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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伴手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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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别墅内部装修简单,楼梯踩上去发出噔噔的响声。由于做了旅馆改造,每间屋子的面积都不大。
推开房间的门,何复言才见识到,这所谓的“双人间”,实际上只是在木质地板上面铺了两张床垫,和打地铺没多大区别。
房里几乎没有什么摆设,隔壁的人不知道在打牌还是干什么,讲话很大声。
从未体验过这么艰苦的旅游条件,环境简陋,心情也不妙。何复言闷闷地把背包放下,一屁股坐在床垫上。
华辛跟在后面进来,对这样的条件没有半分的不适。
他从旅行箱里拿出洗漱用品,在房内仅有的家具——折叠桌上面摆成一排。
一天舟车劳顿,何复言明显感受身体在抗议。
他看了看窗外,问:“这附近有餐馆么?”
“……海岸那边才有……老板娘也可以做。”华辛瞅着何复言,补充道,“十五块一个人。”
何复言有口难辩,只好问:“什么时候开饭?”
华辛转身准备下楼去问。
“算了。”何复言拦住他,揣起钱夹起身,“超市在哪儿?”
华辛趴到窗边准备指给他看,忽然想起了什么,拖过旅行箱,在狭小的房间摊开,拉开隔层的拉链,从中取出两个盒子。
这是两个方形的白色纸盒子,印着夸张的LOGO、品名和实物图,盒子上竟然还绑了送礼用的丝带。
华辛把盒子端到了何复言的手上。
“这是什么?”何复言疑惑万分。
“特产。”华辛回答,“老婆饼。”
“我知道是老……”说到一半,何复言突然愣住,“你从江港带的?”
“嗯。”华辛解释说,“说好的……谢礼。”
“获奖的谢礼?”
“嗯。我不太会挑,对不起……”华辛不好意思地抿唇,“本来想回交州再给你……”
何复言胸中奇妙地翻涌。
华辛总是这样,自己随口一句话,他都记着,就像之前那支圆珠笔,默默地被保存了两年。
何复言不知道,华辛是习惯于把别人的恩情放在心上,还是习惯于把他的事情放在心上。
但毫无疑问,无论是哪一种,都叫他心动。
何复言陡然靠近端坐在对侧华辛,把他吓了一跳,脸唰地红了。
华辛被何复言望着,呼吸加快,手里的盒子被抽走了。
何复言退回自己的床铺,支着一条腿,开始解交错的丝带。
他的动作急不可耐,那丝带的结扣偏偏跟他作对,越来越紧,最后成了死结。
华辛挪步,半跪着递给他一把小剪刀。
何复言没接,他两只手把丝带拉直,就着华辛拿剪刀的手,伸进双刃之间。
丝带不是常用的大红色,而是用了明黄,横竖两道,在中间绑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和盒子上的金黄色老婆饼图案相互衬托,看上去十分俗气。
这种配色还真是一点不符合华辛的气质。
何复言恍然想起小时候过生日收到的大大小小的礼盒,要么是丝绒,要么是纯色高端定制,每年经由父母之手给他,又回到父母手中,年复一年的生日聚会逐渐演变成了商业应酬。
就像那些礼盒,高贵、冷艳、无情、淡漠。
而手上这一个纸盒子,和大街小巷里卖的寻常点心盒子并无二致,在他的眼中,却像正午的暖阳,横空击碎冷漠的长夜。
华辛慢慢将剪刀合拢。
“等会儿!”何复言突然收回了手,“我再试试。”
华辛举着的手停住,疑惑地看着何复言。
“剪了有点可惜。”何复言找了个很没有说服力的借口,“丝带……挺好看。”
华辛歪了歪头,似乎对他的审美产生了怀疑。
何复言不愿意在华辛心里的形象崩塌,岔开话题,说了句实话:“今天我生日。”
