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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二十五(上) ...

  •   二十五章

      浅遏从地窖里拎了两坛子花雕出来,我们三人在密室里一口一口灌下,谁都不说话,但谁都是心事重重。
      为了节省资源,安顿好后,一泓息了火折子。密道里一团漆黑,却给人轻松的感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再不用伪装自己的表情,该怎样便是怎样了。
      花雕酒劲上头快,喝完了坛子里的酒,我已经有了微醺的感觉,躺在密室的墙角里,身下是冰冷坚硬的石头,闻着密室里阴暗潮湿的腐朽气味,我闭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浅遏率先开口,他迟疑的,缓慢的,“你和七睿怎么了?”
      我没说话,因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叹气:“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是七睿?”
      “你是指——”
      “我一直以为,那一晚你是喝醉了发酒疯……”
      浅遏略微有些吃惊,“你是说……”
      一晌沉默,他语调沉重而缓慢。
      “当初我是中了一种蛊,平日并不会如何,但若吃了红参鹿茸,那蛊即会发作……事发后,我起初以为是被下了春药,那晚我只吃过两样东西,一个是酒,一个是解酒汤。酒是跟大伙一起用的,自然无关,解酒汤是小周给我的,所以我便以为是小周给我下的药。”
      “第二天我召了小周,我当初也是气昏了头,直接挑了他的手筋,他招供是他做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就畏罪自杀了……死无对证,我想我跟你说你也不会信,我想当务之急是要找出幕后主谋……说实话,我一开始怀疑过七睿,可是——”
      他重重长叹一口气,沉默了许久才又接着说道,“可是……同样是男人,我能看出他是爱你的,姑且不论这爱有多深,我易地而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我不敢肯定这是他做的……没过几天你就回了摩诃宫,等我查出我以为的真相,你却得了重病……”
      “你以为的真相?”我困惑。
      “……实际要查这桩事比我想象的难,我派人查小周的背景,查他的家人,查出的结果却是他的家人早已全部饿死……查了个把月全无头绪。还是后来有一次打仗,我受了伤,一泓用了红参给我下药,这一用,当即触发了蛊毒,请了懂蛊的人来看,发现是巫都一种有名的情蛊,不致害人性命,却会让人性情大乱……”
      说到这里,浅遏省略了话头,叹了叹又说,“白家寨一役,……与白家护法谈判时,在会战提议前其实对方还有个提议,只要我娶了他家当家,白家愿为我摩诃宫效忠,我当时断然拒绝了……以致后来发现是蛊毒,我错以为是当初白家当家人不堪白白忍受羞辱故下蛊惩治我……”
      一番话听得我目瞪口呆,我下意识朝他的方向看去,是一片漆黑。“你是说你也不知道蛊是七睿下的?”
      “刚刚听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七睿是南楚锦云人士,会下蛊的可能性很大。”
      浅遏说“可能性”,这代表他还是不能全然肯定,我却可以完全肯定七睿会下蛊,阿爹说起过,那女人当时乃是巫都巫术世家的一族之长。
      一桩桩一件件实在是千头万绪繁琐复杂,我觉得头痛,揉揉太阳穴拣我数月前就不明白的一桩事来问,“挟天子以令天下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反叛?”
      浅遏冷笑一声,“你可还记得之前向主上喊话的反应?”
      我回想了一下,是很奇怪。
      “你既然已经知道上官岚和戚瞧瞧是他的人,那么有没有想过,主上也是他的人?”
      “什么意思?”我慵懒开口,不知道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以致醉意朦胧的我都不愿再用脑,是什么该怎样,尽数道来我全盘接受就是。
      浅遏叹气,语声沉痛,“……这次我来,并不专程为你,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主上。想来你也听过我之前的一干事迹,戎军第三军叛变,我挥兵北上,平漠河江东,迎戎元帝,这一些,全部是主上下的命令。我用了大半年时间完成,却在完成这一切回摩诃宫复命的时候差点被诛杀。”
      “你是说义父要杀你?”我喃喃,“为什么?没有理由啊,我想不通。”
      “如果那不是同一个人呢,如果那是有人假冒的呢?”
      “你是说……”
      “不错,主上如今生死不明,而那个人,不过是有个形似神肖的人易容假扮的……”
      “不对……”
      浅遏打断我,沉声道,“你是想说那人一切行为举止皆与主上一模一样是不是?……其实这也困扰了我很久,但是我敢肯定,那个人绝不是真正的主上。”
      “为什么这么肯定?”
