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戏》眠眠夏子

105、接机

　　西北航空的柜台前，售票人员正在输入机票信息。
　　“今天中午十二点半，前往金城，对吗，先生？”
　　“是，麻烦快点。”

　　“你真要去啊？”耳机里是江且笑的声音，“不着急吧，先等他下飞机再说啊。”

　　何复言沉默地递出储蓄卡，输入密码。
　　等到下飞机，我可能会疯掉。

　　“先生，抱歉，您这张卡余额不足了。请问要换其他支付方式吗？”
　　“加上这些够吗？”何复言浑身上下摸遍，凑出几张现钞。
　　“抱歉先生，我们不支持组合支付。”

　　何复言握紧了拳头，聊天软件置顶的头像在这时闪烁了起来。
　　「我没事。」

　　售票人员疑惑地瞧着前一秒心急如焚的旅客，这一刻突然抱着笔记本坐在地上，噼里啪啦开始打字。

　　「碰见冯文和了？」
　　「他为难你没？」
　　「为什么不回信息？」

　　聊天软件迟迟没有动静，广播第三遍催促，前往交州的航班就要停止登机。
　　“他回你了是不是？你快登机。”江且笑比何复言本人还急。
　　“只回了一条。”
　　“一条也是回了，回了就没事了。你是不是过于紧张了？”

　　“先生，您还买吗？”售票人员确认道。
　　何复言捏着银行卡站起来。

　　「信号不好。」
　　「我没事，你在飞机上？」

　　“抱歉，不买了。”

　　何复言回了一句「马上登机」，迅速收拾了东西，推着行李箱跑向了登机口。

　　华辛又回了几条信息，一直重复自己没事。
　　何复言坐在经济舱的座位上，神情逐渐缓和下来。
　　江且笑趁着登机断网前的最后时刻拨了语音，“你还没回答我，到底来不来M国？”

　　“不去。”何复言这次没有犹豫。
　　江且笑沉默了一会儿，语气难得严肃：“想好了？”
　　“我不出国。”
　　说完挂断了语音，聊天软件的界面多了一条信息。
　　「下飞机联系你，等着我。」

　　「嗯。」
　　消息条旁的圆圈转了半天，最后变成了感叹号。
　　华辛触碰屏幕，再次发送。
　　再次收获一个感叹号，仅剩的一格Wi-Fi信号也没了。

　　手机搁在大腿上，华辛嘟着嘴执着地点点点，一只手就这么吊着，看上去天真又好笑。
　　“都这样了还玩手机？”
　　真有人“噗”地笑了出来。

　　华辛惊得一抖。
　　“不、不是。”他郑重地坐直了身体。
　　“别紧张。”段谨铭放下手中的杂志，“我看上去不好相处？”

　　这一问，华辛反倒更紧张了。何复言和黎雅的叮嘱他还记着，知道这是惹不起的主儿，忙不迭说：“对不起……”
　　“你真不像个艺人。”段谨铭打量着他，半开玩笑道，“当心被节目组套路。”

　　华辛不知道说什么好，自打半小时前得知自己要跟这位顶级流量明星一块儿录综艺，紧绷的神经一直没放松。小曹回经济舱前一再强调，千万别说错话得罪了人。
　　顶流本人似乎不知道他内心的山路十八弯，依然笑得春风和煦。

　　人家好歹替自己解了围，不回应不礼貌，华辛手足无措地攥着裤子，摸到几颗零碎的小硬块。
　　他愣了愣，把东西从裤兜捞出来。
　　红的，白的，橙的，三颗水果糖。

　　华辛歪着脑袋挑了挑，最后将橙色那颗放在了段谨铭面前的杂志上。
　　段谨铭捻起水果糖看了看，不确定地道：“小酸？”
　　“……嗯？”华辛有些意外，“你知道？”
　　“南方孩子都知道。”段谨铭拆开包装纸，把糖扔进嘴里，“芒果味儿，我喜欢。”

　　耀眼的大明星享受地抿着糖果，华辛看着他，紧绷的肩膀不知不觉放松。
　　这位顶流，也许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高高在上。

　　“你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这句话出自段谨铭之口，华辛吓了一跳，还以为被读了心，慌张地问：“什么？”
　　“没什么。”段谨铭看向窗外悠远苍茫的天空，“快降落了。”

　　飞向西北高原的飞机已经放下了起落架，前往东南沿海的航班才刚刚起航。
　　何复言闭目养神，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着实有些疲惫。
　　可怎么也睡不着，思绪纷乱。江且笑的话，冯文和的嘴脸，还有最后给华辛发的信息。

　　他起身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右下角的网络连接显示着感叹号，Wi-Fi信号时有时无，从上飞机到现在，聊天软件就没登上去过。
　　何复言又尝试输入一个网址，本来也不抱希望，奇迹般地，页面竟然打开了。

　　那是他传视频的网站，honoo账号里已经没有任何作品发布，中午举报的视频接连下架，何复言长舒一口气，开始处理私信箱。
　　大多是表达赞赏的关注者，这个网站刚发展不久，用户却迅猛上升。何复言挨个儿回复谢谢，一一解释删视频的原因。
　　当然，10条有9条发不出去。

