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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慌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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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露,省城的南站已经人头攒动,角落里,墙边上有很多人才刚刚被远处地平线上喷薄而出的朝阳给闹醒,揉着惺忪的眼亦或是揉着脑门扭动着身子从枕头的包上爬起来,都是夜宿站台等着赶第二天早班高铁的人。
远处天边的霞光实在刺眼,一只手都挡不住它四散的光芒,把整个南站从里到外照了个通透。
汪洋头昏脑涨找不到北,直愣愣地杵在大门口和太阳大眼瞪小眼,手里握着个赛百味三明治。分量又足价格又贵,汪洋吃一口皱一下眉,味道怪得就想反手扔进垃圾桶。
可能是昨天的比赛太卖力,汪洋全身上下酸中泛着刺痛,再加上酒喝了不少,一夜睡不安稳。
早上还起了个大早,迷迷糊糊三下五除二收了东西关了电闸就往南站赶,此刻一口一口吞着中看不中吃的三明治,更是扶着脑袋愁云惨淡。
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也没来得及和谁说一句。汪洋其实还不想回去,和唐归榆约定好的事还没实现,心里其实相当不甘。
但他也不得不走了,姚蔼元成天到晚心急火燎给他打电话,玩命似的催他回去,话说得又消极又莫名其妙,似乎是有发病的征兆。
他心里想着妈妈会不会出问题,这几天训练一直在分心,每天打两个电话回去问候还不忘打电话给二姨家帮忙去看一眼,但总是心里惴惴不安,汪洋一刻都不敢耽搁了,赶着清早的列车也得回去了。
汪洋再也吃不下,瞥眼看见垃圾桶,把三明治扔了进去,心里默默地碎碎念着:以后再也不买黑椒鸡腿肉加鸡蛋和沙拉了,要吐了。
转身,最后看了一眼面前宽敞的停车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站着的这块地,慷慨赴义般的一转身,进了检票处。
“上次,也是在这和唐归榆分别的。”汪洋脑袋逐渐恢复了点神识,边走边想,"这次,怕是真的分别了......"
心里空落落,他什么都没带来,潇洒又无畏,走时却舍不得了。
舍不得又能怎样,伸手一抓什么都抓不到,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连心里装着的世界都没一处是相同的,再舍不得又能怎样,一切是他自作多情谁又会在意
束缚着的困兽和自在的散客,始终是落花随不了流水。
他高三,他大一,只会相隔千里。他前途无量,而他却黯淡没有着落。父亲仍然不知何时能出来,母亲又离不开他。
这篮球抓着有何用,自作多情又有什么意义?
他明白了,再挣扎也学着通透了。
昨晚的荒唐汪洋一直不敢面对,唐归榆的突然出现让他措手不及,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那里。
这本不是他的错,但事情被戳破撞见的尴尬让他无地自容,唐归榆本来就习惯冷眼旁观面色冷淡,夜色深重的冷风中更是看不透他冷白的面孔下有没有情绪。
汪洋断断续续想了一晚上,实在不知道唐归榆到底听见了什么没有,又或者听到了些什么,他从唐归榆叫他名字那一秒钟起就心慌地想着,想不明白却也不敢上前去追问。
汪洋看着唐归榆,上前一步,紧张中又带着点欣喜,但刚刚迈开的脚步却又后退了。
汪洋见他扶着黑色路虎揽胜的门把手,可以从玻璃中辨认出来驾驶室上的司机小胡,这才明白过来唐归榆绝并不是特意来找他的。
阴差阳错的相遇,该死的缘分。
汪洋没有再往前一步,再蠢蠢欲动的情绪都给憋在心里了,不等众人反应进入下一个情节,汪洋走上前,和唐归榆隔着一段距离。
眼底的焦躁和慌张被黑夜严严实实地掩盖住,不等唐归榆开口,他急着说:“好巧啊,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唐归榆欲言又止,汪洋赶忙又说:“那什么,头有点疼,再不回去小区保安不给进了,咱们明天再联系。”
汪洋从没像现在这样软弱过,他什么都不想面对,唐归榆毫无情绪的脸更是惹得汪洋六神无主,他退后着,甩下一句“走了啊”,趁着晦朔的夜色跑开了。
唐归榆看着汪洋的背影,喉结滚动,到了嘴边的“不巧”生生给咽了下去,他收回目光,拉开门把手,再无留恋地坐了进去。