      浅遏却不说话。
      此时沉默了很久的一泓突然开口,“真正的主上无论如何都不会这样对老四……老四本名李遏南,乃李氏皇族旁系第六代孙,也就是说,主上是他的叔父。”
      “也不知道老七从哪里找来这么身形一般的人,据我猜想,这人只怕早已私下习练模仿主上一举一动多年……”一泓说完也是叹气。
      我久久不能言语,只因要理清条理的事情太多,约莫沉思了一刻钟,我才疑惑问浅遏,“义父为何要你隐姓埋名?”
      “我们这一族到第六代,只剩了我一人,为了我的安全……当年我父母双亡,叔父怕我养成孤僻个性,故让我归入术阁习练,故此隐姓埋名就一直这样下去了……”
      “这件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浅遏沉吟道,“摩诃宫未分裂前一直只有我与叔父两人知道,不过现在看来,只怕七睿早几年前就已暗中探得。”
      有上官岚和戚瞧瞧两个眼线,确实很有可能。
      我回想过去几年的点点滴滴,一时之间却想不出任何头绪,只是想到当初画舫中与浅遏初见面时的情景。
      “你当初找到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娘和你爹的瓜葛是不是?”
      “是。”浅遏冷声答了一字。
      我笑:“怪不得一开始你对我那么凶那么苛刻。”
      “那时我只是在想,如果你娘也像你一样这么粗鲁不雅,那么我爹为你娘而死就实在是太不值了……”
      “你爹为我娘而死?”
      “也不能这样说,只是被你娘拒婚后,我爹就一蹶不振,到我八岁的时候即抑郁而终了。”浅遏自嘲地笑了一声,“说起来,还得谢谢你娘拒婚,不然……我娘这一辈子都是侍妾的命……”
      我静默看着一片黑暗,脑海中闪过一个可笑的念头,嘴角不禁抽了一下,我在想,我是不是替阿娘还债来了。
      ……
      想到当初,因为宛平那一席话,我有了疑问,“当初,摩诃宫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带我回去,我一直以为原因是义父和阿娘的情分,如今想来,是我天真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瞒你,确实有别的原因,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了……早几年,你娘跟你完全人间蒸发,叔父遍寻不着,连你娘的死都是几年后才得知。得知你娘的死讯还是在收到泥菩萨的飞鸽传书之后,泥菩萨观天象,说是帝星陨落,七星涌现,而方位正好是我们这一边,又时逢摩诃宫七殿名震天下,泥菩萨推测,未来帝星可能就在我们七子之中诞生……七星涌现之时,灾星滑过,泥菩萨当时占了一卦,得出了灾星转世的生辰八字,他同时也将大致面相推测出……根据这两样,叔父派我寻人。”
      “当时,我们已经找你和你娘的下落好几年,叔父从来不肯放弃,后来有一天传来消息,说你娘病死了,而你不知流落何方……听到你娘死讯的时候,叔父猛然想起了你的生辰八字。你大概不知,你是在摩诃宫出生的,你出生当夜,叔父一直守在门外,所以叔父知道你的生辰八字,叔父研究泥菩萨所绘的大致面相,隐隐觉得这人正是你。”
      “这件事当时只有我和叔父两人知道,叔父即派我前去寻你……不瞒你,当初叔父让我去寻你,早已别有用心在里面,不过那时泥菩萨还未得出天卦批语,这一些都需确定七星以及灾星属谁才能占卦。义父当初的别有用心,不过是因为自己和大哥的姻缘难圆,所以想着让我和你多多接触,如果能够彼此钟情,也算了了他们的心愿……”
      我静静躺着,想着浅遏当初对我的态度,不禁暗暗苦笑一番。
      “可还记得当年你祭神昏厥一事?”
      “嗯,记得。”我答。
      “当日你昏厥之时,青鼎以及你的身体都同时发出了巨大光芒,出现光芒的那刻,青鼎鼎面上显出八个梵文字,乃是,拈花一笑,金刚怒目。想必你也听说过,传说那鼎是上古神物,有无上灵力……后来将这事问了泥菩萨,他听我们一番详述,直觉问题出在青鼎嗜血一环,他说定是那鼎中从前谁的血和你的血起了反应,不过他人不在现场,所以并不能参详这事跟天卦一事有何联系……”
      我听到这里,心里隐隐约约知道答案,我问,“那鼎中都有谁的血?”
