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Arise

2、第二章

　　苏木两天没有回家，手机关着，主要是没电了。从酒店鸟瞰整座城市，灯红酒绿的十字街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哪一对是他们？
　　对面的F大校园依旧青葱郁茂，教室，球场，食堂，宿舍，曾经的喧闹在宁静的夜里倏忽涌进大脑，似乎从未离开过，这个地方，那个人。
　　你知不知道你的家庭让我压力很大……
　　你知道前轮和后轮的故事吗？后轮一直爱着前轮，但是因为他们之间永远无法产生交集，所以后轮只好吻遍前轮走过的每一段路……这样的爱太辛苦，我始终改变不了自己，更改变不了你，我们之间差太多……
　　去日本吧，我们都有各自想要的未来……我会等你，可是不一定能等到最后。
　　那个人的声音断断续续，无力的在耳边说着，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飞机场的送别，没有他，一年后的聚会，没有他。电话里女人的声音总说“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邮寄的围巾因查无此人总退寄回来。
　　三年了，苏木以为再也见不到他，却没想到会以如此讽刺的方式重逢。
　　“其实是我觉得我们俩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在书店时杨苡尘这样说过。苏木自嘲地笑了，拉上窗帘后将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胃空荡荡的，除了酒还是酒，苏木微醉地倒在床上，握着遥控器胡乱换着台。
　　“F1转战C城，新季黑马舒笑将于明日抵达……”
　　“舒笑！”苏木突然惊醒般坐了起来，目不转睛盯着电视里的人，卷曲的栗色长发，爽朗自信的笑颜，“真的是他，他要来C城了。”
　　“木木！苏木！在里面吗？”此刻敲门声打断了她。
　　“妈？”苏木踉跄地拖着鞋出去开门。
　　“你这死丫头！怎么不回家！手机也关了！你嫌没把我气死是吗？”瑶伶一进屋就劈头盖脸把女儿骂了一顿。“要不是今天在公司遇到张经理，他跟我说你前天就在酒店check in，我不知道得费多少功夫找你！”
　　“哎呀妈，我都那么大了……”苏木不耐烦地打断她。
　　“那么大了！你让我省心过吗？让你念管理，你干嘛去了？让你回家好好帮你爸爸打理公司，你倒好，编聊斋写小说！你以后怎么继承家业！苏木啊！你都二十四了……”
　　“好了好了，我多大年纪不用您告诉我。”苏木被叨唠得濒临崩溃，索性倒在床上把头压在枕头底下。
　　“你还有理了？一个女孩子夜不归宿，整天胡思乱想浑浑噩噩，还酗酒！”瑶伶看到桌上横七竖八的空酒瓶气不打一处来。“起来跟我回家！别以为你把自己搞成这样我和你爸就会既往不咎！你就是再耽误三年，也得把管理学位给我拿回来！”
　　“妈你烦不烦！管理管理，我根本不喜欢那玩意儿！”苏木只觉得头越发沉重。
　　“你不喜欢！想要在这个家好好生存下去就由不得你任性！”瑶伶把她的枕头扯开，硬把苏木从床上拉了起来，“走！回家再说！”
　　“那你呢？你可以摆弄自己喜欢的那些破罐子！怎么我就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苏木刚挣脱老妈的手，下一秒差点摔倒。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能做成什么！这三年你又在做些什么！”
　　“我……”苏木本想继续辩驳几句，却止不住胃里的翻腾吐了出来，“呕……”
　　“苏木！”瑶伶见状气得发抖，“进来两个人，把小姐弄上车去！”她朝门外大声嚷道，随即两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进了屋。

　　苏木醒来后，发现父母都不在家，佣人端来醒酒茶，她吩咐换了牛奶。
　　“我出去一下，晚饭前一定回来，别让太太满城找我，手机带着呢。”她说给看门的老王听，不顾他为难的神色，出了家门。
　　尘彦书屋，苏木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欢迎光临尘彦书屋！”
　　“请问你们老板今天来过吗？”
　　“刚走，苏小姐找她有事？”还是那天的收银员，眼尖地认出她来。
　　“也没有啦，我随便看看。”苏木不知该如何开口，对问话的这个人，对杨苡尘。她不明白为何自己非要再来这里一次，几乎没有勇气去面对他们，却又不想因此失去了联系。“呃……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她还是按捺不住问了，毕竟在这里消磨着等待，心神不灵，耗费时间，不如早点见到。
　　“我听她接电话说什么F1，可能是林先生约她去看赛车了吧。”
　　F1，林先生……
　　你把自己的喜好种植在我心里，让它肆意生长藤萝蔓延，开出的那些花，你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转身离开。
　　林彦，你是否太过残忍？

