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小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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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两日的水路，船上的人无处可去，都渐渐烦躁起来，封子如见状，立刻下令停靠半日以作休整。
船行至码头停下，离城不过半里，抬眼看去便是那灰土城墙，斑驳不平，不算高，亦不算牢固，但作为一个小城的建筑，亦不算太糟。
常乐踏出房门，眯起眼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多少有些触动。
这两日，常乐都极少出去，每日因为餐食而不得不拿些馒头作为食物，但一日也就拿一次了结，其余时间都关在自己的房间，足不出门。她不爱闻那刺鼻的焦油味，所以能不点灯便不点灯，仅靠着手里的尺八打发时间。每当抬起眼就能看见的三点亮光，那比星光还要美丽的亮点，成了她最移不开的视线。
常乐想到这儿，又想起了那夜自己大胆的触摸，带着些无奈地心道，恩公你究竟在哪儿？
时隔两日，不管她晚上怎么吹奏尺八，他，都再未出现。如今，常乐已经弄清了尺八的音阶，虽然无法连贯的吹奏整支曲子，但断断续续，在不停的差错与纠正下，一首简单的江南小曲还是勉强能听得出来。只是，恩公始终不再露面，这让她有些失落和惆怅，也许是有过盼头，才那么的期待相逢。
此刻，再踏上土地，常乐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她的身边依旧是凌平儿，她抬起头，仍是那万里无云的蓝天，她的那个小房间，那三点亮光，那个曾出现在她屋子里的恩公，就如一场梦境，教人辨不清事实与虚幻。
“乳母，怎么啦？”凌平儿清脆可人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关心口吻道来，常乐看着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凌平儿，淡淡笑着，摇头道：“没什么，别落下了，我们快些跟上大家！”
凌平儿像是松了口气，带着过去相处时的轻松和随意道：“我还以为您灵魂出窍了，想着什么事情那么入神？”
常乐别样滋味的移开视线，看着已经走远的众人，道：“没什么，我们快些跟上吧！”
避开话题的感觉让凌平儿微微一愣，却又马上释然，扶着常乐加快了脚程。
入了城，人已散开，各自选择喜欢的方式，或去玩乐，或去游荡。常乐和凌平儿迟疑了会儿，挑了条路慢慢走去。
这条路初看不过是窄小的小弄堂，没什么人，亦没什么店家，然而等走过三分之一的路程，这条小路突然被拓宽了三倍，沿街叫卖的小贩也有了数家。常乐和凌平儿从未逛过这样的地方，对这里的任何东西都在好奇，只是常乐善于掩饰，而凌平儿的掩饰本领并不到家，让小贩看了出来，便总爱对着凌平儿鼓吹他们的商品。
凌平儿初时还认真听着，但听得多了，也渐渐明白这不过是小贩的托词，便也就不再上心。
常乐因为白日还维持着老人的样貌，便也由着凌平儿搀扶，不加掩饰亦无人怀疑。
等两人慢慢逛至整条路的三分之二处，她们巧合地看到了一家小摊贩前站着的李三和江麒。
她们对视了一眼，并未打招呼，只是脚步轻巧的走了过去站在他们身旁偏后的位置，听着他们的谈话。
李三正一脸奸商模样的说道：“小兄弟，我们真有缘呀，既然碰到，不捧捧场可不行，我今儿再买几样，好友，快帮我挑挑！”
小贩个小肤黑，面貌普普通通，却有一双十分有灵气的大眼睛，正欲哭无泪的哀怨道：“大爷，您老就饶了小的吧，小的是小本生意，经不起您厚爱！”
李三摆手笑道：“耶，怎么会呢，小兄弟的东西虽不算名贵，但胜在别致，别家可见不到像小兄弟卖的东西。”
