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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二十四(上) ...

  •   二十四章

      五月初七睿安排妥当,我们回了摩诃宫,七睿说只有在摩诃宫举行婚典才是大统,那样才完美。当然,义父在摩诃宫,我们需要义父主持婚礼,不能草率。
      其实我对成亲一事,是既期待又怕受伤害。阿娘当年大胆,未嫁人就生子,后来她一生都没有嫁人。因为阿娘,我想要一个婚姻来肯定自己,可同时又觉得这个未知事物让人不安。临近婚事,我情绪越来越起伏不定,有时莫名欢喜有时又莫名悲伤,我自己倒还好,只是苦了身边人,尤其是慧慧。
      这一番,七睿一改他以往作风,是高调得不能再高调了。
      七大殿均在某种程度上作了翻新,主殿和巫都殿最为夸张,主殿是拜堂成亲的地方,巫都是新房所在,这两处,都动用了成千上百名工匠重新装点。
      我虽然喜欢热闹,偶尔心里也会想要奢侈一回,可如今真正这样奢华,我却是反对的。自七殿分裂后,摩诃宫其实只剩一副好看的担着虚名的空壳子而已,这样说固然有些夸张,论兵权,七睿与浅遏平分秋色,但在钱财物资一事上,确实如此。不能说浅遏反叛早有预谋,但早在我还未踏进摩诃宫前,摩诃宫旗下的各大钱庄均由浅遏掌管,也就是说,摩诃宫的财务权一直在浅遏手中。经由三年战事,我想七睿手中军饷已成问题,是以此次这般,实非明智之举。
      我跟七睿提起,七睿搂住我叹息,“你还真是操心的命……”看了我一眼,他才缓语道,“本来想成亲后过段日子再跟你说,不过眼下你既然已经操心上了,我看我还是早说为妙。”
      “军饷方面,我们确实已是瓶颈,目前正在下面各郡集资,但撑不过半年……”
      我皱眉:“那你还大肆举行婚典,听我的就该一切从简。”
      “因为我想给你一个难忘的盛大的婚典……”七睿看住我笑了笑,“其实你不必放在心上,用在婚典上的钱财实在是不值一提,都不够全军上下吃一顿饱饭。”“况且,”他话语一转,戏谑道,“来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们尽力搜刮些油水回来就成……”
      我想了想,真是好气又好笑,他几时沾染了商人的习性了,我还真是不知道。
      “你说集资撑不过半年,那今后怎么办?”
      “你不问我还又要忘了,”七睿将我反身抱住,一只手伸入了我的胸口,我大惊,手捉住他的,瞪他,他挑眉,“不要想歪了,我只是要向你借样东西。”
      只见他从我胸口处掏出一个挂坠来,那是我一直随身携带的,是义父正式收我为义女,祭神时送我的那一块黑石。
      这石头除开是天马形状,黝黑发亮的,再看不出别的,我当初收到时研究过几回,但什么发现都没有。
      见他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坠子,我问:“怎么了?”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我看了一眼,“黑石头?天马坠子?”
      七睿笑,“不错,是天马图腾。《山海经》云‘有兽焉,其状如白犬而黑头,见人则飞,其鸣自訆’,说的便是天马。这是咱们汉族尚武精神的代表,它象征军人不畏强敌不怕牺牲的大无畏精神。”
      七睿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流露出一种专注且神往的光芒,那一刻的他能轻易占据人的视线和思想。他让我觉得震撼,觉得心动。
      应他的话,我又细细查看了一遍坠子,天马脊背上双翅大展,它昂首嘶鸣马蹄腾空,作风驰电掣的奔驰状。
      我看了看,疑惑道,“这个跟军饷有什么关系?”总不会这东西价值连城,能抵一两年军资的费用吧?
      七睿眯眼瞧了瞧我,嘴角微微上扬,“你知道主上的身份是前朝李氏皇族的五代孙是不是?”我点头,七睿又道,“当年前朝国库富足,宣宗未雨绸缪,将一批宝藏埋下王墓,只为日后东山再起作打算……岂料后来李氏皇族尽灭,独剩主上这一旁系,这宝藏的秘密也就只有主上才知道,据他讲只消集齐三样东西便可打开王墓,这天马石,即是其中一件。”
      我不由吃了一惊,没想到这石头来头这么大,“那,你已经拿到其他两样?”
