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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岁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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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时皑皑大雪便是在冬日里那抹太阳出来之时便停了,如今上到半山腰不知为何,太阳阴了去,雪也继续开始下着。
南乔手里抱着的暖炉滚到一地厚雪地上也没有什么太过刺耳的声音,只带着“噗噗噗”两下往台阶下过了两圈停下来,留一路炉身的花纹路。
刀疤脸阴着脸,一伙人握大刀着的手不自觉紧了两下。他暗自吐血,风水轮流转。
他妈的,东厂狗贼追杀他们半月有余,一路从属地到皇城,东厂狗无处不在。下个馆子吃顿饭都能飞出一柄长剑,更没想到连这寺庙门口都是他们的人。
他转动刀柄,阴恻恻看着远处赤红血蟒袍子的人:“他妈的你们把我们几个兄弟当耗子抓呢?要杀要剐来个痛快,要抓不抓算个屁!”
他一开口其他几个兄弟也是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恨得牙痒痒。眼前的人他们怕是怕,只是这个怕字里恨字更甚。
沈妄像是听到了不起的笑话,从胸膛里震出声音,爽朗讥诮:“行呀,如你们所愿。”
他话音刚落,隐藏的东厂群狗带着一大批赤红颜色落在白雪皑皑之上,他们的脸比雪要惨,僵硬没有美感。
个个面无表情如同行尸走肉。
他们的主子看着刀疤脸一伙人愈发难看的表情,笑得更加尽兴,左手捂上了肚子,让人瞧着凌乱尴尬。
南乔:“……”
沈妄真是个疯子。
刀疤脸脸色难看,却也不敢作为。东厂的本事他也有幸见识过,真打,他们一个也别想活。
沈妄没笑完,空着的右手举起来不过肩膀,抬起的一根手指如同白玉凝脂,轻轻往下压,身边的东厂群狗如弦上之箭出鞘而发。
南乔反应迅速反手捂住林琳的眼睛,这婆娘可经不住吓。
要打刀疤脸这一群人自然也不会束手就擒,刀剑碰撞,衣袂摩擦,一声“嚓”便是一刀砍在实肉上,便是一刀一剑抹脖而过。
“啊……”之前叫住她们问她们是不是“南府”的人,如今满嘴鲜血的往外一口一口的吐。
林琳还是被吓了,吓得浑身都在抖。她从来都是娇惯,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南乔抚了两下她后背,柔声安慰:“是东厂九千岁,皇城的神佛,他比这敬安寺的真佛要灵,今日有他在我们不会有事的。”
林琳吸鼻,声音带着微颤:“东厂九千岁?可你父亲不是说他坏得很,是个狗贼吗?”
南乔:“……母亲,你平日里少听父亲信口胡说,他觉得他不好,无非就是两个人政治立场不同,怎的就这么论了一个人的品性?”
那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过来“偷听”,竟然让他弯了腰捡了她的暖炉起来,她两只手抓着才刚刚抓稳的暖炉被他抓着,像是一个精致的物件。
他叹息两声:“可惜了,不热了?”
南乔顿时心慌意乱:“……九千岁不必把我母亲的话放心上,她不了解您。”
底下握着林琳的手也紧了两下,同时也感受到这婆娘也手心冒汗。
让你同南岳明一样尽胡说。
她微微低头,不再说话又瞧见眼前黑色绒皮的鞋往前又走了两步:“你的暖炉。”
她伸手去拿,动作快速绝不拖泥带水。
他还是笑着的,只是那笑里有着些奸诈,疑惑和好奇:“倒不知道天涯海角里有个南二姑娘是我的知己。”
南乔觉得可能他想的是开个玩笑,但在她看来,这就是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笑话。
知己?谁敢同你做知己,无非只是想让你别记恨南府,也别惦记南府。
另一边余下刀疤脸,其他的人一刀封喉,血染白雪,如今更是连呻吟声都没有,只余刀疤脸脖子处架着两把冷剑,他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淬着毒往这边望过来,往地上吐了一口血:“呸!”
来了个东厂狗凑近沈妄说了两句,又将刚刚从刀疤脸身上搜来的东西交给沈妄。
沈妄看完东西表情也不大好,一双黑色绒皮面的鞋往刀疤脸胸口踹上一脚,刀疤脸没跪住往后退了两下,脖子上的冷剑跟着往后移了两寸。
他轻咬舌尖:“南二姑娘,我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一步了。你们几个留着去送南二姑娘回南府。”
南乔微愣,他认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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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岳明还在宫里参加宴会,得知夫人女二拜佛没拜成,反倒是遇到一伙盗贼,险些丧命,一路回南府是又急又气。
见他们回来急忙出来迎接,“夫人呀,早知道会出这等破事,我便答应你让你同我一起入宫了,你可没事吧!”
