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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番外六 ...

  •   樱娘随着几个婆子回到后院,此番心情已不同于来时。她像是第一次发现,颜府景致其实还挺不错,树很绿,天很蓝,鸟儿叫的也好听,前几天怎么就没发现呢?一想到赵公子,她不由得低下头来,心中一阵羞涩喜悦,反要感谢起这场可疑的花轿接错人事件了。是的,她反复回想过迎亲那日之事,也发现了诸多可疑之处,只是眼下最重要的乃是终身要有着落,而不是追究策划人,再说,她也没有人手可用。她打算等一切尘埃落定,就写信给父亲说明情况,父亲一向疼爱她,必然会帮她查个清楚明白的。

      第二日,林家的人来了,是樱娘父亲的心腹随从。他托婆子带话进来道:“老爷托小的带话给大小姐,请大小姐只管安心等待,一切都有他老人家做主呢。”樱娘听完婆子转述,心中顿时大定。

      各家的人都来全了,唐公子也亲自来了。颜大人高坐明堂,当场宣判道:此次花轿接错人,纯属意外,乃是老天另配姻缘,故判林氏归赵家,李氏归唐家,此事到此为止,不再多议。几家俱都没有意见,安然接受了这结果。判案结束后,颜大人又分别将唐公子与赵公子单独叫了进去,叮嘱了些话。

      唐缄先出来,神色间微微沉重。方才颜大人明里暗里申饬他,反复强调读书人修德行的重要性。他一听,就知道此事定是父亲出手了,不然以颜大人的性情,既然已猜到真相,就绝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此事。思及此,他一时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之前光顾疯狂了,全然没有想过若事情败露,会有什么后果。父亲出手描补,保全了他,他应该心存感激的,然而他曾经在心底那么深切的怨恨、抵触、甚至敌视唐家,觉得唐家限制、束缚、压制了自己,最后竟还是靠了唐家的势力,才得以保全自己。如此一来,他曾经的挣扎、愤懑、不甘,都显得那么的可笑,毫无意义,他这个人,到底算什么呢?一切都显得那么荒诞讽刺。他站在那里,茫然四顾,全然不知接下来该要如何。

      赵泽是后出来的,他面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唇角,想要使自己不至于显得太过失礼。这些天,他心中甚是忐忑不安,只是人微言轻,这件事根本没有他们家插嘴的余地。他是喜欢樱娘的,迎亲那日,他揭开盖头看到樱娘,那一瞬间,只觉的自己一直渴望、等待的那个人,终于回来了。世人常说,夫妻乃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他们竟能如此契合,想来是前生注定,今生本就该做夫妻。

      颜大人判决之前,赵泽在家中坐立不安。他想要做些努力,来争取自己的幸福,只是该做什么,却让他很是犯难。林家乃是世家大族,族内高官显贵众多,这桩婚事确实是他高攀了,也不知林家人心中是何想法,如此紧要关头,更该谨慎沉稳行事。此事一出,林家人必定也在暗中审视他,上蹿下跳,四处钻营显然不可取,会显得他趋炎附势,流于下乘,若无动于衷,毫无作为,又会显得冷淡不满,若是林家因此误会了,以为他不喜樱娘,那他绝对要后悔死了。思前想后,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最后他心下一横,决定去讨好颜大人。林家人他不甚了解,但是颜大人他了解呀,若颜大人能看到他一片诚心,在判案时偏向于他,便是林家人对他不满意,也不好拂了颜大人的面子,况颜大人本就喜欢他,要讨好他很容易。

