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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关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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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不思近些年来很少这样认真地看过分院仪式,虽然以往他也都关切地扫视着每一个学生,带着亲切的笑容,收获着新生们腼腆的回望。然而今天,在那些看似不经心的目光之下,却带着不为人察觉的审视。尤其是每当一个新生走向鹰院那张用蓝色和青铜色装饰起来的长桌前,他的半月形镜片,都会折射起明亮的,让人无法回望见他眼睛的光。
“莉迪亚•肖恩——”
瘦小的女孩急急忙忙冲上台去,带上分院帽的时候紧张地让人疑心几乎要哭出来。
“拉文克劳。”没有丝毫的犹豫,帽子几乎立刻做出决定。女孩松了口气,绽出稚气笑容,走向父母和哥哥毕业的学院,在熟悉的蓝色和青铜色里坐下,完全忘记了几分钟前自己还紧张地跌跌撞撞,开心地和身边的女孩子说着什么,似乎是“我早知道”之类。
邓布利多转过脸,看似专心应付着一块果酱面包,视线却从眼镜的上方穿过人群,只瞥了她一眼,就又轻轻移开过目光。
今晚,作为一个一向更偏爱于格兰芬多的校长,他给予拉文克劳的关注,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地范畴,可是,他还是失望了。
然而他毕竟是阿不思•邓布利多,一个永远保持着良好的老嬉皮士风格的老校长。他眨眨眼睛,提出大家用各自喜欢的调子唱起校歌的主意,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不管觉得新鲜也好,不怎么赞同也罢,在乱糟糟的歌声和对食物的期待中,整个分院仪式终于结束了。
尽管,还远谈不上圆满。
邓布利多最近总是记起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他听到的那个预言。当时还是食死徒的西弗勒斯•斯内普站在霍格沃茨城堡的门前,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发梢滴落,脸色苍白得似乎再也不会有血色了。那天晚上风雨交加,他衣着单薄,冷得发抖,身上唯一的一点温度都在那双燃烧着激烈的情绪的眼睛里。
那时候牺牲名单越来越长,凤凰社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谁也不知道这黎明前的黑暗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即使他和凤凰社都有着绝对的信心可以战胜这个有史以来最邪恶的黑魔头,邓布利多还是不免要担心,自己很快就会面临着没有战士可以冲锋陷阵的困境。
然而他要胜利,他必须要胜利,他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巫师,他身后是无数混血或者麻瓜出身的巫师,和他们岌岌可危的家庭。他是他们的希望,是他们无边无际的黑夜里的光和亮。他担起那责任以后,就再也没有退路。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带着预言来投奔他的黑衣男子,是他们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邓布利多,请帮我保护她。”他恳求着,紧握着魔杖的指节捏得青白:“还有,告诉自大鬼波特,如果他照顾不好那姑娘的话,我一定会要了他的命,我一定会要……”
打断了他一连串恶狠狠的诅咒,邓布利多淡淡地安慰了一句:“相信我,西弗勒斯,爱的力量,足以对抗一切邪恶势力。”彼时彼地,他并没有想到,事情最终会滑向某条至今看不见结果的不可控制的轨迹。
定了定神,他没再分神仔细想那对年轻的夫妻,邓布利多集中了精力,对斯内普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对于后来的安排,那黑衣的青年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表示接受,就转身又一次走进了雨中。那个黑色的背影在电闪雷鸣中现出一个轮廓,又很快地模糊了。
一切像想象中的一样,情报源源不断传来,战争局势好转,伏地魔不久就倒台了。
就是在那一年,西弗勒斯•斯内普,和西比尔•施特劳妮来到了霍格沃茨。
