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春归》白熊与羊驼

5、第 5 章

　　阿圆只觉得香云姐姐是个热心肠。

　　热心肠到姨娘不过是叫她带着自己，她便不歇不止地讲了一整天，从各房的大概位置境况到四房里头关起门来的规矩，。就这样香云还说没完，只让她跟在四姨娘身旁多看多记，还叮嘱着说千万别惹了主子们上火，不然可大可小，许是不小心就会送了命。

　　阿圆觉得她真好，并不知道是因为人家带自己，若是自己惹祸，香云可能也会跟着遭殃。

　　这一番说，不觉天色就黑了下来，眨眼阿圆就盖了被躺在之前那张软和的床上，瞪着眼看帐顶。

　　房间另一边很快就响起了香云轻微的鼾声，想来念叨了一整天她也累极了吧。

　　可阿圆一点也不困。

　　哑了之后才知道，原来人开口说话是那么费力气的一桩事情。

　　她今日只是睁着眼看，侧着耳听，之外便是按点吃饭喝药，加上一切对她来说新奇至极，所接收到的信息又太多，一时间只有兴奋激动，即便入夜已深也毫无睡意。

　　回想白日里香云说起，阿圆一点点回忆这府里错综复杂的关系，重新捋顺关系：

　　大房的夫人是个心善的官家小姐出身，吃斋念佛，深居简出，轻易见不着。膝下只有一个嫡子闻安，脾气却很跋扈。长房少爷很得老爷看中，已经在帮着料理生意，身边用着的奴仆也多，便是他手底下的仆役都比别房下人要位高一等，平日里常常会不小心碰见，务必注意莫要惹到他们。

　　二姨娘是个娘家家底殷实的精明商户女，虽然是个妾，可在老爷心里的地位却极重，府里的中馈竟是都在她手里操持，各房每月吃用、下人们的例银都是她在管。所以，二姨娘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的。二房先有一位小姐，虽然庶出，却是府里独一个儿的千金，因此自小被老爷视为掌上明珠娇宠着，也是招惹不得的主子；二房的公子闻岳往后是要文考做官的，自幼便有许多了不起的夫子被请来专程教他，脾气也是读书人的路子，温文尔雅，是二房最柔善的主子。

　　三房，三房姨娘据说是个穷教书匠的闺女，早年凭借姿色倒是得了老爷几年欢喜，生了三少爷闻晏。不过以色侍人岂能长久，加上三房姨娘身子不好，这两年老爷早就生了厌弃之心，现如今，三房在府里最是势弱。

　　四房便是四姨娘崔莹这个院子了。四姨娘虽然农户出身，但是老爷庄子上自己的佃户，说到底就是闻府的自己人。四姨娘年岁小，长得好，嘴也甜，眼下最是受老爷恩宠。但凡老爷留宿后院，必定是宿在四房，如今竟是只有生意上的事要商议才会在二房稍作逗留。待往后四姨娘生了少爷小姐，地位更会水涨船高。因此，如今咱们四房的下人站出去，在这后院里头也是极有体面的。

　　香云说得是很详细，可唯独阿圆最好奇的三房，却偏巧没怎么说到。

　　她睁着眼回想，回想在柴房那晚，那位公子模样的少年分明说了他是“三房”的少爷，还说不会带自己跟他回去。

　　嗐，原来那人也是考虑到自己势弱，不想拖累我么。

　　这可是个心软到没处说的大好人了。

　　阿圆叹气，觉得果然应了阿爹的那句话，这世上心软的好人多半过得都不怎么样。

　　可她不会轻易放弃的。

　　再怎么势弱，大腿也是大腿。

　　阿圆并不轻信香云什么“主子得势，底下人的身份便也水涨船高”的说法。

　　终归，主子便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总不会掉个个儿吧？

　　所以任三房再如何式微，大腿再细也还是大腿。

　　大腿既然自己伸到了眼前，便没有她阿圆轻易放开的道理。

　　这夜，闻晏夜里睡着，梦里见到浑噩昏暗一片迷雾里，独一双清亮得妖异的眼珠子直盯着自己，生把他盯出了一身冷汗。

　　打了个寒战，闻晏一惊而起。

　　四下左右张望一番，寂夜无声，冷月如霜，透过窗缝照到床畔。

　　他却又无端端想到那如同地狱深处垂死反抗而挣扎着伸出的一只手。

　　一只染了血色、瘦骨嶙峋的手。

　　怔怔坐着愣了半晌，闻晏才恍然大力摇头，试图将那景象从脑内甩走，心中安抚自己只是那画面过于残忍所以挥之不去，绝不是因为心存遗憾，更谈不上什么歉疚后悔。

　　**

　　阿圆天不亮就起了，跟根旗杆儿似的，与陈嬷嬷还有另外几个贴身照顾的丫鬟一道，大家齐刷刷杵在了四姨娘房门外。

　　她不是很明白，主子还没起，何必要做这样没有人看的排场。

　　但不多会儿，里头就有了响动。

　　紧接着陈嬷嬷一个眼色，便有个声音软和的叫云片的丫鬟隔着门轻声问安，又问里头主子可是醒了。但听一声男人粗重的咳嗽声，香云就同云片一起推门进去伺候了。

　　阿圆抬脚也想跟上，生被陈嬷嬷横手一拦，挨了记瞪。

　　老老实实缩回原位，阿圆继续站着，看着里里外外丫鬟们递水盆递茶盏的好一通忙活，倒也乐得轻松。

　　过了好一会儿，进去的丫鬟们才退出来。

　　四姨娘扶着一个同阿爹差不多年岁的老男人从房里头腻腻歪歪走了出来。

　　“老~爷~你每日都这么早起，真是为府里上上下下操碎了心，莹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只见四姨娘跟只壁虎似的贴着人，嘴又噘得好像一只鸭子，那些说辞明明是说出来的，却像是逢节时的戏班子似的扭七歪八唱出来。