　　私信箱的信息又涨了几条。
　　「您的视频拍得太好了！！加入我们吧哥！」
　　来信人名字叫“开始美了工作室”。

　　看着这自来熟的语气和土气的名字，何复言准备婉拒，谁知对方又补了一条：「联系电话138xxxxxxxx，等你哦哥！底薪过万+营收分成！」
　　太不靠谱了，应该赶快关掉。
　　何复言这样想着，实现却停留在“月薪过万”几个字上，鬼使神差地点进了工作室主页。
　　找不到页面404。

　　网又断了。
　　何复言拿出本子记下联系电话，关了页面，再次打开聊天软件碰运气。
　　网络信号无情地显示着“叉”。
　　或许是高空空气稀薄，没来由憋得慌。

　　身体向后一倒，手揣进兜里，又闭上了眼。
　　指腹碰到一个硬硬的小玩意儿，他怔了怔，手指描摹硬块的轮廓，然后摸出来，眯起眼看。
　　是一颗水果糖，鲜红的糖纸染了满眼。
　　剥了糖纸含进嘴里，甜甜的西瓜味化开，何复言细碎地咀嚼，用舌头舔舐，直到整个口腔都充斥着这种甜味儿。

　　冬日正午灿烂的阳光照射在黄土地，腰系长裙肩披彩带的仙女缓缓落地，回到了她高原上的故乡。
　　飞机还没停稳，华辛急切地打开手机，信号只有一格。
　　冯文和满眼不甘地瞪了后座一眼，发现人根本没看他，气冲冲地下了飞机。

　　助理小树收拾好了行李，躬身跟段谨铭说话，余光扫到还在看手机的华辛。
　　“不走？”段谨铭问。
　　“啊。”华辛含糊地答，“等……助理。”
　　“下去等，这儿不方便。”段谨铭对小树道，“帮下忙。”

　　华辛还没反应过来，包已经被人拿走了，他回头看一眼经济舱的方向，犹豫片刻，还是走向了舱门。
　　“华老师。”舱门外站着一个人，“经济舱人多眼杂，节目组派了车，建议您去车上等。”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皮肤也黑黑的，华辛认出来，这是段谨铭的另一位助理。
　　“啊……嗯。”华辛不敢耽搁，给小曹发了一条短信，跟在他们后面走了。

　　收件箱还是安安静静的，大厅的信号时好时坏，华辛低头打字，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的胳膊。
　　“你真的很爱玩手机。”

　　华辛倏然抬头，看见段谨铭玩味地看他。他又看了看自己，右手缠着应急纱布吊在脖子上，左手顽强地敲手机，时不时转圈找信号，在这偌大的航站楼，着实有点滑稽。
　　“……对不起。”

　　段谨铭也不恼，双手插兜熟练地向出口走去。白衣服助理小树换了位置，冲在他的前面，黑衣服助理边走边拨电话，不忘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华辛从没见过这阵仗，他们的行程是全程保密的，知道在候机室多待一秒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于是硬着头皮跟上。

　　可是越靠近出口，喧哗的声音就越清晰。
　　段谨铭的两个助理警惕地对视，出口那头爆发出尖叫，一名女子冲破了防护栏，直冲这边而来，一边跑一边大喊。
　　“谨铭哥哥！！”

　　华辛看到围栏外乌泱泱的人群，像一个扭曲的巨人，在听到这声叫喊的瞬间有了灵魂，向着这头凶猛地压过来。
　　“行程暴露了！”黑衣服助理反应极快，手护着段谨铭的四周，“段老师，从VIP通道走！小树，联系机场安保！”

　　话刚说完就被淹没在人潮中，粉丝们潮水般涌上来，大喊着段谨铭的名字，掏出手机一顿猛拍。
　　“段老师，节目组的人来了！”小树带着人围住段谨铭，与粉丝上演角力战。

　　粉丝也互不相让，争先恐后，你推我搡，生怕别人比自己多看哥哥一眼。
　　华辛被这场面吓呆了，完全状况外，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撞倒在地，还被其中一名粉丝压住了右臂。
　　钻心的疼痛传来，华辛看不清，站不起，他使出浑身的力气想要挣脱，人却越来越多，似乎要把他吞没。

　　正在这时，周围的尖叫声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右臂一轻，人潮整齐划一地退了下去，就像被遥控开关控制的机器人，为华辛腾挪出一片喘息的空间。
　　左手被人扶住，和煦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上车。”

　　段谨铭把他捞出来，快步走向出口方向。
　　四周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却没有一个人敢僭越。

　　航站楼出口处有几名年轻男女接应，扶着华辛，塞进一辆加长商务车。
　　右手在奔跑和推搡奔跑中已经疼得麻木，华辛闭着眼瘫软在车座上，听见粉丝的叫嚷仍在车辆周围立体声环绕。

　　商务车艰难地移动，旁边的人朝车窗挪了位置。
　　“段老师，不能开窗。”是刚才黑衣助理的声音。
　　华辛艰难地睁开眼，左侧的段谨铭摆了摆手，摇下车窗。

　　“大家回去吧。”段谨铭安抚着，“冬天冷，小心感冒。”
　　“哥哥——”粉丝的手几乎伸进了车里。
　　段谨铭小心地躲过，依然笑得很专业：“路上注意安全。”

　　商务车一步一挪地脱离了人海，朝着高速路缓缓前行。
　　司机关上了车窗，段谨铭靠在椅背，揉了揉耳朵。
　　华辛额上满是汗，累得甚至说不出一个“谢”字。

　　“直接去酒店吗段老师？”前方司机问道。
　　“不。”段谨铭用余光瞄了眼右侧，“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