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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二十四(下) ...

  •   【下】

      帘子哗啦一声被掀开,视线相交,我与他之间只剩下了愤怒与残忍。
      做梦都不会想到,他居然会这样对我,如果他对我的一切一切都是假的,那么这个世界我还能相信什么?
      我握拳,用最极致的克制力压抑自己,我咬牙,一字一句十分清晰,“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他一言不发。
      “为什么?”我再问。
      他抬头看我,眼里泛着血丝。还是沉默。
      我终于忍无可忍,双手挥拳相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怒吼,向他身上砸去的拳头恨不得杀了他,我想我已经疯了。
      一番声嘶力竭,他突地伸出手臂紧紧裹住了我,我挣扎,但挣不过他,然后我不动了,任由他抱住。这一刻,我的身体僵直,心硬如铁。
      他伸出手抚摸我的额头脸颊,缓慢怜爱的,每一根手指都冰冷僵直,他问:“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我看住他一晌,忽然笑了,笑靥如花。
      他愕然,闭上眼睛不再看我,似乎很痛苦,他将自己冰冷的脸颊贴住我的下巴,声音沉痛,他乞求地,“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我微微低了头,嘴唇贴近他耳朵,轻轻说了两个字:“去、死。”
      肩上的手缓缓松开了,他不由后退一步,一脸哀痛地看住我。
      我看住他笑,如果不是因为此刻实在懒得讲话,我很想告诉他——你现在这幅表情让我觉得恶心,恶心,非常恶心。
      我嘴角扬了扬,对他露出一个遗憾的笑,提起衣摆即走。
      但是——
      刚走到门口,就被封了哑穴和三个大穴。

      一刻钟后,我被盖上了喜帕,安排静坐在房内床边,房门口有两个丫头看管。与之前不同的是,我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这一晌独坐,我冷静了下来,虽然情绪冷静了,可是头脑中仍是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约莫过了一碗茶的时间,有女声在跟门外丫头交涉,我听了一会,辨出那是宛平,真的没想到,她居然会来参加我的婚典。
      宛平交涉了一番,说她只说几句话,看管的丫头当即放行。
      从她推门的一刻,我已竖起耳朵凝神静听,眼下除了耳朵以外,实在没别的能利用的了。宛平进屋后坐在离我有些远的地方,一晌沉默,她叹道,“你一定没想到我会来……”
      她顿了顿又说,“迦叶一直疼你爱你,如今你大喜,我想他在天有灵也欣慰了……我来,是有几句话要告诉你,他一直不说,你便也一直误会他……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它说出来,虽然这个现在说与不说,都已经不会改变什么,可是……我打算还是按迦叶一早的想法归隐,所以,今次一别后,不知几时才能再见……这些话,今日不说可能就永远没有机会说了……”
      断断续续说完这一席话,她没再出声,也没听见她任何动静,或许是在想些什么,又或者是在整理语句。
      我心里五味杂陈,不由有些抗拒听下面的话,只因我害怕再听到什么令我难以接受的事实。
      她抬头看向了我,目光哀伤,我能感受到。
      她轻轻叹了一声,语声低沉而无奈,“你还记得你和迦叶冷战是从哪天开始的吗?”她并不等我回答,接着就说,“是泥菩萨占卦的当日。那一日四殿下故意在迦叶面前将你遗落在他那的头饰归还给你,以此激怒了迦叶,你以为是因为这个,迦叶生气不信任你所以才跟你分开对不对?”
      “其实不是的,迦叶虽然并不豁达,但也不会这般小肚鸡肠……他那一天难过,只是因为泥菩萨占卦所得他并不是你的良人,你二人八字相克,若是硬要在一起,他会死……更重要的是,‘凤凰垂翼分阴阳;天马出群定乾坤’,得此女结良缘者,则定乾坤……也就是说,娶你便意味着肩负天下苍生的命脉。”
      “毋庸说迦叶没有这个志向也没有这个能力负担天下重责,只说你跟他。要定乾坤,非良缘不能,而泥菩萨排八字,一句话盖棺论定,你跟他乃是孽缘一段,你又是灾星降临,星运依傍,相生相克如水行舟,利用的好,则载,反之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你叫他怎么办?”
      “那时你们相恋不过短短两月,他以为他可以放下你,他以为时日长了,他也就忘记你了……他说他贪生怕死,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做帝王将相……他的志向不过是归隐田园……养几个小孩,白日田间劳作,夜里同妻儿玩乐,闲时吟诗作赋垂钓赏花,不过是这样……”说到后来,宛平的声音越来越低,她吸了一下鼻子,掩盖了泣声,换了肃然语调道,“对不起,我好像扯远了……”
      “关于你们为什么分开,我问过他很多次,他从来不肯说……那日,他在祭祀殿跪着,他不愿娶我,他请李怀瑾收回成命,我听闻跑去质疑他,我讥讽他被你玩弄我骂他有眼无珠……那天我真的被伤了自尊,口不择言讲了很多话,可是没有一句能打击到他,他只是淡漠地说,你回去吧,我不爱的人我不愿娶……”
      “然后,他主动跟我谈起了你们分开的原因,他说,即便不能相爱,他也要守护着你……他说他错估了自己,他发现自己不能忘记你,既然不能忘记,就不要去勉强忘记,他说他只要知道你过的很好就满足了……他说,如果一生都不能忘记你,那么他这一生都不会娶妻,因为他不想对不起第二个女人……”
      “我当时苦笑了一下,我说你没有对不起她。他却说,我对不起的不是她,是你……”说到这里,宛平已经泣不成声,她虽然在竭力压抑自己,可是那细微的哭声还是让我发觉了,似乎是因为情绪难以控制,她急冲冲奔到我身前,握住我的手,哑然道,“为了他,请你一定要过的很好,你保重,我们有缘再见。”匆匆说完,她破门而逃。
      她在握着我手说话的时候,急速坠落一串泪珠在我手背上,我不能动,只是觉得那泪水,好难过好难过,我很想擦掉它。

