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刺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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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一个月的乌云压顶，丝毫没有下雨的趋势，却有连绵不绝的乌云压境，带着浓重的灰霾气息，就听见窗外呼啸而过的疾风哗哗作响，人们没个盼头，只好习惯，在家窝着舒缓那灰黄色的天带来的压抑。
一切本可以泰然处之，在日积之下习惯这晦暗不明的天气。
晴空万里却在当天早晨降临，清早还在睡眠中的人们就被多日不见的一缕打在窗帘上的阳光闹醒，紧接着就在一阵无情恐怖的声音中彻底惊醒，来不及赞叹天公作美洒阳光，警惕地从窗里探出一只眼睛往外看，早晨的阳光温和，却谁也不敢出门沐浴温暖。
早晨的天边没有一片多余的云，蝉不鸣鸟不动，煦日伴着微风。山宁市向来安逸舒适人群闲散，此刻怕是半个城市的都倾巢出动到公园去了吧！
汪洋抬头看了看正对着他眼睛的晨阳，刺得直想流泪，随后他转头，避开那夺目的太阳。他没有皱眉，没有撇嘴，神色自然。一阵晨风吹起了他的他宽大的睡衣T恤，在后背鼓出个风包。
“爸......”
“洋洋”
说话的是汪洋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随时随地都神采奕奕的男人此刻却是一脸灰败颓废。头发没有了平时的整齐黝黑，凭空生出白发似的。穿着也不似平时那样西装革履，只套着一件略皱的蓝衬衣，一条西装裤也显得不那么精神。
一夜之间，这个男人老了十岁不止，眼角的沟壑更加明显了，嘴角再也抬不到平时的弧度了。平时挺直的背也一瞬间佝偻了似的。
汪洋不看都知道不管是清早闯入的外来之客，还是附件的住户，眼睛无一不是朝着他们，灼热的目光灼伤了他。
汪洋呆住，诧异，心里不自觉冒出一个想法：这是我爸爸吗？我那众星捧月、身姿卓越的父亲哪去了？
面前这人，正是汪洋的父亲--汪季鸣，话说也是山宁市领导班子之一，一大早，就被省纪委的人堵到了门口。
汪洋抬眼，不敢直视汪季鸣，避开了他的目光，看了眼他爸身后站着的不少人，一句话没说，牙齿早已经把口腔里下嘴唇那块肉咬得出了血。
汪洋眼角发红，但还是忍住面部表情不崩，看着那些人，却对汪季鸣说了几个字：“你怎么了？”
汪季鸣嘴角微颤，看着儿子说不出半个字。
汪洋又问：“为什么？”
汪季鸣想抬手扶儿子的肩膀，汪洋退后了半步，表示抗拒，毫厘之间避开了。眼神移到了汪季鸣微颤的手上。
汪洋咬着牙，肩膀紧绷，面上仍然看不出任何情绪，“说清楚，我妈知道吗？”
两父子在金黄的阳光中站立，两人身高一样，能看清彼此的眼睛，在一众人中孤立又突兀。
汪季鸣仿佛再一次被戳中了死穴，泛红的眼睛再也看不到昨日的精明凛冽，手无声地垂下，继而捏紧了拳头，也不敢看汪洋的眼睛。
平时脱口成章的口才在此刻却得不到发挥，所有话都噎在了嗓子眼。汪季鸣神情痛苦，欲言又止，看着这个和自己身量差不多高的儿子，内心愧疚痛苦无比。
“爸...”汪洋抬眼看了下远处抬手看表的人，无力又警惕，再一次问他爸：“为什么？”
汪季鸣开口略带颤音，字不成句断断续续：“洋洋，你妈...你妈她...不...不知道...”,提到了汪洋的妈妈，这个平时雷厉风行的男人突然溃不成军了，眼角冒出了一颗泪。
他突然拉住汪洋，带着恳求般的语气，“洋洋，是我...是我对不起你们，洋洋，你妈不知道，等会她上夜班回来，你...你先不要和她说啊洋洋，先给她休息睡一觉，我怕她熬了一晚上再听到这个消息精神撑不住。”
汪季鸣抬起手指把眼角的泪抹去，“洋洋，答应爸爸，先给你妈妈休息一下。”
汪洋强忍住泪水，一咬牙，“好”
“那现在呢？不想解释吗？”汪洋不忍看他爸这般颓废卑微的模样，撇过了头。
汪季鸣说：“我的错，我的错....事已至此，我鬼迷了心窍，我对不住你们，洋洋，”
汪洋脑海中只是不断闪现出从前父亲挺拔绰约，挥斥方遒的身影，再抬眼看看现在这般颓废，心里痛得说不出话，对着现在的父亲，说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
他一字一停顿，语气无比地怒火中烧：“家里条件还不、够、好、么？你、贪、什、么？图什么？图没吃过牢饭吗？啊？”
