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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这条轴上从前有为数不少的“毛刺”,那是唐晏云教人叹服又说不清道不明的人际关系。

      他们在一起之后的某一天,许淮书想起他说的话,曾抽了点时间,快速地浏览了一遍《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大约明白唐晏云是想解释他的私生活不像别人所想象的那么混乱,只不过他太受人关注,难免有人添油加醋,臆想编排。

      毕竟没人愿意聊一个乏善可陈的人,谈一件平平无奇的事,天生的虚荣心驱使着人们喜欢夸大其词博人眼球,猎奇心理又令人好奇那些不同凡响的精彩故事。以唐晏云这样的男人当做主角,那真是再有意思不过了。

      尽管对待唐晏云务必多加留心,但相比其他人的捕风捉影,还是他本人的说辞……略微更值得相信。
      这样一想,那些小“毛刺”如同缺少养分的枯叶,一根根从轴上乖乖凋落了。

      而今,许淮书又再次审视起这条时间轴。
      他曾认为自己和肖羽茅甚至更多人在某段时间里发生了荒谬的重叠,可现在忽然不那么确定了。那段时间和那些重叠像是能量不足的电池,在这条轴上忽隐忽现地闪烁,像是行将消亡。

      唐晏云根本就没走远,隔着磨砂门,不难看出他踟蹰的身影。
      他在门口徘徊了片刻,把门推开了一道缝,问:“我当时有没有说什么话?”

      许淮书想了想:“说了吧?”

      唐晏云忙问:“说什么了?”

      “我想想啊,”许淮书不急不忙地把鸡蛋一个个打进碗里,用筷子像模像样地搅拌,“你说……”
      这件事他当年觉得失败不堪,从未向任何人倾诉,后来更加不愿让人知道自己受了它的折磨。它被封锁,同时也是被变相地保护了起来,在他心里茁壮得宛如一个魔障。

      在唐晏云一瞬不瞬的注视下,伴随着筷尖撞击碗壁的哒哒声,许淮书貌似艰难地回想了许久,“恍然大悟”道:“哦,你说,‘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大概是这么说的吧。”

      说完,他低下头专心地打鸡蛋液,其实不可避免地带了一点类似于解铃还须系铃人的期盼。

      “我知道了!”唐晏云深叹一口气,懊恼道,“他叫我出去玩,我不太想去,我就推说老师让我去实验室搬器材了。我哪能想得到,他人就在咱们院里?”

      许淮书看了他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没有打断。

      唐晏云为难:“这,怎么说啊?就是那种……”

      正因不相熟,既不想勉为其难地赴一场索然无味的约,也不好意思生硬地拒绝,叫别人的好意变成难堪,他才不得不搜肠刮肚地想借口。
      时隔多年,他全然忘记当时用的理由究竟是不是这一个,但对于学生而言,拥有着不可抗力的挡箭牌一定和老师、学校有关,差也差不到哪去。
      况且两院离得那么老远,根本不担心穿帮,这还不由着他信口开河?可谁知——

      “我前脚刚胡说八道完,后脚一下楼就跟他撞见了,这,这……”唐晏云满脸无奈,上气不接下气,“这不太尴尬了吗?我只好改口,假装正巧忙完,要不然多难看?”

      许淮书又向他看去——唐晏云有时有点自恋的包袱,读书时尤甚,时常开心起来是一个表情,惊讶时为了保持风度,显得尽在掌控,还要硬绷住那个表情。
      他心底的情绪在眼中只一纵即逝,要挨得很近、是和他很熟的人才能分辨。

      加入了这番解释,那一幕……倒也能流畅地说得通。

      只不过,这样一来,森然围困了许淮书多年的修罗场像是被唐晏云一手摁开了灯,他一抬头,发现原来是个没做窗户的姜饼屋。
      完全变了味道。

      许淮书想了一想,自警不能为了唐晏云的一面之词就开始轻易质疑自己。
      他还是坚持嗤道:“我听你在这胡扯。”

      他一扬手,把打了好一会儿的鸡蛋液一股脑地全倒进锅里,“哗啦”一下,十分痛快。

      这种感觉,犹如看了一场魔障和魔头的同室斗法。
      或许人总在主动选择,只听自己希望听到的话——唐晏云的解释虽仍有诸多可疑之处,但也有一些,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了他那点期盼的心坎上。
      魔障惨遭重创。

      转身放个碗的工夫,锅中居然冒出了烧焦的烟来。
      许淮书用铲子推了几下,不由得郁闷,问道:“你这是不粘锅吗?怎么一炒就粘?”

      食材和调料都是全新的,用排除法也可以推导出是厨具的问题。
      唐晏云未答,许淮书抬眼,问他:“傻站在那干嘛?”

      唐晏云倚着门框,一手搭在门把手上,皱眉发了一会呆,像是还在回忆那些旧事。
      听许淮书问,他勉强笑了一笑:“没事。”

      他进来看了看锅,说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又漫不经心地巡视了小半圈厨房,最后一转身,从背后抱上了许淮书的腰。

      两个十几岁的年轻人热切地凑在一起,虽然相看两不厌,可终究阅历尚浅,既无跌宕起伏的亲身经历,也无太多诗词歌赋可以天天聊个没完,他们说得更多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能是老师的课件里写错了一个字,可能是午后的蝉突然开始鸣叫,也可能是路过了一棵树,头顶恰巧飘下一片叶子……就是这些堪称无聊的小事,连如今的三岁小孩都不会好奇了,那一年,他们却悄悄分享得津津有味。

      许淮书连这种话题都不感到厌烦,又怎么会从未跟他提起有关肖羽茅的事呢?
      放在当年,如果许淮书问,他们应该会一人捧一杯冷饮,坐在图书馆的楼梯上,听他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心路历程言无不尽,而只要说过一遍,他多多少少会留下印象,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除非……他们再也没说过话。

      许淮书纳闷:“这里多热啊,你头不晕了吗?怎么老往里挤?”

