俱是一副灰头土脸,了无生趣的模样,他一时震惊到无法开口。
      “二位这是……入了丐帮?”王崇宁犹疑不定地问。
      “师哥,别开玩笑了。”吴真言苦笑道,“先让我俩洗个澡吧。”
      王崇宁立马唤人备了两桶水抬到屋里,吴真言脱了衣物,坐进浴桶,只觉得水温刚好,热气蒸腾得他疲惫净扫,浑身筋骨舒张开,整个人懒洋洋的,闭目享受这一日辛酸后的宁静。屏风对面的柴轲也不言语,只有时不时的拨水声传来,屋里气氛难得融洽,吴真言想起在李家门前对柴轲的恶言,心生悔意,于是开口道:“那个……你去救火,我不该那么说你,我后来想了想,以你的身手,自当是有把握的,是我一时情急失言了,你别往心里去。”
      对面传来柴轲平稳的声音:“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和我师父一样。”
      吴真言听柴轲并不在乎此事,便安下心,继续趴在桶边养神,又想到柴轲最后那一下控马,吓得那些乱嚼舌根的村民惊恐奔逃的模样,大感快意,不禁笑出了声。
      柴轲问:“笑什么?”
      吴真言:“没什么,笑我朝民风果然开放,故事话本种类奇多,竟让一个山村农民也有如此丰富的想象力。”
      柴轲见怪不怪道:“世人皆是如此,不愿自己被揣测,却总是恶意揣测别人。”
      吴真言认同地说:“是啊,我记得有个人才见我一面就说我不务正业。”
      柴轲被噎住,一时安静下来。
      吴真言想象着他在屏风后面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脸色,爆发出一阵大笑。
      柴轲哗啦一声从浴桶里站起来,系上布巾,暴躁地说:“行了,给你赔罪,是我的错。”
      吴真言笑的停不下来:“不是你的错,柴大哲人怎会有错。”
      柴轲怒掀屏风,径直走过来,将吴真言的脑袋往水里摁,吴真言哎哎叫着,伸手胡乱去抓,结果一把扯掉了柴轲腰间的布巾。
      “洗好了没,我进来啦!”王崇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等等!”吴真言和柴轲一同大喊,而为时已晚,王崇宁一把推开了门,只见柴轲光着屁股背对着他,一手摁在吴真言的脑袋上,而他的小师弟正满脸通红地缩在桶里,眼里泛着水光地望着他。
      “抱歉。”王崇宁默默退了出去,替他们关好门。

      一盏茶后,吴真言和柴轲衣冠楚楚地坐在桌边喝茶,王崇宁坐在他们对面摇着扇子,三人都不说话,气氛相当诡异,只见王崇宁唰的一收扇,率先开口道:“言言,你大了……”
      “别说了!”吴真言一脸崩溃地打断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崇宁霎时破功,笑瘫在桌上,不住地捶桌子。
      吴真言和柴轲一脸漠然地看着他,二人在此时都深刻地明白了何为“一物降一物”。
      柴轲清咳了两声,说:“说正事。”
      王崇宁这才慢慢收了笑,直起身,正色道:“师弟,你们今日有收获不曾?”
      “有也没有。”吴真言说道,随后将今天所发生的故事,一应俱全,细细地讲了一遍。
      “那么可以确定李家的案子,不是妖祸,而是人为。”王崇宁缓缓道。
      吴真言:“是,可现在夫妇俩都烧死了,没有对证,且不知道究竟是谁杀了他们,而带走李家儿子的人牙子,也是汉阳各地失子之案的罪犯吗?李家媳妇看到的妖怪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杀了李家夫妇的人一定知道你们去了李家且查明了原委,所以,”王崇宁顿了顿,“他跟了你们一路。”
      吴真言虽已想到这一点,可被人一说出来,却还是忍不住背后发凉。
      王崇宁对柴轲道:“你没有发觉路上可疑的人吗?”
      柴轲摇了摇头:“他藏得很好。”
      吴真言喃喃道:“连你都发觉不了,那人的武功岂不是很高。”
      柴轲道:“学武之人,未必样样精通,有些人专练轻功数十年,隐身匿气,哪怕是武林第一剑客也未必能察觉到他。这一类人通常是,刺客。”
      吴真言:“江湖刺客为何要去杀一对普通夫妇?”
      柴轲:“刺客杀人,要么为寻仇,要么为酬金。”
      “为人所雇。”王崇宁点点头,“那么杀了这对夫妇一定对这个雇主有好处。”
      吴真言:“不会是私仇,那么结合此案来看,目前可怀疑的人只有一个。”
      “怀谷。”王崇宁淡淡道。
      “可如果只是为了招摇撞骗,真的值得去冒买凶杀人的风险吗?”吴真言疑惑道。
      王崇宁:“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时鬼迷心窍也是有的。”
      吴真言默然,又转头问柴轲:“买这样一个刺客要花多少钱?”
      柴轲:“依此人的轻功来看,价格不会低,许是在三十两银上下。”
      王崇宁哑然,说:“可刺史许诺怀谷的酬劳不过四十两。”
      刚锁定的目标瞬间又被推翻,三人各自陷入沉思。窗外月上枝头,烛火明明灭灭,映得墙上的影子不住摇曳,约莫过了半刻钟,吴真言又开口道:“若真是怀谷,那么也许事情会更糟。”
      王崇宁:“怎么说。”
      吴真言:“一个人付出高本金去做一样事,则意味着成功之后必然有更高的收益,倘若他的收益不在刺史呢?”
      此语一出,三人都肃然了,仿佛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一旦卷进去,事情便扑朔迷离。
      王崇宁一敲桌子,说:“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怀谷三日后要在高旻寺摆坛作法,是真是虚且看那日了。”
      吴真言点点头,心中的不祥之感却并未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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