      赵泽下了决心,便使仆役打探了颜大人的行踪,然后掐准时间出现,努力刷存在感,竭力展示自己的优秀,以期待颜大人能在判案时,稍稍偏向他。他本以为这是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却不想颜大人早就发现了,此次颜大人将他叫了进去,笑骂道:“这下可如了你的意了?你就不要再打探老夫的行踪,然后冷不丁的出现了。你虽生的俊朗,但是一天能见两三次,你不累,老夫看你这张脸都看的烦了。”赵泽顿时大囧,羞赧的笑着不敢说话。颜大人知道他素来冲淡平和,此番如此作为,可见是真的上心了,欣慰之余,还是叮嘱道:“你这桩婚事来的意外,岳家又是高官显宦,两家相处时,更要注意分寸。樱娘是个好孩子,嫁于你着实委屈了些,你当珍惜,要好好待她,不可学那等愚昧无知的蠢材,只因高攀岳家心中不自在,就肆意迁怒妻子。你若真那样,算是老夫看错你了。”说到后来,已带了几分严厉来。赵泽忙表态道:“大人尽管放心,学生向大人保证,绝对会好好待樱娘。哪怕是林家人真的看不上学生,也绝不因此迁怒樱娘。”他言语真诚,神色坚定,显然是真心实意。颜大人顿时神色一缓,安慰道:“林家人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颇有风骨,不是那等势力之人。你只管做足了礼数,林家人不会过于为难你的。”赵泽放下心来,忙起身应是。颜大人又细细问了他几句课业,嘱咐他不可松懈,要参加两年后的秋闱等等,赵泽都一一答应了。颜大人听了,很是满意,便挥挥手让他走了。

      赵泽轻快的走了几步,脑中忽的浮现出一句诗来:“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对了,他记得父亲之前曾得到一对比目鱼玉佩,材质很是不错,待他回去,就去向父亲讨了来,他与樱娘一人一个,既好看,寓意也好。他一拍脑袋,决定就这么干了,还没出了衙门,却看到前面有个人,正在那里踌躇不前。赵泽微微有些好奇,走过去一看,却原来是唐公子。他是认识唐公子的,同在顾大儒门下求学,自然是打过照面的。唐公子与他不同,乃是高门显宦之子,自然簇拥者甚众,不比他总爱独往独来。时下人讲究士农工商,他因祖辈为商,也曾被不少人轻视过,一开始他也是有些介意的,还因此有些愤懑自卑,然而祖父母、爹娘自来爱他如珍宝,恨不能时时捧在手心里,若为了些不相干的人,反伤了亲人的心,岂不枉读了这许多年的圣贤书?他们看不上他,他还看不上他们呢。他本该向唐公子打个招呼就走,但是不知怎地,忽然有些心虚来,樱娘的事,他委实占了天大的便宜。而这桩婚事,原本该是唐公子的。

      唐缄正在默默想着心事,忽见赵泽过来寒暄,心中顿时惊疑不定,不知他所来为何。二人寒暄了几句,唐缄见赵泽神色间微有歉意,立刻明白了他的来意,顿时心中羞愧难当。他虽与赵泽无甚交情,却听说过这个人,顾大儒对他一向颇为严厉,提起赵泽却多是夸赞,他焉能不留心此人?后来又得知了他就是李小姐的未婚夫,心中更是复杂难言。策划换新娘时,他虽疯魔,却也知道林氏无辜,只是到底自己的意愿更为重要,只能暗暗安慰自己,赵泽能得顾大儒如此夸赞,想必是个良人,他也不算是毁了林氏一生。如今他清醒过来,看到毫不知情的赵泽,居然还对他有歉意,这叫他如何能不羞愧。他知道自己应该和颜悦色,应酬一番,赵泽日后不再是没有靠山的人了,处好关系很重要,然而他控制不住自己,羞愧与自厌充溢着他的心,只略略敷衍了几句,便推说有事,匆匆离开了。赵泽见他神色不对,只以为他是深受打击,也不好相劝,他乃是既得利益者,不管说什么,都像是在嘚瑟显摆,忒地招人恨了。见他要走,赵泽反而心里松了口气,又继续乐呵呵的回家了。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唐赵两家将双方新娘的庚帖与嫁妆,都交换了过来。婚事已经板上钉钉,两家也没再费那个事,重新寻人合婚。林家来人接走了樱娘,顺便带赵泽去见岳父大人。林远宁考核过这个白捡的女婿后,心中很是满意,自此再无芥蒂,只对女儿道:“之前的事,你就不要再追究了,好好和赵泽过日子吧。一切有为父呢。”樱娘忙答应了,也真就不管了。而赵泽通过了岳家的考验,终于能领着媳妇回了嘉兴。

      他们夫妻甚是恩爱,三月之后,樱娘被诊出有孕,一年以后,生下了一个女儿。樱娘本还担心公婆会不太喜欢,后来就发现是自己想多了。赵父因着出身商贾,很有些一掷千金的豪爽气度,一则他确实心胸宽广、不拘小节,对孙女没什么偏见,二来他为人甚是精明,若非不好做的太明显,他都恨不能将樱娘供起来,怎会对她生个女儿有意见,反倒是想要在满月时大肆操办一番,被樱娘设法劝下后,心中还遗憾的不行。

      ......