      “不热,我想抱抱你。”唐晏云环抱住人,感受得到他每一个动作下肌肉的收放变化,喊道,“宝贝儿。”

      许淮书看上去想要颠勺,但鸡蛋粘了锅,没能颠起来。他毫无头绪,胸口颇为烦闷地一起一伏,只好把切好的西红柿丁也倒了进去,仿佛希望它们能认祖归宗,携手并进,自己变成一盘正经的西红柿炒鸡蛋。

      “那么久之前的事,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唐晏云缓缓地问,“连我说了什么都记得?你那时候,喜欢我吗。”
      不等许淮书回答,唐晏云自己又道:“喜欢吧。你从来没有像喜欢我一样,喜欢过什么人吧。嗯?”

      或许有人会因没有朋友而对靠近自己的人来者不拒,只要有人示好,就毫无保留地相交,但许淮书一定不是这其中之一。
      他看似温和,其实一举一动有理有据,对人总隔着一道礼貌而清晰可见的距离,并不太好接近。甚至他宁可独来独往,也不会委屈自己和不感兴趣的人交往。

      正因是第一个喜欢的人——情窦初开以前,少年们所感兴趣的不过是各种物件,一旦到手,就从来没有尝试过对某件东西不能完全拥有。
      因此对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一样,占有欲分外地强,是不能容忍他人染指的。

      “那时候,你是不是吃醋了?”唐晏云问。

      “鲁迅先生有句话,是怎么说的?他说,中国人一看见穿短袖的人,立刻就想到白胳膊,想到裸.体,再又想到性.交、乱.伦……”他顿了一顿,干干地低笑了一声,“一百年过去了,你不会也是这样想的吧?”

      许淮书倏地一怔。

      唐晏云的声音沉了下去:“许淮书。”

      许淮书身前的火焰明明晃晃,背后的人呼吸也滚烫,他像被火夹子夹在中间,当胸却被这句话扎得一凉。

      “问你呢。”唐晏云低低地问,声音几乎要被淹没在红尘烟火的噪音里,“你是怎么想的?”

      许淮书握着锅铲:“什么也没想。正是饭点,看你们走了,我就自己去吃饭了。”

      “是吗?”唐晏云笑笑,“记得挺清楚啊,还记得是我走了你才去吃饭的。”

      那个时候,许淮书为什么不问呢?
      如果许淮书当场问、当天问,他一定能解释得比现在更明白。

      虽然许淮书没松过口,但唐晏云不认为他们之间的信任脆弱到有一点芥蒂就要绝交的地步。
      哪怕真的有人亲了他一口,哪怕他真的背了谁,这又算什么呢?

      这算是签了卖身契,还是领了结婚证?
      难道是什么已成定局,再也无法改变的事吗?

      如果真的动过感情,像社会新闻里那些捉奸在床的夫妻,就算明知家丑外扬,就算再怎么不堪,两人也要撕头发、扯领子地先断出个青红皂白再恩断义绝。
      哪怕是许淮书不爽,和他打一架呢?再绝交也不迟啊。
      有必要迫不及待地退避三舍吗。

      唐晏云用下巴在他肩上轻轻蹭了蹭。
      许淮书的肩膀当年一拍就能摸出骨头,把手搭在他肩头,还能感觉得到关节是如何运动的,远远没有现在这样结实——那时候,他是不是承受不了重负,会不会暗自在想:哦,正好。

      喜欢是一回事,在一起却是另一回事,他们两人固然拥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可美好之后,他已经不满足于朦朦胧胧,开始得陇望蜀了。
      他像烈火中的干柴,步步紧逼,想要亲近,想要许淮书有所回应,至少也要亲口承认。
      那天见他“移情别恋”,许淮书是不是正好松了一口气,释然地省了纠结取向的麻烦,决定……长痛不如短痛了呢。

      否则,许淮书怎么会问都不问?
      他们那个年纪,在学校那样的环境中,丢了手机、钥匙大多会贴寻物启事,且大有概率找得回来,就算是丢了一支笔、一块橡皮,至少也要原地找找,或是开口问一句啊。

      唐晏云久未开口,许淮书反复咀嚼着那句经典的讽刺,脸上一阵燥热。
      他把菜盛进盘里,感觉卖相不佳,差到……和他的心情一样乱七八糟。

      他问:“冰箱里还有菜,要再炒一个吗?”

      唐晏云仍趴在他肩上,声音发黏:“你想做就做,你不想做就算了。”

      “今天就这样吧。”许淮书打开他扣在身前的手臂,去另一侧看米饭还有多久熟,但这一看才发现,插座的总开关没打开。
      诸事不顺。

      “光顾着说话,忘了开电源了。”许淮书擦了擦手,道,“要不我下去买点吧,我看你们门口……”

      一转身,正迎上唐晏云的目光。

      “你怎么不亲我一下呢?”唐晏云忧郁地看着他,眼底有些潮湿,不甘地走近他,“你没想过,如果你亲我一口,我会有什么反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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