从此以后霍格沃茨的占卜课一直被认为是个笑话,蜻蜓一样的老师,只要编造灾难就可以得高分的作业,还有从来不曾成功过的预言。为了这个,他选择教师的能力没少被质疑过。时间久了,他留下施特劳妮似乎只是惯性使然,但是,他毕竟是邓布利多,邓布利多做事情,怎么会毫无依据。就在昨天晚上,他又听见了西比尔那平时很少使用的嘶哑声音:
“冥王星陨落东方,拉文克劳的新生降临在分院仪式结束之后。命运终于开始展示出它不可捉摸的特性,十七世纪以来的历史为她不可预知和控制的力量写下伏笔。战争将再次开始,在墟与荒之上,一切都是未知。”
这是一个真正的预言,昨天晚上刚刚做出的预言,还只有他一人知道。
近半个世纪以来,他一直被唤作“最伟大的巫师”,也一直试图靠自己的力量去维系整个魔法世界的安定。他从来不想看到战争爆发,但是若真的开战,他绝不会退避。
烛光的阴影里,无法被人忽视的是他异常明亮的脸,和一双灼灼的眼。
那是一双越来越坚定的蓝色眼睛,和一颗从来不曾改变的心。
那是一九八九年的九月。英国,伦敦。
莉迪亚•肖恩在新认识的朋友们的陪伴下,心满意足地享受着霍格沃茨华丽天花板下的可口晚餐。
在大陆东岸,八个时区之外,已经是九月二日的清晨,还在睡梦中的江城大学经济学专业三年级生林然迎来了她的的二十岁生日。
看上去一切都安宁美好。
仅仅是,看上去。
弗利维发现自己开学后就经常在各种奇异的场合遇到校长,在扫帚间被邓布利多邀请一起“试试新上市的芒果小甜饼”这种往日里的小概率事件在这一周以内发生的频率已经超过了他念漂浮咒的频率,还不算每天在餐桌上的相遇,他一直以为这是只有麦格才能享受的待遇。
他不是没有问过“有什么可以帮到您,校长”,可是拉文克劳的智慧足够让他在邓布利多第一次插科打诨地回答“我一直希望得到一双来自拉文克劳的羊毛袜子,那个蓝色和我眼睛的颜色很般配”后闭嘴。若是不想说没有人可以猜透这位校长心里所想的事情,这次也一样。
不管怎样,在高密度地观察着拉文克劳的新生以后,邓布利多的注意力渐渐集中在了莉迪亚•肖恩的身上。
即使作为一个低调的拉文克劳,她也太安静了,常常一整天也只说几个没什么意义的单词,和周围对霍格沃茨怀有巨大好奇的一年级新生比起来,她安静得有些过分,倒好象是在担心一张嘴就会有不受控制的巨怪跑出来。似乎只是一夜之间,她就完全不再是分院仪式上那个天真稚气的莉迪亚•肖恩,而陷入一种游离的情绪之中。
直到有一天他在走廊上遇见斯内普扣她的分数。在那之前,他早就听闻学生们中盛传着“斯内普教授会因为呼吸频率错误而扣人分数”一类的传言,也不是不知道着几年来斯内普愈演愈烈的和学生过不去的习惯。他甚至受理过五年级学生在魔药课后的哭诉,指责斯内普不适合做一个教师,虽然被他用一句“学生时代不管什么样的老师都应该体验一次才会圆满”挡了回去,但是他并没有指望霍格沃茨的学生可以真的做到。
而莉迪亚就做到了。邓布利多自恃洞察力敏锐,不会错过斯内普指责她“你的认知能力让我觉得你无法从霍格沃茨顺利毕业的可能性比巨怪还要大”时候,她怎么也压制不住的笑意。
在那个让一贯面无表情的莉迪亚眼睛闪闪发亮的笑容里,邓布利多本人也不禁真心觉得:这几年来斯内普的语言功能还真是在讽刺学生的过程中实现了一个飞跃。
再后来,邓布利多也不得不承认,莉迪亚每次遇到斯内普的时候那个古怪的神情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在那个每每遇到斯内普都会愣住的习惯背后是莉迪亚对于斯内普某种一贯的不可言说的奇怪态度,既不是一般学生的怨恨和畏惧的叠加,也不是斯莱特林们的敬重和依赖,倒像是看穿了什么似的。
他觉得不舒服是因为那个神情有好几次都让他想起莉莉•伊万斯。在得知斯内普因为那个关于哈利的预言而选择了加入凤凰社之后,莉莉曾经垂下眼睛,很久很久才抬起头看向邓布利多。那时候莉莉已经是一个战士了,在战争爆发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但是那天她的眼里一片雾气,嘴唇隐隐咬出血的痕迹。那天莉莉没有吃晚饭,一直坐在壁炉前,直到很晚,才向一脸担忧的詹姆勾起一个毫无暖意却坚定不移的笑容,说:“詹姆,二十年来,梅林从来没有慷慨到愿意给我一个选择的余地。一切在开始之前就已经注定了,即使知道又怎样,我所能做到的太少。”被詹姆揽进怀里,她甩甩头发,温柔地呢喃了一声:“至少,我爱你。可以和你在一起,詹姆,我很幸运不是么。”
“我也爱你。”一根筋的詹姆没有再追究她的失常,一个安抚的吻,和一个温暖的拥抱,也许已经足够了。
可是邓布利多记得那句“我能做到的,太少”。莉莉脸上那个神情,竟然和十年后的莉迪亚一模一样。
邓布利多扣着指尖,想,轮到莉迪亚•肖恩上场的时候,她所能做到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