      巳时到,外面礼炮三鸣。
      七睿抱着我缓缓步入了主殿。
      刚一踏入,主殿内宾客哗然,我在想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成亲是由夫君抱着进门的。
      走到殿堂中央,七睿止住了脚步,义父在问:“这是怎么回事?”
      七睿说:“小娅非出新花样,叫我抱着她进来,说是邻国有这习俗可叫夫君臣服在妻子百年之下,想效仿试试。”
      “娅儿,你也太胡闹了。”义父这话有些微怒意,但更多的是宠爱。
      我听了忍不住红了眼眶,很想求救,很想叫喊,我不要嫁他,我死也不要嫁他。
      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听着七睿信口胡言,假装疼爱替我辩解,“怪不得她,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哎呀哎呀,大喜的日子,主上息怒,息怒息怒。”这话是戚瞧瞧在一旁呱噪,他高喊一声,“奏乐,奏乐呀,乐声响起来,拜堂了——”
      七睿放下我,戚瞧瞧扶住了,连声在我耳边呢喃低语,“马娅小姐放心,七殿下一定会待你好的,一定会待你很好很好的……”
      玉鼓轰鸣,金锣一声嘹亮,礼仪司喊:“一拜天地……”
      拖长了音调的一声:“跪,叩首。”
      戚瞧瞧扶着我,手上一个动作,我即跪了下去,弯腰头磕在地上。
      又喊:“起——”戚瞧瞧扶起了我。
      此前脑中还是一片空白的我,这一刹电光火石间突然心如明镜地反应了过来,不仅上官岚是七睿的人,戚瞧瞧也是。
      最常在义父身边服侍的两个人都是七睿那边的,七睿究竟想干什么?!
      “二拜高堂……”再一声高亢的嗓音惊醒了我,我心急如焚,义父啊义父,你可知你身边危机四伏。
      膝盖一弯,立即又跪下,接着又该是受制于人的叩首,但不及磕头,突然听见殿门处一声断喝:“慢着——”
      是浅遏!
      虽然早已知道他会来,但这会猛然听见,知道他避过了七睿的诛杀,我不免大吃一惊,吃惊过后是狂喜。我心内疯狂叫嚣,浅遏,救我,救我。
      听动静,浅遏人一现身,摩诃宫禁卫军立即上前团团围住。浅遏几招之下即破出重围,一把揽过了我,七睿掌风袭来,浅遏一闪之后不得不放开了我。
      这一番动作,我的喜帕滑落了。
      四目相对,眼泪滚滚而落,浅遏愣住了,“你——”
      我一脸悲戚绝望地看住他,随着眼睛缓慢地眨下,泪水涟涟涌出,浅遏吃惊:“你,被点穴了……”说着话,指尖一点,解了我哑穴,还想再解我另三处大穴,但已来不及,身后七睿躲过一泓纠缠,一剑向浅遏擒来。
      刚能说话,我便不管不顾大叫:“浅遏,带我走,我不要嫁他。带我走!”
      浅遏一泓二人力战七睿,暂时难分胜负,我猛然想起义父,盼义父能助浅遏一臂之力,我大喊:“义父,岚姬和戚瞧瞧都是七睿的人,七睿图谋不轨会对你不利啊。”
      义父却是冷眼瞧着,无动于衷。
      我吃惊,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话刚说完,戚瞧瞧即上前抱起我要带我离开,我急切喊了一声,“浅遏——”浅遏听闻一个箭步杀到眼前,挡开了戚瞧瞧。
      七睿随后杀到,一个动作将我揽于怀中,浅遏此时也来抢我,二人相斗一掌实实对上,一股强大的气流哗一下向外迸开。我被震出一丈之外,腹内一股热流猛然上涌,不由一口鲜血喷出。
      我下意识擦了擦嘴角,才一动作,不禁惊喜,此前拼尽内力都冲不开的穴道,不想这一会被他俩打斗的强大气流所伤,反而冲破了。
      我起身,从禁卫军处抽了一把长剑,持剑加入了阵仗。
      三人斗他一个,他渐渐败下阵来,我招招心狠手辣皆是一招毙命的路数,他不愿伤我,专攻浅遏。但此时此刻,他越是如此假惺惺,我便越是恨他。
      七睿似乎并不觉得我真会伤他,他对我空门大开,肆无忌惮。七睿的剑招招急攻浅遏,一泓一直从旁协助浅遏,但刹那间,七睿的招式陡变,他长剑的剑锋不知如何变幻,竟反肘刺出,一剑逼进一泓空门,眼看一泓将被利剑穿肠而过,却见浅遏机变,一肘斜踢一个侧身即助一泓避过了这一击,但七睿似乎早已料到会如此,居然是虚招。
      一剑封喉,浅遏落了歹势。
      我猛力扑去,以身相挡,七睿大惊,硬生生撤开剑锋,亦是在我扑去的同时,浅遏并不接受我的保护,反而擒住我转身格开,最终,七睿那一剑剑尖划过浅遏左脸,留下一道血印。
      而我,在七睿撤去剑势的一刻,用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紧握剑柄,一剑刺出,剑身穿腹而过。
      七睿怒目圆睁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心里剧痛,手一软,几乎就要握不住剑,七睿冷笑一声,一掌推开了我,剑身随之拔出,他胸口激喷出一道血泉,他整个人忽然软了下去。
      同一时间,浅遏猛然拉过我,我们三人一齐杀了出去,临出门时,我眼角扫到他。
      他用剑撑着半跪在地上,冷冷看着我们远去。

