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番外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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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闺阁女儿的生活不好过，母亲挣命般生下弟弟，身子却垮了，她因此被送去请姑姑教导。顾大儒学问精深，治家有方，姑姑嫁到顾家多年，侵润甚深，对公公素日的教诲，一一深信不疑。顾大儒支持女子读书明理，却始终认为，于女子而言，德比才更重要，他曾说：“女子的教育很重要。男人娶妻回家，本为了侍奉父母，襄理家务，生养教育孩子。这桩桩件件，那样不是顶顶重要？这般重要之事，难道能交到一个不明事理、毫无德行的人手中吗？为了算计利益得失而不许女子读书，这是极其短视的行为。”他的结论李小姐是很赞同的，但是一想到他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便立刻如鲠在喉，只觉女人之所以能得到受教育的权力，只是因为受过教育的女人，对男人更加有用。然而顾大儒在士林中，已算是很开明的一派了，她虽心中苦闷，却丝毫不敢表露，古代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她可是清楚的很。
不管是为了日后生存，还是习惯了学习，她跟着姑姑学的很好，连顾大儒都夸她甚是聪慧，然而她宁可他不夸她。那日，她从姑姑家回来探望母亲，却见父母俱都满面喜色，笑意盈盈，便上前询问，母亲却道：“这不是你该问的。”然后就将她打发了。过了两三天之后，她才无意间得知，原来那日是赵家遣人前来提亲，父母对此十分满意，便一口答应了。这还要怪她平时表现的太好，顾大儒因欣赏赵公子，一问之下，得知他并未定亲，便立刻起了做媒的心思，而李父自来对顾大儒奉若神明，推崇备至，顾大儒便是要将李小姐配予乞丐，李父也会满口答应的，何况是配赵公子这般青年才俊呢？
李小姐知道后，气的去质问母亲。这是她的亲事，竟也没有人问过她，甚至她都不知道对方是圆是扁，居然就定下了。她的意见呢？她自己的事，凭什么要别人来做主，以后过日子，别人难道也能替她过吗？一想到要与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同床共枕，她坚决接受不了。然而素来温和的母亲，第一次疾言厉色的骂了她，还命人捎了信给姑姑。等她再回到姑姑那里时，素日的诗词文章课程全都被停了，每日里除了针织女红，就只干一件事，学习何谓女德。所谓女德，就是女子的本分，身为女子，在家要如何侍奉父亲，出嫁后要如何侍奉丈夫，有了孩子要如何教育子女，女子无家，以夫家为家，夫家的利益才是第一位，等等等等。她不知道自己那段时日是怎么熬下来的，每到那时，她就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有个前世，若她只是寻常闺阁女子，想必接受起来会容易的多。
姑姑对她的学习进度不太满意，却一时也想不到其他办法。她稍稍松了口气，便到处乱跑，竭力不出现在姑姑面前，免得她又想起自己来。顾大儒家旁边有片竹林，她很喜欢这片竹林，可惜平日不太有机会去，因为怕遇见外男，那日她读书读的心中有气，偏要试试看能不能遇见外男。她偷偷去了那片竹林，却无意间看见了一名青衣少年，那少年正坐在角落里，偷偷的抹着眼泪。那少年她是认识的，姓唐，是顾大儒门下的弟子，听说出身名门望族，天赋很好，她曾经不小心看见过他，他那时正在与其他少年们说话，说到开心处，忍不住露齿一笑，有种说不出的明朗清隽。她一直以为，他的人生是幸运的，顺畅的，却原来也有伤心失意的时候吗？一想到此，她忍不住心有戚戚，对这少年的印象顿时好了起来。之后，她特意留心了这名少年，摸清楚了他去竹林的规律，暗自计算好，在他又一次去竹林之前，先一步带上一只小狗，故意在那里玩耍，只作不小心偶遇的样子，打了个照面便立刻离去了。