      七睿摇头,“还差一样,我想是在浅遏手里。”
      浅遏?我不由抬头看他,“你现在问我拿天马石,是不是已经有办法拿到浅遏手里的那一样?”
      “也是时候告诉你了,我希望你不要介意,”七睿垂下眼睑,语调深沉,“这一次婚典,不出意外的话,浅遏会来,他如今已在路上。”
      我心头不由一震,问话脱口而出:“你如何得知?”
      七睿看了我一眼,转头看住天空,“他身边有我的人。”
      听闻这话我感受到自己的脸色一刹间变得很难看,七睿察觉,看住我放缓语调一字一顿道,“确切地说,是我们身边都互相有对方的人,兵不厌诈,这是一种十分正常的手段。”
      “我担心的是,我希望你原谅我……跟你成亲,我是真心的,如果有别的办法,我绝对不会利用我们的婚典来引他入瓮。”
      他拥过我,“小娅,原谅我……”
      我靠在他肩上,对自己嘲弄一笑,心里有点难过,可是一方面又对自己说,不可以无理取闹,要顾大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样想着,会稍微好过一点,可是其实,我还是难过。
      我想了想,过很久才说:“能不伤害他吗?”
      一样沉默了很久,他低头亲了我一下,低沉应了一声,“好。”
      我有些累,趴在他肩头闭上了眼睛,其实我知道,他并没有答应我,只是一种安慰。或许,他会尽力对我保密,可是,我真的不想再看到生离死别的事情发生。

      五月十一,宜嫁娶。
      这一日卯时初便起,沐浴洗漱上妆盘发着衣,桩桩郑重繁琐。
      光是上妆,便有施粉、额黄、画眉、花钿、斜红、点唇七样,到得盘发,我实在有些不耐,因想着不过也就是走个过场,到时候若是他派去拦截诛杀的人失了手,这婚典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如今这样隆重又为哪般?
      我暗暗叹气一声,让慧慧将前额长发给简单挽了个髻,用金梳背插于髻前,后面长发披散。但穿金戴银却不能免,耳坠是精雕细琢的鸳鸯,项链是玛瑙红宝石流苏坠,手腕上戴金镶玉翡翠镯,又有束腰玉饰,璎珞挂坠。
      这一些侍弄妥当,终于轮到最后一样着衣,先是抹胸,再是袒领、高腰束胸的红色金缕裙,然后是大红金丝镶边的广袖牡丹花纹外袍罩衫,衣摆曳地五尺。这一番礼服一层叠一层,穿戴极致麻烦,到一切穿戴整齐整整用了一个多时辰。
      拜堂吉时是巳时,尚有大半时辰,一干侍女全数退出,独留我一人在屋内静坐。屋里龙脑香味袅袅,菱花镜中女子面无表情,今日是她大喜之日,却也有可能是某人的忌日,虽然那人曾做过一桩错事,但她仍是不愿见到他身首异处,无论如何,他是真心待她的,除开那一桩意外,他对她,一直爱护有加。
      我静默良久,直到听见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这才回了神,这脚步缓慢犹疑,停在门口处徘徊流连不绝。到底是谁在门外来回走动,如此烦躁不安是怎么了?我屏气听了半晌,那人直在外走动了一刻钟有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突地心头一跳,难道是他来了?
      忙不迭起身推开了门,却是上官岚。
      上官岚见到我,面上微微吃了一惊,双眼定定地看着我,目光驻足良久,凝视一阵又从头到脚扫视了三两遍。
      我疑惑:“岚姬这会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上官岚定定瞧住我,眼里闪过精光,她像是经过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下了很大的决心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咬牙道:“你跟我来。”说着话不容质疑就拉起我往屋外走去。
      我此刻所在仍是之前养病的凤轩殿住所,这边本就不熟,加之我认路的本事又差,由上官岚拖着走了一路七拐八绕的,全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我问:“你这是要领我去哪,吉时快到了,我需快点回去等着才行。”
      上官岚一言不发,只是直冲冲地拉着我大步流星走去。
      我急了,一把挣脱了她,“你到底要带我到什么地方?”
      “你跟我走就对了,你去了,应该就不会再想要回去。”上官岚恶狠狠看住我,说完又直接拉起我就走。
      我被她一句话说得糊里糊涂的,不会再想要回去?这是个什么意思?