汪季鸣一句话发不出来，“我”字卡半天没了下文，眼中满是懊恼和绝望。喃喃念着“鬼迷心窍啊，鬼迷心窍了~”
不合时宜不合场地的谈话被打断，身后车边的人眼看时间超不多，开始催促：“汪局，该说的不该说的现在停停了吧，得走了。”
汪季鸣身体一僵硬，半天才木偶似的转过头“嗯~”了下去。
汪洋只觉得阳光闪眼又讽刺，曾几何时，这个“汪局”有着多大的分量，如今再叫出口，却是那么的让人想笑。汪洋不想说多余的话，道理谁都懂，多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想像平时那样语重心长又半开玩笑地教育教育他爸，此时此刻开不了口，就觉得讽刺极了。
似乎汪季鸣已经挪不动脚步离开了，留恋地看着大门和汪洋，身体摇摆地再不见昨日风采。汪洋受不了这种毫无意义又引人注目的停留，敛住所有情绪，眼神对上汪季鸣，示意他该走了。
谁都逃不过事实摆在眼前，时间追着让人逃避不了。
“事已至此...”，汪季鸣紧绷的肩膀彻底松了下去，深邃的面孔对着汪洋，“多说无益，一失足成千古恨。”汪季鸣似乎很累了，说一句停一下，“爸爸连累了你们，只求...洋洋你...好好照顾妈妈。”说完，两眼眼底都泛出了泪花。
汪洋心脏钝痛，这是从小仰望的父亲第一次情绪崩溃，汪洋心绪一直在曾经和现在来回穿梭。他强忍住泪水，这是汪季鸣告诉他的，就是那句“男儿有泪不轻弹”，曾经告诫他不要轻易在别人面前冒出眼泪，他狠心地做到了，但父亲却失守了。
“好~”汪洋全身发力才憋出了这个字。
转身的最后，汪季鸣脚步挪动的同时把手搭在了汪洋的肩上，随即又放下，父子俩多少话憋在心里此时都只化为眼神，“洋洋，爸爸让你失望了！”
随后，下定决心般的咬牙转身，只留给汪洋一个风姿不在的背影。
汪洋入定似地站在原地，指甲早已把手心戳出了印记，看着父亲步履艰难地上了车，这是他从小到大没见过的脚步，曾经的步伐矫健亦或是闲庭信步，都没有现在这个脚步这么刺眼。
汪洋疼得移开了眼。
最后，车里的汪季鸣和大门口的汪洋眼神交汇后，留下令人唏嘘的车尾气。
“呵”，汪洋无声的笑起来，看着蔓延到地面的金光，多么好的天气啊，万里无云。就这么完全抛弃了前段时间灰沉沉的惩罚。
他看着那晴空万里的天，心底里这样说：“多讽刺啊~”
汪洋的妈妈姚蔼元在半个小时后就踩点到了家，汪洋收住了所有情绪，像往常一样提起了笑容。为妈妈开了门。
熬夜加班带来的面目灰败仍然没有掩盖住她眼底闪耀的光。
“妈妈还不知道。”汪洋放心的一呼。
“妈，累不累？吃点东西吗？”汪洋抬手把姚蔼元的包接了过去。
姚蔼元换好了鞋，垮了一步到儿子跟前，可能是遗传，她的笑容和汪洋如出一辙，美好又安稳。看着这个听话懂事会帮他准备拖鞋和提包的儿子，甚是满意，眼底笑意更亮堂了。
姚蔼元精光一瞥，顿时给汪洋吓了一跳，她抬手就扒着儿子脸看了一下，手指抚摸着汪洋的眼角，“宝，眼角怎么红了？”
汪洋提起来的心又沉了下去，脑内迅速一个借口脱口而出：“今天天气好了，出去走了走，被风吹的。”
姚蔼元拍拍他的后脑勺，径直往里走，随后头一歪像是想起来什么，“你爸呢？”
汪洋稳了稳语气，强行压制住脑内父亲最后留下的那个背影，“哦，有事提前走了。”
看着妈妈累极了的模样，汪洋心一疼，又担心提前掉马，追着上去扶住他妈。“妈，昨晚又通宵吧？快去，睡觉休息。”
“都给我忙懵了，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半夜送过来，宫外孕...洋洋你也不懂。现在我脑袋里都是一片空白，累啊！”边说着边朝沙发走去。
“那就快去睡觉。”说完，又怕姚蔼元不去，就抛出杀手锏，“你看看你暗黄的皮肤，简直加速衰老了，都快长斑了。”
“臭小子，嫌弃你老妈了！”姚蔼元摊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看着儿子无可奈何地笑。
汪洋就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嗯嗯，嫌弃，睡觉去赶快。”
姚蔼元可能真的是累极了，躺在沙发就不想起来，伸出一只手示意汪洋把她拉起来，“行，睡觉去。”
汪洋拉起了她，看着妈妈走向卧室的背影，呼出一大口气，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老妈...”