他们就这样认识了，一有机会，便偷偷聚在一起，谈诗词论文章。二人越是相互了解，就越是同病相怜，他被家族责任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则被女人的命运压的喘不过气来，就这样，天长日久，两人渐渐难舍难分。一想到两人日后将要分开，自己要嫁给什么赵公子，李小姐顿时就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心中不免恨死那个林小姐了，也嫉妒死那个林小姐了。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身份地位的落差，这不是才华美貌能力所能超越的。她与唐公子就此商讨了很多次，然而毫无解决办法，他们在各自父母那里毫无话语权，悔婚的代价又如此沉重，他们根本承受不起。
随着婚期一日□□近，李小姐几乎生无可恋，日日暗中饮泣，恨不能一死了之。那日，她直哭到半夜，方才沉沉睡去，在梦中，她又回到了前世熙熙攘攘的大学校园，一切都仿佛还是旧日时光，李小姐依旧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每日里从无烦恼。她正坐在桌子前，翻看着一本新书，室友小楠楠推门进来，大声道：“看了新的腾讯推送没有？上错花轿嫁对郎要重新翻拍了，听说增加了集数，不会又是注水吧？这些年的翻牌剧就没有一个好的。上次半生缘...”她絮絮叨叨个没完，其他室友立刻围了过来，大家都纷纷表示赞同，并历数自己的失望追剧史。她们后面的唠叨，李小姐一句也听不清楚，她的脑海中，不停的回荡一句话：上错花轿。这四个字金光闪闪，一直在她脑海里萦绕不去，直到她从梦中惊醒过来，依旧清晰无比。
一个疯狂的念头出现在李小姐的脑中，挥之不去。若要她嫁给赵公子，她宁可去死，而与一个人的生命相比较，这件事虽然荒唐，却值得做了。她到底还有些羞耻心，知道自己是自私了，并不敢在唐公子面前表现出来，只暗暗思量，直到二人又一次相会，却依旧绝望无奈后，李小姐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收买了顾家的丫鬟，有意在唐公子路过时，谈论最近新出的话本，说是叫做上错花轿嫁对郎，“话说扬州城有两位美貌善良的姑娘...。”唐公子果然动了心，李小姐却既喜且愧，喜的是二人相守有望，愧的是自己到底做了坏事，还设计了自己的爱人。
出嫁途中，她在小道观中静静等待，终于等来了林小姐。然而一见林小姐，她立刻失望了，林小姐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闺阁女儿家，虽然清新秀美，却没有她明艳动人，二人谈论诗词文章，林小姐也表现平平。这就是她疯狂嫉妒了那么久的人？她哪一点配得上唐公子？不过是有个好出身。一想到这里，她立刻硬下了心肠，忙吩咐青鸾上茶，见林小姐客气的抿了一口茶，顿时心中大定。目送林小姐的身影缓缓离去，她在心中默默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也不要怪我。没有了唐公子，我只能就此死去。而没有了唐公子，你却还能嫁给赵公子。为了一条性命，还请你让我这一回。今生受你大恩，我来生愿当牛做马报还。”
......
手中的书滑落下来，发出啪嗒的声音，李小姐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起身立在窗前，目视着窗外郁郁葱葱。也不知道唐公子现在如何了，她们这一对儿，到底能不能成呢？她垂下眼帘，攥紧手掌，不管能不能成，她抗争过了，她不后悔。便是时间能重来一回，她还是一样会这么做。
......
颜大人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便只等各家遣人来，再相互之间协调下，便能下判决了。这几家之中，赵家和李家不太有话语权，唐家则隐晦的表明了态度，而林家之人已接到通知，正在赶来的路上，想来明日就能到。颜大人又反复思量了一遍，婚姻之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一对怨偶，男子尚可取妾纳侍，女子的一生却毁了，由不得他不慎重。这次交换新娘之事，损失最大的，还要数林小姐，好好的世家贵女，竟沦落到这般尴尬田地。唐家已表明了态度，林小姐只能回林家或留在赵家，然出嫁的女儿岂能常住娘家，难免惹人厌，若要留在赵家，这其间落差，也不知林小姐能不能接受，她若心中委屈，以后日子也难过。林小姐毕竟是受害者，颜大人心中难免恻隐，决意提点提点她，也算是尽了一份为民父母的心意。