      因为外围追兵赶至,我们没可能第一时间逃出,浅遏仿佛早已安排妥当,领着去了瀛洲殿,在他的陌上阁,有密道通向凤凰山邻山。
      我们并不急于去往邻山,而是打算在密道里休息一晚,四更出发,到得邻山,会有人接替我们。
      进密室前我在陌上阁的山泉处洗了把脸,因脸上泪迹斑驳浑浊不堪,洗脸时对着溪水里那一张脸,面色苍白两眼红肿的一张脸,不由苦笑,实在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呆呆地看着水中的自己,看着看着,视线却模糊了,后来竟见到七睿上扬着嘴角在对我笑,那笑容是嘲弄是轻蔑,紧握的拳头全然无法控制地砸下,水花大力溅在脸上,我心内疯一般对自己喊——你醒醒吧,醒醒吧!
      浅遏一把拉起我搂进了怀中,我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克制的,隐忍的躲在他怀里哭泣,我问:“我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
      浅遏一言不发,只是由着我发疯。
      今晨听到那番不可置信的话,初始满腔的恨意让我只想杀了他泄愤,被点了穴道我独坐在那里,完全不能思考,脑海中只是颠来倒去地在重复他们之间的对话;这一晌独坐,我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至少,我知道自己现在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后来,听了宛平一席话,一腔悲愤只是让我觉得莫名悲哀,我不知道该怪谁,该怨谁,是怨上苍让我沦为灾星转世,还是恨命运捉弄世人?
      事到如今,此时此刻,总算有怀抱可以给我依靠,可以赖我痛哭。至少我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如救命稻草一般能让我抓着,至少我还有这么一个可以相信的人。浅遏,原来他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一场痛哭,我终于平复了心情,未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解决,我不能就此被打败,不能就这样软弱下去……抹了眼泪,我咧嘴对浅遏笑,“好冷,有酒吗,我想喝酒……”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二十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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