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伯特的眼泪》噩梦姥姥

20、第二十章

　　贺帆这天很快吃完饭，以作业有点多为借口回了房间，一晚上都没出来。
　　只有用这个借口江舒语才不会找他玩，这样江洋也不会跟来……

　　每天都靠在床头看书直到隔壁房间完全安静下来，江乔不在家江舒语就和妈妈一起睡，父母的房间在楼下，二楼就只剩江洋和贺帆两个人。
　　一个多月下来贺帆几乎完全摸清了江洋的作息习惯，第一次见到江洋就能看出他是个自律的人，但真正听着隔壁房间每天同一时间打开关上浴室门的声音，调整空调温度的声音，还是让贺帆有点惊讶。
　　他从来没有听见江洋的闹钟响过，隔壁房间的男生就这样每天在固定的时间做着固定的事情，在几乎一样的时间睡觉一样的时间起床吗？贺帆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他想到今天早上看到的画面有些心烦，什么时候起满脑子都是关于江洋的事情了，贺帆放下手中翻了一页的书关灯躺好。
　　黑暗让他失去了视觉，却放大着他的听觉。平时都能听到的声音今天也同样听到了，还有一些平时没注意到的声音。
　　现在，在抽屉里找什么吗？
　　在背诵吗？对哦，下周高一要月考了。
　　一开始磕磕绊绊顺了两遍好像好多了。
　　江洋已经过了变声期，声音低低的确很清晰入耳，穿过墙面的阻隔传到贺帆的耳朵里……

　　“哥哥哥哥！”是江舒语，贺帆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把小女孩抱到腿上坐着。
　　“怎么啦？”贺帆笑得开心，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
　　女孩嘟着嘴巴抬头，微微皱起眉头，“江洋哥哥说他有喜欢的女孩了，是不是真的呀！那个姐姐漂亮吗？我可以跟她做朋友吗？……哥哥你说话呀！”
　　怀里的女孩倔强地摇晃着他的手臂，贺帆却只呆呆地坐着。
　　坐在腿上的江舒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贺帆发现自己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对面坐的是江乔。
　　“我喜欢男人。”贺帆听见自己重重地开口说到。
　　男人闻言面色凝重地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微颤抖着，几次要开口都没说出话来。贺帆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汗，皮肤传出的温度确是冰冷的。
　　“小帆你跟你爸胡说什么呢。”是贺静兰的声音，好近好近，好熟悉。
　　贺帆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看着江乔深不可测的眼睛里透出的一丝明显的厌恶，这是他从小到大最害怕看到的，最终还是看到了。
　　贺帆觉得灵魂都被扯得生疼，胸口莫名的跳动让人慌张，‘别说了，求求你。’无用的祈祷。
　　“我没有胡说，对不起，爸，妈。我一直都喜欢男人，以后也只可能喜欢男人。”
　　是梦吧，贺帆听见自己重复着那句永远不可能说出口的话，闭上眼睛不再去看江乔的表情。
　　差一点就忘记了，自己喜欢男人这个事实。