华辛微张开嘴,有些吃惊。
又扯了一句谎:“我不习惯破坏生日礼物的包装。”
华辛自然是没想到这么凑巧,这两盒点心只是从江港携来的伴手礼,作为生日礼物恐怕有些寒碜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惭愧地说,“没准备什么……”
何复言抬头直视着他,华辛被这道目光看得有点不知所措。
何复言有些狡猾地勾起嘴角,把盒子扔回给华辛,半倚在床铺上,得寸进尺道:“那你帮我拆。”
华辛手指修长灵活,他接过明黄的盒子,没一会儿就解开结扣。
盒盖揭开,几块饱满的金黄色老婆饼躺在盒子里。
何复言在旁欣赏,觉得华辛心灵手巧得不像话。
华辛注意到何复言的视线,以为他是饿坏了,便把盒子推到何复言跟前。
何复言又推回去:“你先吃。”
华辛也没多问,拿出一块金黄小饼,送到嘴边,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饼渣在薄唇上沾上一些,又洒下一些。他伸出刚才解丝带的手,在下方接住。
老婆饼这点心的名字实在太绝妙了。
何复言在旁幼稚地遐想,吃吃地笑,先前那点醋意一扫而空。
华辛舔了舔唇上的渣滓,腼腆地说:“生日快乐。”
那声线清亮又羞涩,敲动何复言心弦。
“我有三年没过过生日了。”何复言柔声启唇,“谢谢。”
华辛难为情地低下头擦手。
“问你个问题。”何复言也拿起一块饼。
华辛擦完手,抬起幽黑的眼睛望他。
“你买火车票,”何复言一口把饼咬下,看似随意地说,“为什么不找助理,要找我?”
华辛脊背一紧。
“小曹……没回我……”
何复言若有似无地观察着,华辛虽然是个演员,撒谎却太容易被看穿。
“那上次在江港,”他把饼吞了,低头拍拍身上的残渣,“为什么跟我说对……”
“啊!”华辛叫了一声,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
“怎么了?”何复言被打断,抬头看他。
华辛咬了咬嘴唇,眼神陷入木然。
何复言隐隐觉得不太对,他担忧地靠近,华辛猝然站起。
“我、”他回过神,急促地说,“我去问问、什么时候……开饭!”
说完,哒哒哒地跑下了楼。
何复言皱起眉,心下的推断又产生犹疑。
上次那句“对不起”他原以为是拒绝,可是这次见面,华辛似乎并不像他预料的那样抵触跟同性的接触,甚至觉得他对待自己似乎还有微妙的不同。
可刚才那个反应,绝不是羞涩。
有些什么陌生又关键的东西被触发了,何复言看不清。
黄昏时分,吃完晚餐,两人各自洗了澡,何复言在浴室里挑挑拣拣,不知道该穿哪一件衣服出去。
他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睡衣,宿舍里睡觉一向是光着大膀子,也没人在意。今天在这穷乡僻壤,面对两个简陋的床铺,突然变得讲究起来。
再挑下去要成选择困难症了,何复言想起华辛刚刚换的纯白居家睡衣,干脆自己也套了一件白色的宽松短袖。
虚假的情侣装,小学生都不追求这一套了,今天刚满22岁的何复言玩得心满意足。
躺回床铺,何复言不再追问先前的问题,道:“你明天有什么安排?”
“去后山。”
“后山有什么特别的景点吗?”何复言说,“我找找灵感。”
“……有一座庙子。”
“庙子?”何复言想起游记里提到的内容,“是那座没人看守的小寺庙吗?”
“嗯。”华辛犹豫了一下,“还有……”
“还有?”
华辛沉默,起身跪坐在窗前,眺望远方的丘陵,星光洒进他的眼中。
他看了一会儿,躺回床铺,把头埋进枕头里,说:“还有阿婆。”
何复言愣神须臾。
“那早点睡,”他不敢深挖,起身走到门口的开关前,“我关灯了。”
床上窸窸窣窣,华辛翻了个身。
“嗯?”
何复言等了一会儿,没有别的动静,啪地一声摁灭了电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