      走了约莫一刻钟,上了一座楼宇,到得二楼一间屋子,外间是花厅,里间是卧寝,上官岚将我推到里间的幕帘后面,她冷冷叮嘱道,“你好好在这呆着,不要出声。”
      我见她此刻脸色苍白,胸口上下起伏,像是很紧张,不由更加困惑,心里也有点发慌,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到底出什么事了?”
      上官岚没回我,对着镜子在脸上涂抹了一些胭脂,然后深呼吸一下即走了出去,临走前又吩咐了一遍“叫我藏好”。
      在屋子里等得无聊发慌,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屋子里摆设,好像是上官岚的卧寝,看来她是从凤轩殿迁到这里来了。又想她叫我在这里藏好,难道是想阻止我跟七睿成亲?可她一没绑着我,二没叫人看守,这又怎么说?
      正百思不得其解,突然听到了脚步声,比较之前,多了一个人,会是谁?
      房门吱一声被推开,他们走了进来,听动静,是走到花厅处就不动了。
      屋子里一时静得可怕,我胸腔里不受控制的心跳声清晰可闻。不知为何,我陡然万分紧张,手心里竟全是汗,可我连擦掉汗水的动作都不敢做,这一刻,我仿佛已经预知到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在等着我。
      像过了一年那么久,有人开口了,他说:“你要给我什么东西?”
      这是个男声,声音清冷不耐,很熟悉,可我竟关键时刻脑袋瓜子断了弦,怎么也想不起这熟悉的声音来自何人。
      这一句话说完后又安静了,整间屋子里只有衣服与衣服之间的窸窣摩挲声,还有非常细微的□□以及亲吻的声音,听到这些,不期然想到了好些年前我时常和一群丫头躲在迎春阁的暗处偷听屋内女倌和恩客动静的场景,又一想这是上官岚故意的行为,那么目的是什么?
      还不及深想,就听男子断喝:“你这是干什么!”
      这一声咋喝犹如晴天霹雳猛然惊醒了我,七睿,居然是七睿。
      突然听见噼里啪啦一堆乱响,是谁扫了什么东西,又一声巨响,是瓷器砸烂的声音。
      “你请我来就是为了看你发疯的?”七睿语声冷淡。
      有人推开了门,又听见上官岚哽咽道:“不要,不要离开我。”语声凄然,令人闻之伤心。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探出一点目光,只见上官岚半倒在地上,抱住他的腿正大哭。他半个人隐在门外,看不见脸,只是那衣着的鲜艳让人触目惊心,那袍子正是刺痛人双目的大红色,是喜服,真的是七睿。
      我咬咬牙,将身子缩了回去,比之先前,更加的一动不敢动。
      他说:“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不要娶她好不好,你现在完全已经可以不娶她了。”
      又陷入了沉默。
      她说:“是因为泥菩萨的天卦吗?是因为这个吗?你不是从来都不信命的吗?”
      “你也知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叹气,“你今天怎么犯上小孩子脾气了,我不是早已应承这辈子定保你荣华富贵。”
      “你不爱我了吗?”她语声幽幽。
      沉默了很久才听到他无奈一叹,“忘记了吗?是你先不要我的,你宁愿做他诸多侍妾中的一个,也不要嫁我为妻……忘记了吗?”
      “我以为你会一直爱我……我以为,我会是你的皇后……其实后来,我心里越来越清楚,你不可能立我为后,不可能……你怎么会容忍自己的皇后曾是自己主上的女人,你不会容忍自己被天下人耻笑……”她话到后来像是自言自语。
      “……错了,如果是我爱的,我绝不惧怕天下人目光……我不愿意,只是因为我并不爱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屋内陡然响起干冷凄惨的笑声,上官岚笑了一阵,冷语道,“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这是想过河拆桥了吗?”
      “不,你想要的富贵权势,我一样都不会少给你。”
      “如果我说……我想要你疼我爱我……”
      “……”
      “你可以试着再爱我……”
      “抱歉,办不到。”
      “……你爱她?”
      “……”
      “你说,她如果知道了她被四殿下强暴是你一手安排的,她会如何?”
      “我警告你,不要逼我——”语声骤停,“你——”
      上官岚呵呵呵呵地冷笑。
      他悄无声息地走近了,脚步轻到我必须屏息才能听见。
      哗啦一声,大手一挥,四目无言相对。
      “小娅——”他脸色顿时煞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二十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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