天色尚早，颜大人回到自己的官邸。他也不进后院，只去了自己的书房，吩咐婆子们请林小姐过来。樱娘此刻正在后院，陪颜夫人一起说话。颜夫人为人温柔和气，又慈眉善目，她膝下本有一儿一女，只女儿已经出嫁，儿子又在外地做官。孩子们都不在身边，难免寂寥，她因此特别喜欢年轻女孩子，自樱娘来到颜府，每日都会被请过去说话。樱娘在家时，也时常陪伴祖父母，对于如何哄长辈们开心，很是有些心得，颜夫人又不难相处，二人遂相处的甚是融洽，几日之后，颜夫人甚至还打起了主意，想要认樱娘做干女儿。
樱娘一接到传唤，边立刻向颜夫人告退，回去换了身见客的衣服，然后便跟着婆子们去见颜大人。这些日子，每逢夜深人静，她也曾思量过日后前程，只觉如今不尴不尬，没着没落的，心中十分难熬。然最可怕的事情，还要数她已经失身，这足以让她陷入被动。她还记得小时候，母亲带她读开国林秀英传，曾叹息道：“女人活着不易，一举一动都要时刻谨慎留意。一旦行差踏错，别人可不管你是不是否迫于无奈，另有难言之隐，他们只会看到白璧有瑕，清白不再。所以，樱娘，你要记住，日后不管处于何种境地，都要好好保护自己，爱惜自己，切不可一腔热血全部付出，不留余地。在这世上，你若自己不肯爱惜自己，也就不要指望别人会把你当回事。”母亲的话她一直记着，现如今就是危机之时了，她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夜深人静时，樱娘曾细细思量。她如今不过是三个选择，回林家，回唐家，留在赵家。若回了林家，爹娘自然会加倍心疼她，无辜遭此劫难，然而女儿家能一辈子留在娘家吗？爹娘总会老去，兄嫂弟媳岂有不嫌弃的？便是为了族里姐妹们的名声，爹娘也必然要安排她另嫁，只她如今已非清白之身，又曾有过婚约，出嫁了一回，再想找个好人家，怕是难了，若是人品不堪，家中难缠，后半生的日子可想而知。她究竟有什么过错，凭什么要沦落到那种凄惨的境地？
那么回唐家呢？先不说唐家是否还愿意要她，只她与唐公子，本就没有什么夫妻情分，图的不过是各自安守本分，做一对俗世夫妻，相互护持罢了。这场婚姻，本不过是家族强强联合，以联姻作为纽带，她也没指望过，能和唐公子多么恩爱缠绵。然而如今，她却连本分都做不到了，女子的本分之一，便是对丈夫忠贞，唐家便是碍于利益，愿意接纳她，只怕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妯娌们会私下猜测议论，唐夫人会觉得自己儿子委屈，至于唐公子，没有那个男人会大度到毫不在意这种事情。后半生的凄凉，也是一眼就能看到头。
最后就是赵家。一想到赵三郎，樱娘顿时心中一热，面上微红。成婚当日，被掀开盖头，第一眼看到赵三郎，她就很是喜欢，只觉顺心遂意至极，那感觉就像是久别重逢，想来是二人前世有缘。若是能与三郎共度此生，那自然是极好的，至于家世，这并不算什么，最多不过是被族里姐妹们嘲笑几句，她日后又能回娘家几次？过日子，自然是里子更为重要，嫁给赵三郎，总好过去唐家，空撑着一个架子。
她既下了决心，决定要留在赵家，然而此事却并不容易。唐家与林家乃是政治盟友，她个人的幸福与否，并不是家族首要考虑的。父亲虽疼爱她，然父亲并非族长，林家族长是大伯，长辈们虽平日疼爱她，但是涉及到一族利益，这份疼爱便算不得什么了。公生明，廉生威，尤其作为族长，领导管束一族上下，更要公正公平。嫡支本就比旁支尊贵，旁支的女孩子做牺牲时，那是理所当然，轮到嫡支时，难道要徇私吗？大伯若真徇私维护她，只怕日后再难以管束族人了。道理她都是明白的，以前她也是愿意顺从的，家族精心培养她那么多年，她不能没有良心，只顾自己私欲，弃一族利益于不顾。然而这会，她心中却一阵不甘，难道她不是顺从家族意思，乖乖嫁去唐家的吗？若非出了意外，她现在已经是唐家妇了。而出了这等意外，难道是她的错吗？她已经用自己的终身大事，报答过家族一次了，她也是一个人，也有好好生活下去的权力。家族的本质是什么？不过是相同血脉之人汇聚力量，共同面对风浪，以图让族人能够更好的生存下去，她难道不是林氏族人吗？家族难道不应该也庇护她吗？她不能明知是火坑还要往下跳，就像娘说的，她若自己不肯爱惜自己，那么就不会有人把她当回事。