　　“舒笑你太棒了！舒笑我爱你！”FANS团的应援似乎刚结束，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仍未消停，记者们蜂拥而围住舒笑，闪光灯麦克风一样没少。
　　又拿了第一吧！看到他尘埃落定的笑容，苏木不自觉地也跟着笑了。要不是因为找那俩人，苏木差点忘了今天他来C城比赛的事。原来爱屋及乌始终是屋比乌重要得多，如果不是林彦，或许她也不会关注F1。三年来，这个习惯一直没有改变。也因为这个习惯，她才认识了舒笑。
　　环绕一周正奚落离去的人群，没有熟悉的那两个身影。
　　“苏木，你怎么在这儿？”是舒笑，刚被教练从重围中解救出来的他显得有点疲倦，但是仍然遮掩不住脸上的喜悦。
　　“来看你比赛啊。”违心地这么说着，苏木有些过意不去。
　　“呵呵，等我一会，换好衣服请你吃饭。”
　　“我可不想被你的那些死忠饭掐死！”苏木夸张地往后闪。
　　“你这臭丫头！”舒笑假装生气地伸手去捏她的脸。
　　“苏木？”熟悉的女声让正与舒笑打闹的苏木僵在原地，收拢笑脸，呼吸沉重，她缓慢地转过身去，看到站在高出一个台阶上的那两个人，和他们脸上同样惊讶的表情。
　　林彦，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这是林彦，尘彦书店的合伙人，这是……”
　　“苏木，好久不见。”林彦打断杨苡尘的话，向苏木伸过一只手来，眼睛追逐着她的反应。
　　“你们认识？”苡尘有些诧异。
　　“嗯，大学……同学。”苏木犹豫道，礼貌性地伸出手跟林彦碰了一下。
　　很想在这样的场合放松姿态谈笑风生，却怎么勉强也扯不出笑脸，她知道三年的时间对于自己过于短暂，他说的等待，他的消失，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她无法做到熟视无睹，因为他还欠她一个解释。
　　“世界真小啊！”苡尘感叹，“那你跟舒笑……”
　　“她可是我的死忠饭！”舒笑大大咧咧地把手搭在苏木肩上，“几乎每次比赛必亲临现场，横跨大陆，飞越海洋……”
　　“你够了啊！”苏木不耐烦地打掉肩上那只重得要死的手，丢了个白眼给他，“少自恋。”
　　“呵呵，真看不出苏木也热衷F1……”苡尘多少察觉到苏木与舒笑之间的不寻常，没道破，笑着换了话题。
　　苏木抬头看林彦的反应，发现他也在深深地注视自己，视线相撞，一时惊慌窘迫，又低下了头，“算是吧。”她小声地说。
　　“都这种程度了才‘算是吧’？那你肯定是喜欢看我多过喜欢看我赛车……”舒笑调笑着又把手搁过来，被苏木及时躲闪过去，“你这个自恋鬼！不是要换衣服吗？”苏木被今天反常的舒笑弄的不知所措，而且还是在林彦面前。她真想立刻消失掉，越远越好。
　　“OK，OK，不逗你了。等我换衣服，说好一起吃饭的。”
　　“可是我答应我妈晚饭会回去吃。”苏木刚想起来今天出门时对老王的保证。
　　“那我跟你回家？”舒笑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哈？”苏木瞪着眼睛看他，心里寻思着这小子到底想干嘛。
　　“既然你们有约，就不打扰了。苏木有时间来书店玩，我和林彦请你吃饭。”苡尘恰是时机的一句话，让苏木整个人轻松下来，却又顿时感到些失落。
　　“好的，那，回见。”苏木再次抬头看向林彦，他还在注视自己，只是表情严肃，又像是有话要说。
　　“嗯，拜拜。”苡尘拉着林彦离开。
　　“再见苏木。”林彦走前说了今天对苏木的第二句话。
　　苏木，好久不见。
　　再见苏木。
　　苏木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视线凝固。
　　“等我一会，换好衣服送你回家。”舒笑挠了一下苏木的头发，打断她的凝思。
　　“你刚才干嘛那样？”苏木问他。
　　“笨蛋都看得出来我是在替你解围。”他鄙视她的问题。
　　“你以为他们比笨蛋还笨吗？”她虽心存感激，却因挂不住面子变得不甘示弱起来。
　　“他们笨不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看到他就变笨了。”他得意地笑着转身走向更衣室。
　　“喂！舒自恋……”苏木本想挫挫他的锐气，话到嘴边变成了，“谢谢。”
　　舒笑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快进更衣室时突然扭头向她嚷嚷，“我要去你家吃饭！”
　　苏木闻言差点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