话音刚落出了南府门又瞥见东厂几只狗,脸顿时往下拉得忒长,又黑又僵硬。
南乔怕他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说辞对几个东厂公公微微俯身:“几位公公今日有劳了,替南府向九千岁道声谢。”
东厂狗面无表情:“南二姑娘,既然你们安全到府,我们就先行一步了,告辞。”
南岳明被无视气的胡子直往上飞:“怎么回事?怎么有东厂的人?!今日你们遇险是他们参和?!又是这群东厂狗!”
南乔觉得头疼得很,实在听不下去:“父亲!今日是东厂九千岁救了我们娘俩,再晚一秒,我们就像那些家丁一般一刀封喉了,哪里还回得来?”
“你说是那狗贼救了你们?!”南岳明拔高语气,很是不相信。
“不信,你问母亲。”她望林琳,想让她作证却看见她满脸委屈。“母亲。你这是怎么了?”
林琳一把扑进南岳明怀里:“真是人家九千岁救了我们娘俩。南岳明你个没用的,你晓不晓得我差点就死翘翘了,那些强盗的刀剑离我们脖子就这么远……”
她说着还比划:“你说你天天说人家坏话,关键时候人家比你顶用多了。”
这下头痛的换成了南岳明,他头大一圈又不敢反驳,心想,东厂那些狗贼定是有什么阴谋,净是蛊惑人心见不得人的本事。
但明面上还是好生安慰。
南乔听着林琳一路的诉苦埋怨,心里有些雀跃。
南老爹不喜欢沈妄,但是如今被救了一命的林琳喜欢呀,而且沈妄如今于她们娘俩是有恩的。南岳明再怎么讨厌沈妄以后在她们面前总不能在肆无忌惮的痛骂什么“狗贼狗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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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岳明像是一个只会安慰的工具,偏偏救两母女的还是今日他又呈了帖子弹劾的人,多少心里难受。
几个人往娇苑里屋去,南岳明吩咐下去:“今晚多做点大补的过来,还有夫人二姑娘喜欢的通通上上来。素心堂还有一位客人,晚点请他过来一同用晚膳。”
林琳问:“素心堂还有你朋友?怎么你还放他一个人在那?”
南岳明满头冒汗:“夫人,朋友哪里有你重要,不过是朋友的一个小辈,他小时候你应该也是见过两面的。”
“我见过两面?”
南乔对此不感兴趣,正想同明镜一起回自己院里换身衣服再等人叫她用完膳,便听见后头南岳明的声音说了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就萧候府的世子,萧致呀!”
她顿时浑身的血液凝固一般冰冷。
萧致,一个她重活一世,谁都能原谅,什么事情都能看开而独独死死牢记一辈子的名字。
其实上一世南夕敏的那一碗毒药赐给她,倒也没用灌,这毒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自己饮下的。
总结一句就是,活够了。
回顾往生,她怎么能不活够?
十七岁还珠,却夹在待她有恩和亲生皇帝的中间,左右逢源。遇见个年少痴痴傻傻看着啥都不是的萧致,豁出了她半生的勇气和心力。
一朝背叛自己的生父,大里先皇,一朝砍断和南家所有的情谊,助他登上皇位,却惨遭抛弃,废后赐死?
人世纠葛,皆如过往,不提也罢。
尤记得曾经鲜衣怒马时,少年萧致夜闯宫门,守着感染风寒的她守了一夜,但是明明第二天便是对他至关重要的世袭比武。
她有些不解,对少年也是防备:“世袭比武对你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你且愿意陪我一个日常病弱又不紧要之人在这耗夜,也不好好老实回去休息。”
萧致有些痴傻,一下会错重点,语气急促了:“什么日常病弱,不紧张之人?乔乔你别胡说呀!这身体养养就会好,还有……你哪里不重要。”
她惯来对人设防,听了他一席话只觉得他这人太会说话,专门挑她喜欢听的,翻过身继续睡,不愿意再听。
待她睡久了,呼吸也平缓了,刚想翻翻身就又听到那少年低沉的声音响了。
她还以为,这么久他早走了。
“乔乔,我知道你不信我,也知道你惯来是不信人的。你不信南家的人,不信皇城的人,有时候连自己的直觉都不信。”
“乔乔,你别怕,以后都有我护着你。南家也好,皇城之中也好。你大可每天睡个安稳觉。”
他的语气失落,且刻意的压低了声音。
她听得出。
“乔乔,让我护你一世周全。”
“好吗?”
呵,护她一世周全。
她轻闭双眼,掩藏了眸子里所有的恨和痛。
萧致,我真不想再见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