　　而那男人虽然身量不矮，却因一身赘肉而显得格外笨重。锦衣华服也难掩那双满是红血丝的眼中的欲念贪婪。他紧紧搂着才到自己腋窝的四姨娘，活像老狼叼着只鲜嫩的仔鸡。

　　只匆匆一看，阿圆就觉得：

　　辣眼睛！

　　为了免得长针眼，阿圆赶忙低头垂脸。她同其他丫鬟一样乖顺地微微躬身，想要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却不想老狼走到面前时却冷不防猛然顿住了脚步，审视猎物的两道视线上下来回打量。阿圆登时觉得背脊冰凉，但依旧记得香云之前的叮嘱，低着脑袋恭恭敬敬躬身见礼，一动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出。

　　“新来的？”老狼语气闲散，似是随口一问。

　　四姨娘在边上笑。

　　“老爷~妾先前不是与您说了，妾前几日无意间捡了个苦命的孤女，一时恻隐想要搭救。当时老爷不是允了人家的么？”

　　“哦，是了。我记起来了，前几日我问你屋里那盏金丝琉璃七宝灯哪里去了，你说为了救人一时情急才拿去换了银子……”

　　“老爷~都怪莹莹不懂事，再说了，后来您让二姐姐支了一百两，我不是把东西给赎回来了么。这事儿您莫要再提了，可饶了妾这一回，好不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阿圆的错觉，她觉得四姨娘声线有些发颤。

　　“好好好。不提便不提，都依你。”闻老爷低低笑了起来，这才重新揽着四姨娘继续往院子外走，一边走一边又说，“这府里各房的女人们个个想尽了法子要多抠些银子进自己荷包，贪图享乐，自私自利，丑态横生，叫我看得生厌。唯独你啊，我们莹莹这副小心肝儿却是菩萨一般，尽喜欢接济苦命的可怜人。可叫我怎么不打心眼儿里喜欢？”

　　阿圆竖着耳朵听，本来就有些生寒的脊背忍不住又打了个冷战。

　　可这不算完。

　　这日下午，她不知怎么的居然在四姨娘自己的院子里独独落了单，竟不晓得从哪儿冲出来两个面目凶狠的小厮拖着她就往外拽，任凭她呜呜啊啊地撕破了喉咙想要喊出点声音来呼叫也没人来拦。

　　她真的吓得快要昏死过去。

　　谁能想往后本该如鱼得水的丫鬟生涯还能有这么一劫？

　　不晓得要发生什么，阿圆涕泗横流地哇哇嚎着。

　　也想不通偌大的闻府里青天白日有人到四姨娘院儿里抢人，发生这种事居然人都死绝了似的，没人管？

　　被拖进了偏僻荒废的一处院落，那两个小厮狞笑着，一个上手来就要扯阿圆的衣裳一个在旁阴冷冷地道：“我打听过了，这是个孤女，还是个哑的。又是刚进来的，绝不会有人撑腰，便是今天被咱们兄弟弄死在这里，也绝不会有人替她做主。”

　　阿圆瞪大了眼睛，听清了那些话，心里直骂娘，却又清楚对方说的没错。

　　自己这样的小丫鬟，真的死了也没有人会管。

　　可她怎么能够认命？

　　她才不想死，她往后可是要步步高升，攒够了银子过自在日子的！

　　就算不得已今天非要折在这里，也绝不能轻易束手就擒！

　　这些歹人统统不得好死！

　　谁叫我死，我变鬼也不放过他！

　　变鬼之前，也要叫他们付出代价！

　　她死死瞪着眼睛，忽地就再不哭喊，却用尽了全身气力手脚并用地又踢又挠。

　　扯衣服的那个小厮根本不防，本来俯身过来，便挨了一脚。好死不死踢中了子孙根，那厮登时腿脚一软，吃痛地捂着裆下在地上滚做一团。

　　阿圆见此招有效，更是像被翻了肚皮的大王八，不管不顾吃出了吃奶的劲，把所有气力集中在自己一对小短腿上。

　　两腿朝天，竟蹬出了风火轮似的残影来。

　　那个本来说要弄死她的小厮见了同伴的惨状，看她又这般拼命，并不敢拿自己的老二做赌注，只心有不甘却无法可施，白着脸，架起依旧惨叫连连的同伙跌跌撞撞逃也似的离开。

　　阿圆知人走远，也不敢放松警惕，依旧保持王八翻肚皮的姿态仰脸躺在地上，两腿朝天。

　　只拗着脖颈朝院门方向张望，却冷不防看到那门边藏着的十分面善的少年，俊俏的脸蛋此刻岂止苍白，更是挂着一脑门的冷汗

　　本是听到了凄烈的哭喊闻声而来的少年惊魂不定，还微微弯着腰，下意识地护住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

　　——显而易见，这是被阿圆了得的脚上功夫给“震慑”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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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阿圆：果然这世上心软的好人多半过得都不怎么样！
闻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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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八翻肚皮·无敌风火轮·断子绝孙无影腿·阿圆：嗨，大腿！好巧哦，又见面了！（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吧！）
闻晏：打扰了！假装无事发生地速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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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圆：明人不说暗话，其实我是个街舞爱好者，我是个B-BOY,这是我的地板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