小贩脸更黑了，他的内心在激烈挣扎着，眼睛在李三和江麒两人身上游走不定，但见到李三又识货的拿起一对翡翠双钗，终于忍不住一把夺过发钗，压低声音半是警告半是哀求道：“小的头上还有大老板，您就别折腾小的了行不！上次因为您的事，小的都背井离乡到了这么个小地方谋生，您老别逼小的了，给小的一条活路，行不！”
小贩这话倒不是全部作假。自从上次庙会李三佯开玩笑似的点破了他卖的东西，便被有心人听了去，七婶八姨的传了开，到后来，那些妇人上他这儿买东西，不是挑三拣四的认为自己眼光厉害，开始质疑东西的真假，就是以此为挟要求便宜卖了，可怜小贩知道这生意是挽不回了，只好换了地方重新开始，哪只他前脚才到这儿，这个害他如此的原首又出现在他面前。
李三正想再说几句，只听耳边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侧头看去，微微一愣，点头作礼。
而那小贩见到一位姑娘和一位老妇人，连忙佯作可怜的说道：“姑娘、婆婆，你们来评评理，这位大爷是不是欺人太甚了，呜——”
常乐只笑不语，没有帮忙的意思，而凌平儿想了想，娇笑着对李三说道：“李三公子，他都说了如此可怜，不妨买样小玩意儿便放过他吧！”
李三笑笑，顺势道：“那不如由小姐亲自挑选，作为李三赠给小姐的小礼物。”
凌平儿掩嘴轻笑，眼光却是极好的道：“如此，不如就公子刚才所拿的翡翠双钗，小女看着亦是极为喜爱，只是到头来让公子破费了，小女真是过意不去……”
李三微笑道：“小姐能接受，亦是李三的荣幸。”
小贩看着他们一言一语，虚伪做作，翻了个白眼，心中悲叹道，大不了，明天再换个地方，这种人，惹不起还躲不开么！
等送走这四人，小贩脸上流露出愤愤之色，脚轻轻跺地，却是清脆的石板碎裂声响起。
“喂，谁招惹你了，发那么大火？”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从阴影里传来，带着一丝趣味的好奇和淡淡的关心。
小贩身子一僵，缓缓转身，心中料想到的那人靠墙而立，双手环胸，正一脸促狭的看着自己。
那人站在阴影里，看不清五官模样，但一身束袖系腰的玄色长袍正随着弄堂里的风轻轻摆动，说不出的惬意。他的嘴角有着好看的弧度，笑得三分自在，三分趣味，三分无辜，外加一分的宠溺。奈何在小贩的眼里，只看到了十足的欠扁和讨打。
小贩随手一甩，一块不太干净的长布恰恰遮住了摊子上的所有商品，他这才走到男子身边，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石阶上，瞥到男子不甚赞同的眼神，不耐烦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那声音不再是刚才对李三他们说话时的粗厚男声，而是软软的，宛若吴侬水调一样的动听女声，男子并不惊讶，似是早就知道这小贩打扮的人是个女子。他依旧笑着，放下手亦不在乎的挨着她坐下道：“想你了，正好看到这里有标记，就寻来了啊！想不到你这身打扮，别说，还挺像模像样的，哈！”
女子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眼底却藏不住笑意。
男子用手戳戳女子的肩膀，小声问道：“最近如何，我难得出去几天，你不会把东西都赔光了吧！”
女子想到这儿就来气，扭过头一脸怒气的道：“不准提！”
男子眉角一挑，怀疑道：“有什么事能惹您莫老生气的，别不是那些都血本无归吧？”
女子霍然起身，伸手掀开长布，道：“剩下的都在这儿呢，你自己瞧吧！”
男子起身扫过一眼，看着女子确定道：“绿松石发簪和翡翠双钗都卖了？”
女子冷笑道：“是啊，都卖了一两银子！”
男子听到此话，脚步不稳的倒退半步，大惊道：“这……这就只值一两！”
女子不理。
男子勉强一笑，道：“没关系没关系，一两就一两，反正过程已经玩到了，结果并不重要。”
女子拿着长布一开一包，摊子上的东西全部落入布包里，理也不理，头也不回的离开。