像是跨越不了的滔天鸿沟,两人心照不宣又无可奈何地没跨上前一步,也不弯腰去拾浆乘船。
汪洋靠窗坐着,闭上眼却比睁眼还清醒,睡不着,突然又想起那天靠窗而睡的唐归榆。
好想搂一下。
他知道不可能了,自嘲地看向窗外飞速闪过的山川稻田,心里的害怕无限放大,他无比痛恨自己临阵退缩的软弱。
握着的手机没有温度,开屏,又黑屏,重复着出现一个相同的界面。
一直到现在,唐归榆没有联系他,汪洋更是不敢去联系他,他怕,真怕唐归榆听到那些对话,仿佛内心深处的沟壑被撕开,血淋淋展现给众人,无情又无力。
还好,邻座哇哇乱哭的小孩暂时缓解了汪洋的胡思乱想,他转过去,看着哭得鼻涕横飞的那张花脸,从包里抽出张纸巾,温柔地擦去了那满脸的眼泪和鼻涕。
汪洋露出了那个俊秀的笑容,握住了小孩柔软粉嫩的小手。
小孩似乎是被俊脸帅到,瞬间停止了哭啼。
“谢谢你啊”,邻座抱着小孩的母亲实在腾不开手,无力又感激的冲汪洋说着。
汪洋拉着那只手小手,又摸摸小脸,笑着回应:“嗯”
别人的感谢他向来接受,从不客气推脱。
汪洋回到家,见到姚蔼元早已起床收拾妥当在浇花。
汪洋看着她的背影,岁月的流逝和接二连三的磨难没有削弱她姣好的身姿,身材细长,站在那仍然如翩若惊鸿的佳人一般,只是岁月却带走了她脸上的神采奕奕,眼角和嘴角处的细纹处处体现着死气沉沉。
真的老了不少。汪洋想。
“妈,我回来了。”汪洋心里泛着酸,酝酿了半天才开口。
姚蔼元转过头,喷壶还在工作,她忘了收回。看着儿子愣了半天,似乎是在反复确认。
汪洋再叫了一声:“妈?”
姚蔼元这才脸上有了情绪,眼角终于弯了起来,带着淡淡的笑,收了喷壶,甩甩手上残留的水,慢悠悠地走到了汪洋面前。
她半是责备半是心疼地说:“忘了家了?不舍得回来了?这学还上不上了?你看你,还不会自己照顾自己,脸都瘦了一圈。”
汪洋鬼使神差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脸,有点怀疑:“是吗?那可能是训练强度大给累瘦了点吧?”
姚蔼元近来比较唠叨,对儿子的学习很是上心,她满是担心地说:“这么长时间不去上学,我看你该忘的不该忘的都忘得很彻底了吧?”
汪洋看着姚蔼元的脸色很不好,整个人飘飘忽忽的,自动忽略了上一句,开口就问:“吃药了吗?”
姚蔼元沉默了几秒,朝着柜子的方向点了点下巴,“没呢!”
汪洋顿时有点生气,按着姚蔼元的肩把她扶到沙发上,边往柜子那儿走边碎碎念:“我一不回来你就不按时吃药,妈,好歹这么大个人了,你都让我自己照顾自己了,你还不能自己也顾一下自己身体吗?”说完,把药拾起来,给他妈递了过去。
姚蔼元漫不经心地说:“我又没什么事儿,不用天天吃药呀!”
汪洋简直气绝,肩膀一耷拉,有气无力倒了一杯水给姚蔼元递过去,说:“妈,你好歹是医生,这种话你觉得对吗?我早就在电话里听出你不对劲。天天担心你,你还说这样的话。”
“行行行,妈妈错了还不行吗?”姚蔼元两手一摊,做投降状,“就担心你吃不好睡不好,这才脑子里不太清醒,你回来就苦着一张脸责备我。”
汪洋这才改了脸色,语重心长地说:“好了,我这不回来了嘛,你要是每天按时吃药。我也不至于今早差点忘了关电闸就赶回来。”
这时汪洋脑海中突然闪现过唐归榆的脸,叹了口气,说:“也不至于招呼都没打就一声不吭地走。”
姚蔼元没看出汪洋黯淡的脸色,自顾自地不悦道:“这比赛都完了你还不想回来?我这盼来盼去,你这生日还过不过,啊?”
汪洋一愣,“生日?”,他摆摆手,满不在乎拒绝道:“你见我什么时候过过生日?我可不过,没意思。”
“哎,怎么能不过,这可是你18岁呢?我家乖儿子成年了怎么能不过?妈妈帮你安排好了,叫上你的朋友们,去你二姨家的庄园去。”
汪洋本就没什么兴趣,还想试着拒绝一下,“妈,真没必要。”
“不听我的?洋洋,你多少年不过生日,你爸进去了之后更是提都不提一下,你别这样洋洋,你才刚成年,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就该进去改造一下,你还小,别什么事儿都压在身上,我心疼你,你就听妈妈的,好好过一次,啊!”姚蔼元扶着汪洋的手臂,一下一下轻轻拍着。
汪洋一下子有点绷不住,哽咽了一下,说:“好”
姚蔼元又说:“别担心妈妈,妈妈有你这么大的时候,别提多快乐了,心里什么事儿都不装。你们年轻人呐,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压。开心点,不要担心我。”
汪洋面上说着好,心里其实一阵苦涩,独自在想:“妈,我不担心你,谁担心你啊,你就算再表现得云淡风轻,你的痛苦我仍然要帮你分担啊。你只有我了!”