      “便是我们七人的。”
      我再一深想即明白了,那鼎中有七睿的血,我和他的血都带有同一颗灵珠的灵力,又各有一半神族的血缘,触及有灵力的青鼎,想是灵珠融合才有的这反应。但我不愿说出这一层,只讲,“这件事跟天卦无关,是我自身血缘的问题。”
      浅遏接着又说道,“这事发生后,叔父立刻派人去请了泥菩萨过来,后来占卦,看面相,泥菩萨看出是在我和老七之中,但最终鹿死谁手,却无法参透……至于留下老六,泥菩萨是看出你们之间的问题,规劝他放开你……”
      我有些反应不及,咬牙道,“当日占卦后,七睿即知最后胜负在你和他之间?”
      “不,应叔父要求,泥菩萨并不当着我们的面说这些,”浅遏否定,“那日只是说了他观天象的事情始末,以及你……”
      “我?”我苦笑,“得此女结良缘者,则定乾坤?”
      浅遏叹气:“你知道了……”
      我冷哼一声,“既然如此,当初为何不直接让我和你成亲算了?”
      “你,你错怪叔父了,叔父是真心疼你,他希望你幸福快乐,所以想你自己挑选良婿,最重要的是,叔父对我太有信心……”说到这里浅遏也是苦笑。
      果然,从一开始,七睿就心怀鬼胎。
      我不由哈哈大笑。
      “小娅——”浅遏紧张喊了一声。
      笑声戛然而止,我砰一声撞上了石墙,让我死了吧,既然是灾星转世,那么就让我这个灾星死了吧。

      苏醒时看到一泓,不由苦笑一声,我忘记了,有一泓这个活佛在,求死也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小娅,答应我,以后不要干这种傻事了好不好?”浅遏痛心疾首。
      我对他微微一笑,点头,用轻松的口吻说道,“刚才那是一时昏了头,你放心,我以后不会了。”
      浅遏凝视我良久,最后只有一声长叹。
      一泓问,“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适,恶心想吐或者头晕目眩,有没有?”
      我摇头,伸手摸了摸额上的伤口,不深,看样子是我醉酒力道不行,只撞了乌青之类。
      一泓半信半疑看着我又问一句,“真的?”
      我笑着从地上爬起,“真的真的,你看我这不能跳能跑。”
      “那就好。”一泓放宽了心,转头对浅遏说,“天色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浅遏应了,三人顺着密道走到邻山出口处,一泓说,“我先去探路,你们在这等着。”说着话就出了密道。
      过了差不多两刻钟一泓回来了,脸色不算好看,他皱眉道,“出事了,七睿查到邻山来了,接应咱们的人都死了。”
      浅遏凝神缓语,“如此,估计山下也是全面封锁。”
      “七睿还在搜山……”
      浅遏道,“现在有两个法子,一个是趁着现在天未亮冲出去,这个是下策,凶多吉少。还有一个是等,等到他防守放松了警惕,我们再逃出去,不过以七睿严谨的个性,这等起码要等上一两个月。”
      我摇头,“等不得,你那边有七睿的人,如果你一直不出现,七睿即会借着这大好机会反攻,只有尔拓一个主将,只怕守不住。”
      正说着,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声,有人在高喝,“快喊你家小姐,快喊!”
      我皱眉,转头看住一泓,“你是不是有什么忘说了?”
      一泓叹气,“慧慧在他们手里,让她开口引你出来,她死活不肯。”
      “好你个七睿!”我咬牙切齿。
      浅遏盯住我沉声道,“小娅,别冲动。”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冷静道,“我要出去——”
      才说了这几个字,浅遏断喝:“小娅你——”
      “我先问你,义父如今生死不明,你来这一趟可有收获?”
      浅遏摇头,“查遍了主殿和巫都殿,全无线索。”
      “那么你认为,义父如今究竟是生还是死?”
      浅遏看住我,冷语道,“李氏帝陵未开,第三件开启机关的东西未知下落之前,他不会杀了叔父。”
      “那就是了。我必须回到他身边,首先,我要救出义父,其次,我在他身边,适时也可探听些什么,再者,我已有办法救你们出去。”
      浅遏目光看着我颈脖处一言不发。
      我咬住下唇道,“天马石月初已被七睿拿走。”
      “不怪你,他连我和叔父的关系都能探得,这天马石的秘密他要得知,更是易如反掌,错只错在叔父小看了他,小看了他的野心。”
      “让我戴罪立功吧。”我对他笑了一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二十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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