颜景行颜大人，樱娘在家时，曾听父亲夸赞过此人，说他为官清正，善断疑案，更难得的是不迂腐，为人很是明理。此番由颜大人来断此案，这是樱娘的幸运，她本就打算通过颜夫人，向颜大人表明态度，此番被传唤，更是正中她下怀。若能说服颜大人，由颜大人出面定论，想来族里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樱娘随婆子进了书房，立刻就要跪下拜见。颜大人摆手道：“我与你父亲也曾见过几次，两家也算是略有交情。你只叫世伯就好，不必多礼。”樱娘从善如流，立刻福了福身，恭敬道：“世侄女樱娘，拜见世伯。”颜大人微笑着点头，挥手示意婆子们退下，婆子们立刻听话的退到书房十丈外。书房大门敞开着，远远能看到室内两人一坐一立，却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
颜大人唤樱娘来，本是要教诲她些认命安守本分的话，然而一看到樱娘那张白生生的小脸，垂首恭敬的立在那里，之前准备好的话，忽然就有些说不出口，半响方出言道：“此次花轿接错人之事，....。樱娘可有什么打算？”
机会来了，樱娘立刻道：“婚姻大事本该由父母做主，只是世伯问话，侄女不敢不答。若问侄女意愿，侄女已委身于赵公子，情愿归赵家。”她口齿清晰，言语坚定，像是已经练习了很多遍。颜大人心中微微吃惊，他本就是要劝慰樱娘接受现实，老老实实和赵公子过日子，然樱娘这态度一出，他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忙问道：“你确定？赵家与唐家，那可是天壤之别。你本可做世家贵妇，难道就甘心嫁为商人妇？”樱娘辩解道：“赵公子也有秀才功名，并非商人。况家父曾教导过侄女，读书当为明理修身，若只为了功名利禄，那就落了下乘。赵公子虽家世不显，读书却颇有天分，并非庸碌之人，有朝一日必然能出头。便是他不能出头，...”她停顿了下，继续道：“不管他能不能出头，夫妻都当同尘共土，祸福共担。樱娘既已认定了赵公子，不管以后境遇如何，都绝无怨言。”她言辞坚定，显然不是诳人的，而是真心如此认为。
颜大人伸手拈着胡须，点头微笑。这话虽然天真了些，由此却也可见林家风骨，他笑道：“读书自然是为了明理修身，只这主要是对你们女儿家而言。对于男子，不光要明理修身，也要齐家治国，为这家国天下，尽自己一份薄力。你以后是要相夫教子的，此道理不可不明。”樱娘忙道：“多谢世伯教诲，是侄女无知了，徒惹世伯笑话。”颜大人心情愉悦，也不计较，继续道：“你能想明白就好。人要心胸宽广，才能万事不萦于心，不被一时之得失所牵绊。你是个明理的好孩子，世伯今日教你一句话：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这人生短短百年，祸福并非一定，全看人怎么经营。你是个聪明孩子，想来不用我再多加开解。好好和赵公子过日子，安守本分相夫教子，以后自然有你的结果。赵泽那孩子我深知，不算是辱没了你。”
樱娘恭敬应下了，想了想，欲言又止。颜大人见了，便问道：“你可还有什么顾虑？”樱娘嗫嚅道：“林家与唐家，本是为了联姻，...只恐族里，看不上赵公子。若那样，樱娘可怎么办？”一想到此，她立刻泪盈于睫，欲要委屈落泪，却只强忍着。颜大人顿时怜惜之心大起，立刻道：“你尽管放心。我老头子说话，还算有几分分量，林家人若有意见，我去说。联姻也不是非你不可，事已至此，孩子们的幸福也要考虑。”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樱娘不知道唐家态度，故而会有此顾虑。唐家既已表明态度，以林家人的风骨，断断做不出主动倒贴之事，此事无须忧虑。只是唐公子所做所为，不好告诉樱娘知道，免得她心中生恨，以后的日子反倒过不好。
有颜大人保证，樱娘总算可以放心了，她立刻破涕为笑，福身谢过颜大人。颜大人依旧拈着胡须，微笑着受了。事情出奇的顺利，他本来还以为，此此必定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番，才能说服樱娘认命，不想她竟能转圜的如此快，林家果然好家教。事情既然已经妥当，也没有什么要闲谈的了，他吩咐道：“你且回去吧。这几日只管陪着你伯母说说话儿，此事这两天就当有结果。”樱娘应了一声，忙又福了福身，方退下了。
作者有话说第88章 番外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