      十年后。

      今日无大事,赵泽早早从翰林院回来,路过银楼时,还特意买了对玉镯,准备送予妻子。那玉镯是南面来的翡翠所制,绿汪汪的像是春日荡漾的湖水,妻子肌骨莹润、如霜似雪,两厢衬托,一定很好看。他心情愉快,步履轻盈,心中思量着,是回去就给她呢,还是晚上再给?他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他们成婚后两年,赵泽便考上了举人,只是名次不太靠前。他听了顾大儒的建议,又去信问过了岳父,决定停一科再去考进士,以免落入同进士中,影响日后仕途。成婚八年后,他参加春闱,考了个探花郎回来,喜的赵家父母热泪盈眶,恨不能立刻大操大办一番,还是赵泽亲自出面劝阻了父母。那一科唐缄也参加了,他是榜眼,比赵泽高一名,赵泽倒是不甚在意,只是担心妻子会在意,还设法旁敲侧击了一番,结果被樱娘好一顿嘲笑,方才罢了。

      春闱结果出来后,还传了一阵流言,说皇帝本打算点赵泽做状元,只是看他实在生的好,才点了他做探花郎。对此赵泽很是无语,私下对樱娘道:“这纯属无稽之谈。状元的文章我看过,确实比我写的好。他比我年长,经事多,文风也更加务实,正是皇上最为欣赏的类型,状元他当之无愧。再说那唐公子也在这一科,若论生的好,我可不如他。”他胜在风姿仪态出众,若论五官俊秀,确实不如唐公子。这番流言一出,他不得不去找状元郎道歉,幸好状元郎为人颇为通达洞明,并不以为意,否则他岂不是平白无故得罪了人?这传流言的到底是谁,为何要如此害他?

      赵泽回到家时,妻子正招呼丫鬟们,吩咐她们取出浸在井水中的蜜瓜来,分激愤切开,一见赵泽回来,忙迎了过来,笑问道:“三郎回来啦?正好赶得上吃蜜瓜。”赵泽笑了,问道:“是父亲送来的?”赵父素来疼爱儿子,但凡得了好东西,总爱往儿子这边送,赵泽故有此问。樱娘摇了摇头,笑道:“三郎可猜错了,这是咱们家的商队送的。他们这次去了西域,回来时带了些当地特产,一路经过京城,顺便给咱们家送了些来。”说着丫鬟们端托盘过来,蜜瓜已经被去皮切成小块,插着竹签,可以直接拿着吃。樱娘问:“可给茵姐儿和葳哥儿送过去了?”这十年间,她生了三个孩子,茵姐儿和葳哥儿正是长子长女,女儿九岁,儿子六岁,都已经开蒙。丫鬟们回到:“已经送去了,也已嘱咐了乳母看着,不许吃多了。”樱娘点点头,小心叉起一块蜜瓜,送到丈夫嘴边,赵泽忙笑着张口吃了,也叉起一块送到妻子嘴边,樱娘也张口吃了,笑着斜睨了丈夫一眼,那神态十分妩媚。夫妻俩四目相对,顿时都撑不住,大笑起来。

      夫妻俩正在互相调笑,乳母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过来道:“哥儿一睡醒,就闹着要母亲,怎么也哄不住。”那婴儿只有五六个月大,依旧睡眼惺忪,一看到母亲,立刻张开手要抱抱。樱娘笑着接过儿子,问乳娘道:“可已经喂过了?”乳娘道:“已经喂过了,尿布也已换过了。”樱娘点头道:“你先下去歇会吧,我来照看他。”那乳娘答应着去了。

