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号落日》端湷野

14、知情人姜桃

　　巷子里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慢慢亮起来，黑青色的夜晚有了一丝暖色。

　　这个漫长又诡秘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郁向彤手里没抽完的烟掉在地上，瓷砖地板被烫得直冒烟。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手里的日记，来回又翻了几页，只留下了那一句话。其他一点线索都没有。

　　“完了。”

　　肖然拿过她手上的日记，皱着眉把那句话读了一遍又一遍，随即转身跑了出去。

　　此刻他最不想做那样的揣测，但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如此巧的事，为什么日记偏偏在他和周若南见面后的下午消失？为什么周若南听到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并没有很惊讶？为什么姜桃告诉他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又为什么非要在今天晚上约他去出租屋见面？为什么......

　　对这一切都早有预料的人，不是周若南，就是姜桃。

　　“笃笃笃”他半弯着腰，边喘气边急促地敲门。

　　门开了，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孩，对方似乎也不认识他。

　　“...嗯，你找？”

　　“啊，我找姜桃。”

　　女孩不耐烦地皱起眉，“你找错了吧。”说完就要把门关上。

　　“等一下！”肖然伸腿抵住门，把头探进屋里张望，是一群他不认识的面孔，男男女女都有。“那，那周若南呢？”

　　女孩的忍耐限度似乎到了极限，白了他一眼，“没有，你走错了。”

　　屋里有个男生端着杯子朝这边走来，边说边把手搭在女孩的肩上，“沛初，这谁啊？”

　　这人和车宇长得有几分相似，虽然肖然只见过车宇一次，但眉宇间给人的感觉让他记忆犹新。

　　等等，他叫她什么？

　　“你，你，你是......林沛初？”肖然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女孩皱着的眉头像是上了一把锁一样，“你认识我？”旁边的男生绕到门前，把女孩护在身后，抬着鼻子问，“你谁啊？”

　　肖然一头雾水，他退后一步，确认了一遍门牌号，是姜桃在书屋对面租的房子没错，但怎么会...

　　难道我穿越了？

　　顾不上回答刚才的问题，他慌乱地问，“现在是几几年？”

　　男生突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哪个医院跑出来的精神病啊？现在是2120年啊哈哈哈哈......”

　　他身后的女孩走上前，也开始大笑起来，两人就那么并肩站着，男生手里的酒洒得满地都是。

　　2120年？那是17年后啊......

　　肖然疑惑地张着嘴，2120年？那林沛初不是早就死了17年了吗？

　　对面的两人似乎听到了他心里的声音，突然停止了大笑，女孩和男生都神色漠然。

　　“是的，我死了。”女孩先开口，回答了他的疑问。

　　“是xxx杀了我。”她的眼神越来越迷离，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融化。

　　旁边的男孩重复了一遍，“是xxx杀了她。”肖然还是没能辨别出那个名字是谁？

　　他们身后突然多了许多人，原先在屋里嬉笑的男男女女一步一步向门的方向逼近，他们每个人都张着嘴，双手交叉在胸前，抱着同样的日记本，重复着同一句话。

　　“是xxx杀了她。”

　　“是xxx杀了她。”

　　.......

　　肖然的视线渐渐模糊不清，他只看见十多张嘴不停在说着什么，但他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是谁......是谁杀了她...

　　一片空白。

　　“肖然，肖然，肖然？”

　　空白的世界突然有了微弱的声音，渐渐是昏暗的光亮。他费力地睁开眼睛。

　　是姜桃。

　　肖然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他躺在出租屋的沙发上，周若南坐在茶几对面的椅子上，旁边还站着薛昊。

　　“现在是几几年？”

　　薛昊噗呲一声笑出来，“完了完了，这人睡傻了。”

　　原来是做了一个梦，一个诡异的梦。

　　肖然转头看向墙上的日历，确认时间，是2103年。原来真的是梦。

　　姜桃递给他一杯水，“肖然，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你已经睡了二十多个小时了。”

　　窗外的太阳昏昏欲睡，现在是下午三点十分。

　　“我记得我从我家出来，然后就是来这里啊...”