　　贺帆强硬地把自己从梦里拉回现实，睁开眼的瞬间只觉得连呼吸的权力都被掠夺，挣扎着坐起身才感觉肺部重新获得空气，口腔早就干得发硬，剧烈的吞咽动作没有带动任何唾液，他慌张地开了灯，抓起桌上的水猛灌了两口。
　　喝得太急的结果就是被水呛到，贺帆两手捂住口鼻想让咳嗽的声音尽量小点，他不确定现在是什么时间，只觉得家里人应该都睡着了。
　　剧烈的咳嗽让他的眼睛染上了一抹淡红的水色，‘好想吐。’这是贺帆的第一感觉。
　　等缓过来了才发现是想哭的冲动涌上来被强压了下去，才让自己有想吐的冲动。很久没有这样了，贺帆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这一个月短短的三十几天，自己用了快十年的时间好不容易筑起来的防御墙竟然有了裂痕。
　　好像就是因为正跟自己一墙之隔的那个男生。
　　周可跟自己告白的画面、江洋和周可在雨中拥抱的画面、江洋在身后看着自己的画面、江乔在听到自己坦白后的画面一下子在贺帆的脑袋里搅弄，他感觉眼前混沌一片。
　　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江洋床边，他连拖鞋都忘了穿，就这么光着脚呆立在男生床边，贺帆有些近视，门口照进的微弱灯光不足以让他看清正在熟睡的人的脸，他怕吵醒床上的人，慢慢屈膝蹲在地上，让自己的视线和男生的脑袋齐平。
　　江洋的睡眠质量很好，只要躺在床上就一定是熟睡，连做梦都很少。
　　贺帆看着近在咫尺的俊俏脸庞，男生的鼻翼随着呼吸微微收张，还能听到规律的微弱鼾声，听的人只觉得可爱极了。
　　贺帆看得入了迷，轻轻侧头趴在床沿，欣赏着他每一个和江乔相似的细节和跟江乔不同的特质，江洋的妈妈一定是很漂亮的人，贺帆这么想着。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垫着下巴的手上已经多了好几滴眼泪，竟然又哭了，贺帆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地用手掌揉掉了眼眶里的泪水，连脸颊上的泪痕也被他擦得干净。

　　差一点就忘了，自己喜欢男人这个事实。
　　什么时候喜欢上眼前这个男生的呢？贺帆想让自己恢复以往的冷静，轻声叹了口气，开始回想和江洋认识后的点点滴滴。
　　是看到他看自己的眼神才产生的回应心理吗？还是看到他展露漂亮身材在自己面前游泳时的生理反应？又或者其实第一眼见到他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呢？
　　贺帆发现自己的思考能力在遇到江洋时全线崩盘，他深刻地记着和江洋初次见面的场景，记得江洋喜欢吃糖藕，记得他的口头禅和小习惯，但他就是理不清自己对江洋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到了什么程度。
　　他想到江洋盛满爱意的单纯眼神，想到梦里江乔的厌恶的神情。
　　可他是喜欢女生的吧，周可那样的女生，那又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呢？贺帆很肯定江洋喜欢自己，那样的眼神他见过太多了，江洋眼神里的东西只会比那些女生更浓烈，现在只能希望他还不知道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贺帆有种预感，一旦江洋发现，事情会很难收场。
　　贺帆甩了甩头起身回了房间，关上门的一瞬间无力地滑坐在地板上，骨头硌在冷硬的门上的触感让他的意识极度清醒。
　　初中和游泳队的成员们一起训练的时候就发现了，青春期的贺帆在第二次梦遗后意识到了自己的性取向，那时他还没有手机，家里的电脑也不敢随意使用，就在图书馆里泡了一整个周末，查阅那些与自己的小秘密有关的信息。
　　贺帆对自己的不同一直很敏感，一部分由于自己亲生父亲的缘故在原来的学校被嘲笑怕了，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江乔的态度对他太重要了。
　　他害怕江乔看到他的不足，害怕江乔觉得他还不够好，不够他亲生儿子那么好。他害怕江乔会像他的亲生父亲一样抛弃他，这样的事情经历一次就够了，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然后他渐渐发现母亲在和江乔一起生活的日子里多了许多笑脸，他记不清多久没看到母亲笑了，但他开始下定决心让这样的笑容在母亲脸上尽可能长久地停留。他一定要表现得足够好，足够好到让江乔忽略自己不是他亲生儿子这件事。
　　他拼命地练习游泳，每一次比赛都拼尽全力去游。他强迫自己忽略‘我喜欢男的’这个事实，一定要忍住，一定要瞒好。
　　再然后，江舒语出生了，妹妹的到来没有让他放松。而是让他所坚持的一切又被赋予了一层新的使命，他又多了一个需要守护的人，多了一个守护这个家的理由。
　　性取向这件事情被他抛在脑后，只是学习和训练就足够耗费他的时间和精力了，如果闲到有功夫去想这件事，他就会塞给自己别的任务，什么都好。

　　直到江洋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