      樱娘抱着儿子晃悠了一会,突然心生促狭,想要逗逗儿子,便故意拈了一块蜜瓜,在儿子面前晃荡,笑问道:“蕤哥儿想不想吃呀?想吃就告诉娘亲,来,跟娘亲说:想吃。”五六个月大的小婴儿,如何能说的出话,他只盯着那蜜瓜一瞬不瞬,伸着小手就要抓,樱娘坏心眼的躲过他的小手,只一个劲的问他想不想吃。那婴儿眼巴巴的看着蜜瓜,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抓了好几次却都抓不着,最后扁扁小嘴儿要哭,樱娘看着他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顿时爆发出一阵无良的大笑声。

      赵泽本坐在一边,笑着看妻子逗儿子,此刻却也看不下去了,笑道:“你也太促狭了。这般逗弄儿子,小心他长大了不孝顺你。来让我抱回,你先吃点蜜瓜。”樱娘依言将孩子递给他,也笑道:“他敢。为生这臭小子,我可是遭了不少罪。日后若敢不孝顺,定要拿大棒子打他。”樱娘继续吃蜜瓜,自己吃一块,就叉一块喂丈夫。那婴儿眼巴巴的看着父母的嘴巴动,伸着小手就要去抓,赵泽实在是不忍心,问道:“这瓜婴儿能吃吗?”樱娘想了想道:“瓜果都偏寒,不适宜婴儿吃。不如拿其他东西给他啃着玩儿。”说着唤丫鬟:“将之前做的磨牙棒拿来。”丫鬟依言取了来,那磨牙棒乃是用面粉做成的手指状,细细的,正适合婴儿拿着咬。樱娘拿过磨牙棒递给儿子,那小婴儿并不挑,伸手抓住磨牙棒就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还向父母露出了一个无齿的笑容来,顿时哈喇子流了满衣襟。

      逗完儿子,夫妻俩继续说话。赵泽道:“樱娘猜我今天遇到了谁?”樱娘笑道:“你呆在翰林院,还能遇到谁?无非是同僚。”赵泽抿嘴一笑,“今天与唐公子闲谈了一番。”他们虽然颇有渊源,又是同科,却往来并不密切,唐公子今日特意来寻他闲谈,倒是很让人惊讶。樱娘哦了一声,她对唐家并无兴趣,只继续叉了块瓜送到丈夫嘴边,赵泽张口吃了瓜,继续道:“唐公子说,三年期满,他准备谋求外放。”樱娘一听,顿时有些奇怪,之前还听说唐公子打算进工部,这么快就变了?想来是唐家另有考虑,这事倒用不着她操心,她只关心一件事,“三郎也想外放吗?”

      赵泽道:“自然。能外放做点实事,也不枉苦读多年圣贤书。只岳父已经安排我散馆后留在户部做郎中,他老人家建议我先将朝廷的运行机制摸得清楚明白了,再考虑外放。”樱娘想了想道:“我也不太懂这些官场上的事。你若有了打算,就尽管放开手去做,不用顾虑我。无论你去哪里,我和孩子们,总是要跟着你的。”赵泽看着妻子微微笑,她如今比新婚时丰腴了些,却依旧还是那么欢快美丽,他忽的心中一动,飞快的在妻子唇上亲了一下,把樱娘吓了一跳。

      樱娘忙左右看了看,发现丫鬟婆子们都不在,立刻捏起拳头轻轻锤了他一下,娇嗔道:“你干什么呀,大白天的。若是叫人看见了,...”她斜乜了他一眼,显得十分妩媚动人,看的赵泽顿时心中一热,忙凑过身来,低声调笑道:“是我错了,不该在大白天,应该在晚上,......嗯?”那一声嗯的别有意味,笑中也满是暧昧,似乎在暗示着什么。樱娘顿时大羞,粉面微红,提起拳头就要捶他,赵泽忙起身抱着儿子四处躲,夫妻俩打情骂俏,笑个不住,那小婴儿不明所以,只乖乖窝在父亲怀中,也跟着格格格的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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