　　薛昊拿起一个抱枕，盘腿坐在地毯上，补充说明道，“然后你晕倒在书屋门口，我路过就把你扛上来了。”

　　肖然摸摸后脑勺，“我？晕倒？”

　　“肖然，你最近精神压力太大了。”周若南站起身，指了指旁边的姜桃，“刚好这里有位心理医生。”

　　“哇塞，学姐你学心理学的啊？”薛昊像个哈巴狗露出惊讶和艳羡的表情，“我一直以为你学设计的。”

　　“设计......只是爱好啊，顺便当个副业。”姜桃耸耸肩。周若南也如此，虽然是个医学生，但画画也可以做副业。

　　墙上的壁挂式时钟无声地走着，周若南看了一眼时间，拿起包，“我得回医院了。”

　　薛昊卡准时机，故作惊呼，“啊，糟了，我也得回去帮忙，我家最近接了给市医院医护供盒饭的单子。”说完一咕噜爬起来，慌乱地去穿鞋。

　　肖然抬起头和门口的周若南对视了一会儿，对方好像在和他说，你想知道的都会有答案。

　　“诶学姐，我们顺路，我送你啊。”薛昊屁颠屁颠地跟了出去。

　　两人借故离开的动机并不同，周若南是把肖然直接扔给姜桃，想让她不得不戳破那个幻境；而薛昊还单纯地认为，自己为好兄弟和未来弟媳创造了独处的绝妙时机。（其实肖然比他大，但男生间就喜欢争这种东西）

　　这个屋子里瞬间就只剩肖然和姜桃了。需要面对的事情总归是要面对的。

　　姜桃把日记本放在桌上，是肖然的那本日记。

　　肖然还是没有办法直接面对她，尽管他特别想问郁向彤的日记是不是她拿走的，但他实在是不愿意做这样恶意的揣测。

　　“肖然，你记得...我跟你说过，这个世界不一定是真实的吧。”

　　“嗯。”他没有接下话头，他在等她的陈述。

　　“其实从拿到这本日记开始，我就怀疑过你姐姐的存在。”当初也是姜桃从垃圾堆里翻出的这本日记。

　　肖然不解，“那个时候就...？为什么？”

　　姜桃深吸一口气，如果要解释明白这件事，那等于也是把自己向他坦白，那他们之间，存在任何感情都无疑是残忍和毫无意义的。

　　但是现在疫情发展地越来越严重，肖然的妈妈也不知道被带去什么地方，必须要找出解决办法。

　　姜桃克制住情绪，用平淡的语气说，“肖然，虽然我们都是真真实实的存在，但有一些人是这个时空的设定，而有一些人是顺着宇宙沙漏向下沉淀的旅行者。”

　　“你，薛昊，小南，属于前者，而我，和你姐姐，属于后者。”

　　果然不出肖然所料，知道这些所谓时空秘密的人，就在姜桃和周若南之间。

　　“我们有什么区别吗？我是说，你们拥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肖然看上去比姜桃想象中冷静。

　　“次元设定好的人会在这个次元中循环人生，而时空旅行者的生命会一层一层往下流逝。”姜桃歪着头，似乎在寻找更简单易懂的说法，“也就是说，我们会通过死亡的方式进入到下一个次元，但停留的时间，也就是生命期限会越来越短。”

　　“从几十年到几个月不断递减，直到为0，然后又从0向无限大的方向逐渐递增。”

　　“当完整地从沙漏的顶部流逝到底部时，我们会被清空，会被这个宇宙忘记。”她的眼里闪过一些墨蓝色的东西，就好像海底深处被砍断尾巴的鲸鱼发出的悲鸣。

　　肖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仿佛已经替他拥抱了她一百次、一千次。

　　“...那...你......在这个次元还能停留多久？”这不是个容易问出口的问题。

　　肖然的表情异常严肃和认真，紧皱着的眉好像在克制某种复杂的情绪。看见他这个样子，她轻轻地笑了，“你希望我停留多久？”

　　不管怎么回答，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都是残酷的。

　　两人许久没有说话，就这么对坐着，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如果郁向彤来自未来，那么她至少已经经过了两次下坠，第一次是从郁向彤到林沛初，第二次是从林沛初到未来的郁向彤，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的郁向彤很有可能是平行次元里的滞留品，也就是以未来次元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令姜桃惊讶的是，如果这些都成立，那么郁向彤应该和自己一样只记得关于宇宙沙漏的基本规则，但为什么她会保留每一次停留的记忆，这不合乎常理......除非，她用生命期限做了代价。

　　一般来说，每个次元只会有一名时空旅行者停留，但郁向彤的再次出现打破了这个规律。

　　她是有预谋的。

　　至于那本消失的日记，虽然不知道现在在哪里，但应该也是在时空旅行者的手里，只不过他到底是谁......

　　拿走日记并不能改变什么，现在的一切会在毫不干预的情况下自然发展下去，但如果郁向彤不能及时拿回日记，那整座溪城市可能会被淹没在血泊中。

　　“肖然，我没有时间了，只剩七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