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号落日》端湷野

16、要么杀死她，要么销毁它

　　距离日记消失，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

　　肖然努力拼凑着零散的线索，四天前，在莫比乌斯环上循环的林沛初打破循环，来到这个次元拿走了日记，然后肖然手里的备份日记陆续出现了两句话，“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我在溪城市桂峰小区一幢二单元一室等你。”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个未来的地址，但不是绝对意义上的未来，那是个以未来命名的次元，要想改变现在的事态，必须有人去到那个次元阻止一切。

　　这个时候，最坏的消息出现了......

　　“据专家组最新调查结果，95%的确诊人群已得到控制，处于严密的治疗和医学观察下，目前疫情已得到基本控制，广大市民朋友们关心的解封之时可指日而待。”

　　“目前疫情已得到基本控制......”

　　“解封之时可指日而待......”

　　解封之时或许就是那些亡灵被这个世界遗忘之时。

　　口袋里的手机一声一声地震动着，肖然掏出手机，是周若南。

　　“看新闻了吗？”

　　“......看了。”肖然当然记得当初周若南是怎么跟他说的。

　　“找到解决办法了吗？”

　　这空白的几秒里，没有人说话，肖然沉重的呼吸听起来像是在叹气。

　　“喂？肖然...”

　　“嗯，我在想办法。”

　　周若南似乎也早就料到他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但没有时间了。

　　“肖然，你听我说，现在是最后的机会。”周若南停顿了两秒，好像在下定决心，“今晚，杀了她。”

　　这个时候杀死郁向彤的肉身，可以结束她在这个次元的所有影响力，包括那本日记，也会自动销毁，那么日记上曾经记述的一切，就会被清空，所谓的疫情就会像从不存在一样，所有人都会过上和以前一样的、正常的生活。

　　但这也意味着，不管是郁向彤的灵魂，还是肉身，都无法再回到这个世界。

　　肖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周若南一个名牌大学的学生，不会不知道杀人意味着什么。

　　“你，还是未成年。”多么冷血的提醒。

　　“未成年就可以杀人了吗？”肖然一瞬间模糊了，他不记得周若南是这样的人，姜桃最好的朋友，他同校的优秀学姐会让他去杀人。

　　对面半晌没有回答他，似乎在努力平复一些情绪。

　　“肖然，我希望你搞清楚一件事，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都是因为你们家的私事，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帮凶。”

　　肖然沉默了，对方接着说，“因为你们家的私事和矛盾，让整个溪城市多少无辜的人陪着你们受罪，你很心安理得吗？”

　　的确，肖然每一天都活在痛苦中，因为他深深地知道，是自己糟糕的家庭让事情发展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就算付出代价，就算万不得已，他都应该去结束这一切。

　　哪怕用这种手段......

　　肖然的精神恍恍惚惚，眼神也变得越来越空洞，耳边周若南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家的方向走去，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刀。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觉得生活的痛苦不过如此，一个暴躁的父亲，一个怯弱又偏心的母亲，一个恨他入骨的姐姐，一个让他想死的原生家庭......

　　他从来都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甚至遇到这样的作文题目，他都无从下笔。

　　一直以来，陪着肖然的只有他自己，在外面，他冷酷得让人不敢靠近，也常常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很多东西他都只是想想而已，从来都不敢奢求拥有。

　　他也不知道支撑自己的是什么，但自从遇到姜桃，看见那个喜欢复古阳台，喜欢花朵，笑容和阳光揉在一起的女孩，他突然觉得，生活好像也不全是灰色的，还有让人失足，陷入温柔的彩虹。

　　只是那样的彩色，与自己无关。

　　肖然活着的大部分时间，最多的感受就是无力感，怎么学也学不好的语文，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的母爱，怎么找都找不到的郁向彤，怎么深情也不敢说出口的喜欢。

　　到头来，好像什么都是空白，他是设定好的人物，这就是他的命运。

　　常年失修的路灯时亮时灭，夜凉风细，葬歌的前奏时刻准备着响起。

　　肖然木讷地站在楼梯口，熟悉的楼梯间还是堆满了和自己一样的垃圾，就在今晚，他希望自己死后也能被回收。

　　机械的脚步踏上一层一层的楼梯，二楼，左转第一间，是所有罪恶的源生地。在门前停留一会儿，再感受一次这种似曾相识的窒息感。

　　然后，他娴熟地开了门，用了不习惯的左手，因为右手拿着刀。

　　惨白的月光在刀面上流淌，像生命的休止符。

　　今夜月亮暗淡，挂在被血色晕开的天空，是死人房间里的一盏灯，忘了关。

　　平日不大的屋子，变成了一个狭长的空间，没有灯，他摸黑往深处走去。

　　他毫无感情地轻声唤着那个名字，一声，两声，而后渐渐变成嘶吼，带着愤怒和悲伤。

　　但没有人回答他，一个人都没有。

　　终于，不远处出现了一簇跳动的火光，嗞嗞的火苗像是恶魔的手下，在疯狂向他招手。

　　肖然眯着眼，慢慢走近火光，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

　　是客厅，吊灯下方是一个火盆，其他多余的家具全部被盖上了白布，只留下两个并排放置的木椅子，中间是一张铁皮方桌，生锈的腿被火光烫得直叫，上面放着一本日记，就是那本消失的日记。

　　肖然空洞的眼神开始聚焦，椅子上的人开始明了起来。

　　两个人分别坐在左右两张椅子上，正襟危坐，双手整齐地叠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她们的嘴角上扬得不真实，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肖然，一眨也不眨。

　　肖然这才稍微回过点神来，椅子上的人，一个是他梦里见过那个林沛初，另一个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郁向彤。

　　场面异常地诡异，屋子里除了咆哮的火苗，没有一点声音，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右手。

　　右手的刀，不见了，他抓紧了一团空气。

　　终于，对面的人开始转动眼珠，微微张开唇齿，脸上的表情变得不那么诡异，紧绷的身体也开始放松，肖然这才注意到，她们相邻的两条腿之间，被一条共同的铁链拴着。

　　左边的人笑着开口，“好久不见。”

　　“你还是来了。”

　　右边的人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