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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守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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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复言不知道华辛是真的不想见他,还是黎雅找的托词。
想到华辛先前对他的抗拒,何复言像在漆黑的森林里走路,找不到方向,又不敢轻举妄动,但脚底的沼泽却将他越陷越深。
他还是回到了交州,每天都给华辛打电话发短信,却没有一通接通,短信也石沉大海。
他去了记忆中漠光的地址,结果被告知公司已经搬迁,华辛的公寓也从没有人在家。
最后他辗转打听,终于找到了漠光的新址,竟然就在天溪区文化产业园E座。
E座是刚竣工不久的崭新办公楼,何复言来过这里,是那次文和导演工作室的面试。
看着楼层的公司一览,何复言很快明白,这是整栋楼被北月包下了。
何复言虽然签了《夜与晨夕》的合约,却还没到正式入职的时间,被保安拦在了大厅里。
百般解释无果,何复言心中有怨,与保安险些发生了肢体冲突,前台打了总线,电梯下来一个熟人。
是华辛的助理小曹。
像看见曙光,他冲到小曹面前,被保安及时拉住了。
“何先生,你回去吧。”小曹无奈,念着过去对何复言的好印象,低声透露道,“华老师的通告被全线影响,之前也有公司艺人出事,公司上下最近忙得焦头烂额。
“华辛在哪?”何复言不管不顾地问,“我要见他。”
小曹立马惊慌地示意他控制音量。
“他没事,黎雅姐忙完会联系你的。”小曹央求道,“不要再来公司了。”
“他……”
“他不想见你。”小曹想了想,终于狠下心说。
人群散去,何复言在原地呆立了很久,最后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
这个冬天阴雨绵绵,潮湿阴冷。
第二天,何复言在雨声中醒来,窗外乌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颓然来到镜子前,看到镜中的自己目光呆滞,刘海长得要盖住眼。膀子上贴了两片膏药,这是那天扛着华辛在环山公路冲刺两公里弄的,粘得发痒。
何复言“唰”地撕下来,从衣柜里找出网球拍,出门了。
两个小时以后,正在宿舍里审素材的冷怿,看见一个吊着膀子的落汤鸡站在门口。
“我的大哥。”冷怿扯了一条毛巾扔何复言脸上,“快去洗个澡。”
何复言呆立着不动。
“你这么搞自己也没用啊。”冷怿苦口婆心地劝,“黎雅说了会联系我聊赔偿的事,咱们就耐心等几天,行不?你要实在熬不下去,就剪剪片子,转移注意力。”
他按着何复言的肩膀坐到电脑前,指向屏幕。
画面在播放《安得平安》的拍摄素材,何复言看到安语真的脸正望向镜头,望向他。
他呆呆地望了一会儿,目光缓缓移动向鼠标,正准备抬手,手机响了起来。
何复言立刻扭头寻觅手机,结果冷怿掏了掏口袋,接起电话,走向阳台。
“黎雅姐?”冷怿偷偷给何复言打着手势,“嗯,嗯,好的,你说……啊?你们赔……不是,我还以为要我们赔……已经拍完了,没有没有,没影响进度。哪里的话,没事,我们才该说抱歉。好的好的……啊!何复言你干什么!”
手机被一把抢了过去。
“黎雅姐。”何复言开口就是道歉,“对不起。”
还好黎雅没有挂断电话,只是沉默,然后冷淡地说:“说事。”
何复言老实地问:“华辛还好吗?”
“四肢健全,三餐正常。”
“精神状态呢?”何复言牵心挂肠,“鉴定结果出来了么?”
“请了医生,在养病。”黎雅选择性地答。
“我了解一些华辛有关的信息,”何复言极力争取,“可能帮得上忙。”
“不用,公司找过警察了。”黎雅依然冷漠,“还有其他事吗?”
何复言鼓起勇气:“我能去看看他吗?”
“你想以什么身份来看他?”黎雅犀利地问,“导演?还是‘男朋友’?”
这个字眼像刀子刺穿耳膜,堵住了何复言的话语。
“现在对华辛危害最大的定时/炸弹,是你。”黎雅不留情面,“他才刚起步,经不起折腾。你不打扰华辛,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忙。”
说完,黎雅挂了电话。
何复言举着手机怔怔发愣,半天没有反应。
冷怿就站在旁边,把手机里的对话听得七七八八。
“你听我一句劝吗?”冷怿好言相告,“你要真关心他,能做的事只有一件。”
何复言用黯淡的眼睛瞅着他。
“剪片子。”
这是哪儿跟哪儿?何复言露出不可理解的表情。
“我没开玩笑。”冷怿认真地说,“你有没有想过,华辛为什么不主动联系你?”
