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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温柔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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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城门,温暖的人间灯火被远远甩在身后,耳边寒风呼啸,清脆的马蹄声踏碎一地冷冽月华。
一个人在夜路上狂奔,魏倾感觉身体内外的寒气交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而他是网中失足的小兽。
冷,他快要冻僵了。
似乎感受到魏倾的僵硬,踏云乌骓逐渐放缓了速度,这样风会小一些不至于打透厚裘绒斗篷。
可魏倾并不领情,扬鞭狠狠抽下去,低吼,“快跑!”
等魏倾赶到凌云山,抬头望去,只见整座主峰火光冲天却听不见喊杀声。
显然战斗已经结束,他来晚了!
魏倾拨转马头,又看了主峰一眼,心里堵到发慌。
萧显是他的死敌!他的!
聚刀门居然先一步把人杀了,那么谁杀了萧显他就要杀了谁,否则他的仇找谁报呢?
魏倾驱马绕到凌云山主峰背面,果然发现一片断崖。
凌云山主峰其实是由两座山峰组成,这两座山峰本是一体,中间好像被一剑斩成两半,每一半背面都是直上直下的断崖,而聚刀门总坛就在其中一半的山腰上。
前世魏倾曾来过凌云山查案,是以对附近地形比较熟悉。
暗夜里飘起雪花,魏倾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咬牙脱掉厚裘绒斗篷放在地上。朝高处扔出飞虎爪抓住断崖上的凸起,魏倾一提气飞身攀援而上速度极快。
山石冷硬,手已冻僵,山风和着雪沫打透身上的衣服,魏倾每向上一层心都跟着抖一下,头又热又账,几次差点从高处摔下来。
爬到半山腰,双脚落地,魏倾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冷,浑身酸疼,好像发烧了。
魏倾摸到一块巨石,扶着巨石站起来,打量四周。
这里亭台楼阁,屋舍精美,看样子是后宅。
院中无人,魏倾循着灯光悄然走到主屋门前,半倚在门框上喘了口气,忽然门内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说!你把侦侦藏哪儿了?”
“珍珍?什么珍珍?小人该说的都说了,那人皮……王爷饶命!珍珍是谁?男的女的啊?”
听到前一个声音,魏倾的心砰砰直跳。
萧显没死,他还有机会。
“谁在那儿?鬼鬼祟祟的!”
身后响起炸雷似的吼声,魏倾吓了一跳,想躲身体明显慢了半拍。
吱呀一声主屋门从里面打开了,温暖和光明瞬间倾泻出来,魏倾失去重心直直倒向一人怀中,刹那间好像听对方轻笑了下,然后手臂一圈把自己抱了个结实。
温暖!
那是一种两世不曾拥有过的温度,好像风雪夜归人回家喝下的第一碗热粥,从头暖到脚。
听耳边有人轻唤,“侦侦……是你么?”
珍珍是谁?萧显的新宠么?怎么没听说过?
让萧显抛下不远万里而来的北狄二王子,未来的北狄王,大晚上跑到聚刀门就是来找她的?
魏倾感觉脑袋又疼又晕,理智告诉他,有什么好想的快一刀捅死萧显。昨夜剥人皮的薄片刀就藏在袖中,可为什么手不听使唤地紧紧抓住对方衣襟,脸好像粘在人家胸前,最最羞耻的是魏倾听自己哼唧了一声,“……我冷!”
声音跟梦中一模一样,干净,脆弱,好像碰一下都会碎掉。
面具,梦中人也带着面具。
萧显眸光深了深,弯腰将少年打横抱起,回到屋中叫人拿过自己的裘绒斗篷把少年裹好,又吩咐将地龙烧到最热。
“暖和点了么?”萧显垂眸问他。
少年打了个喷嚏,飞快掀开裹在身上的斗篷,泥鳅似的滑入萧显怀中,隔着衣衫攫取那份只属于他的温暖。
裹了斗篷反而冷。
身体暖和过来,理智再次苏醒,魏倾真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萧显,你抱够了没有!快点放开小爷!
“不喜欢斗篷?”萧显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
命人取来全新的棉布被褥扑在罗汉床上,萧显才将少年放下,轻轻抖开被子想给他盖在身上。
魏倾心里长出一口气,却发现身体在离开萧显的瞬间如坠冰湖,日夜折磨他的那种冷冰冰湿浸浸的阴寒从体内某处如丝线般缠将上来。手指冷到颤抖不受控制地去抓萧显,好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萧显站在罗汉床前抖棉被,心神有一瞬恍惚。刚抖开被子要盖,忽然感觉腰间一松,低头去看腰带被少年扯掉了外衣散开。
萧显:“……”
楚刃:“?”