正当汪洋恍惚着的时候,姚蔼元站起来又突然坐下,说:“对了,你不是舍不得你那边的小伙伴嘛,反正放着假,你约他们来这边玩啊,你二姨家的蓝莓结得旺盛,叫他们一起来摘呀。”
“妈,我还得考试呢?”
姚蔼元撇撇嘴,说:“还差生日这两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德行,嘴上说着考试,不到万不得已你会提笔复习吗?”似乎是想起来自家人一水的优等生,到了儿子这一代倒是在学习上一蹶不振了,叹了口气,“你这学习啊,可真是头疼。”
汪洋没听进去多少,撒着癔症心猿意马,想着:“舍不得的小伙伴,舍不得......唐归榆!”
汪洋手机捏在手里,看看时间,看看外面的天,实在想联系一下他,字打了又删,又重新打一遍,再删,几遍下来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算妥当。
姚蔼元在一旁一脸迷惑,“怎么了你?”
“哦,没什么。”汪洋这才回神,有点尴尬地收了手机,“妈,我先回房了。”
重新躺回到床上,汪洋一点困意都没有,身体仍然酸痛,心里仍旧酸楚,他手枕着头,曲着腿,床头那个万圣节南瓜头一直瞪着他,似乎在发着火催促他:“怂货,打电话啊!”
汪洋又看了看时间,上午十点一刻,应该起来了吧!
大呼一口气,汪洋按下了键,嘟嘟声在耳边无限放大,一下一下拨乱着他的神经,心里既期盼又担心,心跳快赶上挂钟的秒针转动的速度。
十秒过后,电话猝不及防地通了,汪洋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喂,汪洋?”唐归榆先开了口。
汪洋眼皮突突跳了两下,他闭上那只眼,才说:“啊,那个你,起了吗?”
唐归榆“嗯”了一声,然后又慢慢地说:“我昨晚去接我爸,他喝醉了,没想到碰到你。你.....就先走了。”
“嗷,这个啊...”汪洋语无伦次,一时也忘了去怀疑唐归榆跟他爸关系那么僵硬为什么有小胡司机在场的情况下会去接他爸,有点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啊,那个,我昨晚有点喝醉,脑袋那什么,不太清醒。不好意思。”
唐归榆:“哦......”
汪洋心里咯噔一下,停顿了半天,这才鼓足勇气说:“酒后的行为不可信啊,不可信,昏头打闹,你...”
汪洋又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故意避重就轻地跳开了尴尬的话题,问:“你,看到我打人了?”
对面一阵沉默,之后缓缓才说:“好像,没,看到卢顺在地上趴着。”
“咚咙”,汪洋悬着的半颗心才重新归位,但背后又冒出一阵冷汗,干巴巴地笑着,“哦哦,呵呵...”
嘴上表现的轻松至极,但没由来地,汪洋那颗悬着的心却还在咚咚跳,有种预感,唐归榆绝对不止看到那短短的一幕。
但汪洋什么也没说了,最好还是不要僭越那道鸿沟了。
“来不及跟你当面道别了,额,那个,我今早就先回去了。”汪洋迅速转了一个话题,接上刚刚的尴尬。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听不到任何动静,汪洋凑近了听筒,很想听听对面唐归榆布料摩挲的声音,却什么也听不到。
这时,唐归榆那毫无情绪的声音才传过来,“到家了吗?”
“嗯,到了。”
唐归榆又说:“好好休息,你看你昨天挺累的。”
汪洋一阵心软,心里像羽毛扫过一样酥酥软软,顿时又全身发麻。突然的想念浮上心头。
“好好复习,你落下不少课程吧!”唐归榆又软绵绵地补充了一句。
“好”
接下来,像是断线了一样,两头都没了声音,一晚上的时间,竟然突然跳回到那种尴尬的局面,汪洋有点慌张,心里酸涩。
汪洋很怕被拒绝,尤其是怕唐归榆的拒绝,指甲掐着肉踌躇了半天,才鼓起勇气说:“这周六,是我生日。”
唐归榆愣了一秒,笑了起来,问:“十八岁了?”
汪洋“嗯”了一声,赶紧接着问:“那,你有空吗?”
“嗯,邀请我吗?”唐归榆答道。
汪洋终于听到电话那头的唐归榆布料摩擦的声音了,嘴角终于勾了起来,重新躺回床上,说:“我这突然的不告而别,没来得及跟你见上一面,你要是有空,回来山宁再玩一下吧!”
唐归榆轻哼了一声,点头答应了,“好啊!”
挂了电话,汪洋看着通话时间又沉默了一阵,心里是喜悦的,眼尾都飞扬了起来。
呆了一会儿,他提起的嘴角又缓缓放下,轻叹了一口气,心想:嘶,我真矫情,自己娘们唧唧瞎担心的事,人家也许根本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