男子在后面急道：“这么早去哪儿？”
女子愤愤答道：“反正你也不在乎，把这些丢河里，回去睡觉！”
男子苦笑着追上去，讨好道：“阿莫，别恼别恼，你就是为这事儿生气吧，哎，没关系，今晚就去拿回来，好不好，把银子还给人家，簪子和双钗都拿回来如何？”
女子顿步，男子脸上一喜，刚欲再说，只见女子伸手打来，男子不敢回避，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才听女子说道：“傻瓜，给什么银子，你哪次给过银子？吹亏怎么能不讨回来，今晚我跟你一起去！”
“哎？”男子一惊，急道，“阿莫，这是我的乐趣，你别跟我抢嘛！”
明明是担心，却总爱用玩笑的口吻说出来，女子心中一叹，将手里的布包丢给男子道：“你连在谁手里都不知道，找谁拿去？自己的宝贝自己看好，我先去探探路！”
男子傻傻一笑，接过布包不动。却见女子走了几步回头警告道：“不准偷跟，那人身边有高手，去，茶摊那边等我！”
男子顺着女子的指示看向不远处拐角口三五人坐着的茶摊，听话的应了声。
女子整了整衣冠，放开手脚走路，没多久便混入人群，男子从背面看去，眼中带着玩味的笑，心中赞道，真是一点也看不出她是女儿家。
直到女子消失在视野里，男子才回头莫名看了眼远处的茶摊，嘴角一勾，人已朝着女子刚刚离开的地方走远。不听她的话，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彼此早就心知肚明，让他在这里乖乖的等她回来，显然不在男子的意识概念了。
被唤作阿莫的女子左顾右晃的在大街上走着，看似漫不经心的逛着街，实质却是在找刚才的那几个人。走了大半个时辰，阿莫终于在城外一个小酒肆看到了这四人。
她装作不经意的从他们背后绕过，坐在酒肆二楼临窗的位置，叫了一壶最普通的米酒，托着下巴一会儿看向窗外，一会儿瞥一眼楼下。
从她的位置，只有那个年纪很大的婆婆是对着她坐着，那个令她痛恨的公子哥正背对她坐在那儿说话。底下的声音并不清楚，不过她只是要弄清对方的居住地，对他们交谈什么并无兴趣。只是偶尔瞥见那个满嘴油腔滑调的男人对着身旁的女子说些什么时，她只觉得满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阿莫也觉得很奇怪，凭她的阅历，这个公子哥儿的气质怎么也该是个富家子弟，怎么会看上他身边的这个女子。要说这女子不好也不尽然，只是以阿莫的眼光，这女子却过于小家子气了，该放开时不放开，该矜持时不矜持，笑容虽然甜美，却有半分做作，举止虽然有礼，却无镇定的风度。总有那么些怪异在里面。再看另外两人，也是不同寻常。男子周身正气中带着些微煞气，虽然沉默不语却常留神旁边的老妇。而这老妇，虽然苍老可见一斑，举止却并无老妇的气质，若说是易容，在阿莫的眼前显然不可能瞒混过去，究竟是什么，阿莫猜不透。
越想越觉奇怪，阿莫忍不住多看了老妇两眼，突然，老妇抬头向楼上望来，阿莫连忙扭头看向窗外，心中一惊。
“婆婆，怎么啦？”李三正应付着凌平儿无聊，见到婆婆的举动，连忙借机转移话题问道。
常乐一愣，没再去看二楼，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没什么。”
李三失望的暗叹一声，凌平儿却已经又问起钱塘的风土人情，无奈只好再继续应付。
而江麒不着痕迹的抬眼看了看二楼，没有说话。
约莫将近黄昏，他们四人离开返回船上，二楼坐着的阿莫亦返身下楼。走出酒肆，却见不远处的柳树下，那人靠坐着树干，对着自己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小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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