“公司控制他。”何复言胡言乱语,“不准跟外界联系。”
“醒醒吧以为拍电影呢。”冷怿无语,耐心跟他分析道,“华辛是病人,也是艺人,他不可能爆出恋情。你每天给他发的信息石沉大海,要么就是在治病没恢复,要么就是主动回避。”
冷怿直视何复言:“你信哪个”
何复言想说当然信前者,可他忽地想起出发拍摄那天华辛的疏离,录完笔录那晚华辛的失控,第二天对他的躲避,心又漂浮在了半空,落不了地。
“如果你信他在治病,就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安心养病,自己找些事情做。”注意到何复言的动摇,冷怿循循善诱,“如果你信他不想联系你,那也等这阵子过去再找他问个清楚,风口浪尖,不要硬碰硬。”
冬日的寒风吹打在阳台上,何复言沉思良久,抽出一支烟,对冷怿说:“你进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寒假一晃而过,冷怿没想到,何复言真的听他劝说,全身心投入到后期制作中,甚至到有点废寝忘食的地步。
开学的这天,冷怿把食堂打的饭搁到何复言桌上的时候,何复言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没一点儿反馈。冷怿没管他,当完送饭工出门参加开学班会了。
毕业设计的剪辑已经进入了尾声,何复言点击播放键,欣赏这最后一段高潮与结局。
画面上,贺旭在喧闹的街头做着公益宣传。
一名女护工推着轮椅过来,贺旭友好地递出一张宣传单。
视角转动,贺旭看清轮椅上的男生,忽然愣住了。
女生说,上次平权活动就注意到你了,问个问题,你自己是同性恋吗。
时隔五年重逢,贺旭没说更多,只专注地看着轮椅上的男生,晃了晃挂在自己脖子上穿了彩虹绳的平安符,说,是。
情景回到高中时候,过往的情节全被推翻,走入他们所期望的另一个结局。
贺旭第一次遇到安语真,开口为他说了句公道话。
安语真在路上求助,贺旭伸出了援手。
安语真在公园被大姐头和混混拦下,贺旭阻止了欺凌者,救下了他。
贺旭带着安语真去打篮球,一起学习,一起参加高考。
考试结束,贺旭揽过安语真的肩膀,两人的背影为背景,屏幕模糊,淡入字条上的手写字体:谢谢你,我喜欢你。
何复言长长呼出一口气,仰头抵住书桌椅,闭上了眼。
宿舍只剩了他一个人,紊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久久缓不过来,他又起身到阳台上抽烟。
苦涩的烟味呛进肺里,才逐渐找回了真实。
这些日子,华辛的脸在画面不断出现,一幕一幕,何复言像抓住爬出泥潭的稻草,支撑着他挨过了小半个月的时光。
戏里戏外情感交织,把他的心思搅和成一团混沌。
直到刚才最后一幕结束,强忍的情绪终于溃堤,生平第一次,被自己剪辑的片子所扰动。
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天色逐渐变暗,春雷打响,今年的第一场春雨姗姗来迟。
何复言掐灭最后一支烟,从阳台回到了室内。
书桌上还搁着冷怿中午带的饭,旁边是笔记本电脑和手机。
何复言习惯性地打开聊天软件。
本已准备好一无所获,却看见聊天记录上,多出了一条语音条。
何复言以为自己眼花了,定睛看了又看,确定那条语音条出自华辛,发送于一个小时以前。
心骤然跳到嗓子眼,手紧张得颤抖,差点没点准地方。
播放图标闪起,几秒杂音过后,手机里响起了华辛清冷的低吟,断断续续,模模糊糊。
何复言仔仔细细辩听了几遍,才发现他是在唱歌。
而哼唱的旋律,他再熟悉不过。
是华辛生日时,他唱给他的那首《Blessing》。
华辛的语调缓慢轻柔,节奏有些不稳,带着鼻音,像倾诉,又像哭泣。
何复言的心整个被揪了起来,道不明是因为什么,痛得想流泪。
他按下语音键,正想着说些什么,手机响了起来。
何复言第一时间接起,收拾失控的情绪,用尽可能平静温柔的口吻说了一声“喂”。
黎雅在那头责问:“何复言,你到底想干什么?”
何复言愣了一瞬,意识到自己犯了傻,变回正常的语气,道:“怎么了?”
电话里响起一阵骚动,黎雅朝旁交代了几句,转回话筒,对何复言无奈地说:
“你来华辛公寓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