“啊？”
汪洋把手摊开，示意，“手机交出来，免得你又玩着手机不睡觉了。”
姚蔼元：“哎你小子...”
汪洋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得伸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玩着手机能几个小时，别不听啊老妈，你看你眼睛，都红血丝了，放你枕头边你肯定得玩，交出来吧！”
姚蔼元宠溺地笑着，“什么时候管这么多了你？越来越像你爸。”说完，就自觉地把手机摸出来交到汪洋手里。
交完手机看了看和汪季鸣很像的眉眼，一阵欣慰，抬手捏捏汪洋的脸，用心一表扬，“乖宝，真孝顺...”
汪洋捏了捏手里的手机，似乎是有话可说，被姚蔼元捏得一激灵。
“妈...”
“嗯？”
汪洋看着妈妈温柔的眼神，心里的钝痛舒缓了一些，不自觉的开口说：“我一直以爸爸为榜样...”
姚蔼元靠在门框上，欣慰得一说：“你爸爸也一直以你为骄傲。”
汪洋笑了，点点头，“好，好，快去睡觉。”
直到姚蔼元摇着风姿绰约的身姿去休息，汪洋才暂时舒了口气，看了看手里的手机，不敢想等会即将发生的事。
妈妈一直这么开朗又温柔，把家照顾得井井有条又能把工作做得井然有序，脾气好得就算是碰到医闹也能好脾气的把人尽可能地安抚下去。
汪洋越来越像他爹汪季鸣也有姚蔼元的功劳，因为不管在外这么雷厉风行，在他们面前，永远都像个孩子，会动手动脚，会依偎，会撒娇，快四十岁的人了也会像姑娘一样熬夜玩手机，追剧，不加班的时候能一夜不睡追剧。活生生把汪洋磨成个处处像爹的老妈子。
可能因为颜值普遍偏高，老天爷网开一面，两人在最忙的岗位上也没被岁月敲打，也根本看不出两人整整相差12岁，特别是汪洋的爸爸，五十岁也也仍旧神采奕奕，仍能迷住姚蔼元。
多美好的一个家庭啊，说变就变，汪洋头痛欲裂，坐立难安，看见手机上已经有风声传出来了。心里更加痛不欲生，他不敢去想象那么明媚的一个家庭接下来要迎接的打击，不敢去面对妈妈温柔的眼神，不敢去想妈妈得知消息后悔发生什么。
但该来的还是得来，时间挡不住任何抛之于众的真相。
姚蔼元还是醒了。
汪洋不敢看妈妈，把手机放桌子上就走到了厨房，想在真相揭露前给妈妈填一下肚子。
他脑海中一片混乱，连汤锅烫了手都不知道往回缩。
突然，他听到了一声变调的叫声从客厅传过来，汪洋心一沉，闭上了眼睛。
“汪洋~”，姚蔼元声音中已经有明显的颤音了。
汪洋出了厨房，“妈...”
姚蔼元举着手机，眼睛瞪着汪洋，两片嘴唇在打颤，好看的眉眼都拧在一起，字不成句地说出：“你...你爸，出事了是吗？”
汪洋无力地靠在门上，喉结滚动，说不出的痛苦，终于，“男儿有泪不轻弹”守备军也临到阵前失守了，再也抑制不住地冒出了眼泪。
似乎想无用的安慰一下，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小声说了个，“妈...”
"砰"
汪洋从回忆中惊起一身冷汗，他在黑暗中无声地苦笑。
时至今日，汪季鸣的那个背影和姚元震惊的眼神永远的挥之不去了。
他闭上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脑内强行转换成了唐归榆的身影，
"唐归榆啊，你以为我真的过得很好吗？"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刺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