屋中侍卫:“!”
魏倾:我特么是中邪了么?
这时房门开了,冷风灌入,沈千严刚安排人放完火回来复命,“王爷……这是……”
审楚刃怎么还脱上衣服了?
等等,罗汉床上的白衣少年是谁?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出于职业习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沈大人快步走到罗汉床边,伸手去摘少年脸上的面具。
投怀送抱,扯萧显腰带,要是被沈千严当着众人的面拆穿身份,魏倾就没脸活了。
“冷!”
魏倾听见自己的嘴无比诚实道,手死死抓着萧显散开的外衣将他往自己这边扯了扯,咬着舌尖把后一句“抱着我”的流氓话闷在嘴里。
“别碰他!”萧显挡了沈千严一下。
沈千言尴尬地收回手,“王爷,此人来历不明,还带着面具……”
“他就是本王要找的人。”萧显抖开棉被盖在少年身上,沿着床边儿坐下来,握住少年冰凉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焐热。
沈千严苦笑,萧王今天是怎么了,找人都不用看脸的么?
“毕竟是亲生骨肉……最好摘下面具验看一下才放心。万一错了……”
“亲儿子,不用看。”萧显几不可察地笑了下。
什么玩意儿?亲儿子?
到底是沈千严瞎,还是萧显瞎,或者两人都瞎。萧显今年才二十九,能特么有小爷这么大儿子吗!
占便宜没够了是吧!
某便宜儿子内心疯狂吐槽,可手一触碰到萧显又开始躁动起来。他太冷了,急需萧显这个大火炉取暖。
来不及细想为什么,魏倾先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萧显在他眼里就是一取暖工具,跟屋里的炭盆地龙没啥区别,根本不算人。
过了心里这坎儿,魏倾完全被寒冷支配,“抱我……”
言不由衷地说出这句终极流氓话,魏倾开始怀疑人生。上辈子在哪儿摔倒,这辈子在那儿摔得更惨,特么重生到底是为了啥!
萧显好像没听见,也当别人聋,一脸慈祥道:“爱子畏寒不宜挪动,今夜宿在此处。”他这会儿才想起楚刃来,眼风扫向墙根儿,耐着性子问:“楚门主?本王宿在后宅你可同意?”
楚刃刚才差点让萧显掐死,哪儿敢说个不字,连声道:“同意同意,自然同意。别说住一晚,就是住一年也没问题。”想起刚刚与萧显比刀,又看了看罗汉床上的少年,楚刃瞬间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萧王刀法玄妙,楚刃心生向往。若萧王不嫌弃,楚刃想认萧王为义父。”
“自然嫌弃。”
萧显冷声,怕楚刃纠缠随口敷衍,“本王喜剑术,刀不过随便玩玩。”
楚刃脑子轴,“改学剑术也可以。”
萧显最烦人纠缠,若放在平时早叫人把楚刃拖出去了,可谁叫他今天心情好呢,“罢了。都退下吧。”
沈千严:“……”天下第一刀说没就没了!
沈千言知道萧显想跟“爱子”独处已经很不耐烦了,便吩咐士兵把只剩半条命还急于磕头认爹的楚刃拖了出来,从外面关好门。
“那少年真是父王亲儿子?看着十八九岁了吧。”前“天下第一刀”出门就改了口,一点不见外。
沈千严斜眼看他,“怎么着也比您年轻啊。”
等众人退下,萧显唇角微翘,弯腰在少年耳边轻声问:“刚说了什么?本王没听清。”
萧显你个死断袖!老流氓!
小爷堂堂七尺男儿……可杀不可辱!
魏倾死死咬住嘴唇,任凭萧显松开自己的手,任凭阴寒瞬间爬满全身,一声没吭。
萧显站起身脱去外衣,只穿薄薄一层中衣,屋里热的跟蒸笼相似让人透不过气。
等了片刻没人邀请,萧显锁上门,吹熄灯烛,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抱你是吧?本王又想起来了。”
魏倾:“……”萧显你死了!
咬牙摸出袖中刀片夹在指间,只等萧显靠近开刀放血,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冷,魏倾感觉身体在微微发抖。
罗汉床晃了一下,魏倾屏住呼吸,眼看黑影压下,抬手,出刀……
“唔……”
魏倾被人猛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指间刀片落地发出一声轻响。身后传来窸窸窣窣扯被子的声响,温暖从两人紧贴的身体向外蔓延,魏倾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变得越来越迟钝,越来越沉重……
像极了前世弥留时的感觉,灵魂与□□分离,他是要死了么?
——温柔乡,果然是英雄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