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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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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得出奇，天上的月亮忽明忽暗，映照出一个正在全力奔跑的人影，周围景物看似倒退，又好像在前进，仿若黑色的猛兽张牙舞爪地追赶过来，进而将他碾压吞噬——一切都将在混沌中消亡，再也分辨不出本来的模样。
那个人影跑得踉踉跄跄，像是喝多了站都站不稳，却非常有目的性地继续向前，仿佛前面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脚步忽然一顿。
前方，一个黑衣男子正倚靠在一棵树上，和夜色融为一体。
“别跑了，霍衢，”辟犴随意掸去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伸手一拍，从树上跳了下来。
不紧不慢地走到霍衢跟前，发现霍衢双眼通红，应该还没醒酒，正一脸撞见鬼似的傻傻看着他，不觉好笑：“放心，本公子不是来要你命的，你不用拿这种眼神看着我。”
白瞎了这张脸。
辟犴对着那张欠揍的脸仔细打量——神色慌张拘谨，嘴角还流了些呕吐时残留的水迹，一点儿那个人的影子都没有，心里不由得发出这句感叹。
“……”霍衢傻站着被晚风吹了一会儿脑袋，酒已经醒了大半，只是声音还有些颤抖：“……这位公子，认识霍某？”
“认识？那可太认识了，”辟犴嗤笑一声，抱着膀子道：“本公子不光认识你，还认识你家娘子。”
“哦？哦……”霍衢没听懂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摇晃了一下脑袋，企图赶走脑中醉意，然后抬脚，打算绕过眼前人继续往前走，谁知刚走没两步，被人一把薅住脖领子给拽了回来。
“……？！”
霍衢望着眼前不怀好意的男人，半晌，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公子，找霍某，有，有事……”
男人点点头，见他面色潮红，以为自己吓着他了，赶忙道：“别紧张，就是找你聊会儿天。”
“……”
眼见霍衢的脸色越来越红，辟犴这才意识到什么，赶紧松开霍衢的脖领子。
“……咳咳咳咳咳！”霍衢弓腰剧烈咳嗽了起来。
“抱歉，你这脸看着就欠揍，下手重了些，霍兄勿怪。”辟犴一屁股坐到霍衢跟前的石头上，等他咳完，语不惊人死不休地丢出一句话：“你娘子死了。”
“……”
“霍家也没了。”
“……”
见霍衢又呆住了，辟犴叹息一声，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兄弟，凡人一生如白驹过隙，没什么大不了的。哦对了，念在你我相识一场，本公子好心提醒你一句，待你做够了人，下了地府，本公子自会带着你那娘子去找你算账——”
“…………”
“这位公子……”霍衢稳了稳神，从刚才这番话的冲击中缓了些许，再次抬眼望向眼前不速之客，语气里添了些怒气：“霍某与你，可是有什么私仇吗？”
辟犴摇了摇头。
“那公子为何诅咒霍某？”
“不是诅咒，是事实，”回想女子扭曲的面容和绝望的哭喊，以及这些日子的鬼压床，辟犴终于收起笑容，淡淡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霍衢抬起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摇摇头：“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只是到人间度个情劫就能肆意妄为了？林瑶尚且不提，那霍家上下被你连累着死去的人呢？他们何其无辜？也是，在你眼中不过一世轮回，几十载的命数罢了，不值一提。”辟犴对着这张脸道。
在地府待着的时候，他知道了人死后是有灵魂的，灵魂入地府，接受上一世的审判，种一世的因，便得一世的果，若因不正，则果自尝。做错了事，自该受到惩罚，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可是他呢？他连半句道歉的话都没得到。
辟犴斜眼瞧了那张脸，“你身份高贵，自然是看不起这些人的。”
辟犴说这话时，难免夹裹了私人怨恨。他自己就是血统不纯，龙脉渐损，所有人都把龙族凋落的原因归咎于他们兄弟，哪怕自己真的化了龙，还是低人一等，逃脱不了受人欺凌的处境。如果自己不是龙王之子的身份还在，当年也许就直接溺死在那池子里了，连容许他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有些人啊，就因为身份尊贵些，欺男霸女。
“我没有。”一个声音从身后蓦然响起。
辟犴猛地回头，就看到玄戻一席白衣飘飘，正稳稳落在他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
琥珀色眼眸微微眯起，想起自己刚刚指责了霍衢一番，辟犴喉结滑动了一下，“你……何时来的？”
玄戻眼中多了些什么，薄唇轻抬，吐出两个字：“刚到。”
“哦。”辟犴没再问下去，朝霍衢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你自己的人你来审，然后便抱着膀子退到一旁。
刚退半步，他的脸色就变了。
“哎？人呢？”
面前空空如也，霍衢早就不见了踪影。
“……”辟犴已经抓狂得想骂人了。
老子追了你这么久，麒麟兽也变了，明里暗里的亏也吃了，一路上废寝忘食忍辱负重，你可倒好，说跑就跑，也忒不给面子了吧？！
正腹诽着，眼前一黑，一张能倾倒三界的脸突然凑了上来。
辟犴呼吸一滞，条件反射地退后一步，“你干什么？”
两个离得极近的身影，一黑一白，伫立在散发出浓浓雾气的山林中，如老君府邸前的太极八卦图，看似水火不容，却又相互吸引，连边界都融合得恰到好处。
玄戻喉结微动，“我没有那么想。”
“对不起。”
辟犴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在道歉？
他没听错吧？天帝幼弟，身上留着天族血液，连三哥见了都要跪地请安的地府鬼君玄戻……竟然会道歉？！要是他辟犴坐了他的位置，或许还真没学过道歉呢，他又是上哪儿学的呢……
一道皎洁的月光直射下来，正好照在两人头顶。
看着那双因困惑而微微瞪大的琥珀色眼眸，玄戻想到什么，伸出一只手，缓缓靠近辟犴的脸——
扑通！
一颗龙心因着动作幅度过大而猛裂抽动了一下，辟犴喉结再次滑动，双手微微握拳。
这里虽是幻境，但是也在天上，自己身处天族的地盘，一旦此时和鬼君打起来，后果会如何？能不能打得过暂且不论，天帝会不会知道？会不会给三哥惹麻烦？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把所有可能性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最后的结论是——
他忘了自己是可以躲开的。
而那人冰凉的手就这么覆了上来——覆在了他的眼睛上。
扑通扑通扑通……
冰凉的手心。
“你的眼睛，”只一瞬，玄戻便撤回手，说道：“你的眼睛没事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其实……”辟犴眨了眨眼，右手握拳放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下，“其实我怕水是因为小时候被人扔到五毒泉里，伤了眼睛，你信么。”
“……？”
“哈哈哈哈，逗你的，龙怎会被五毒所伤。”爽朗的笑声传到耳朵里，令人逐渐咬紧后槽牙。
“你怎么不禁逗……”辟犴抬头，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天色，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发现没有？”
仰起的脖颈毫无保留地展露在玄戻眼前，弯起一个绝美的弧度——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玄戻盯在眼前那块肉上面，眼神比那天上的月亮还要亮。
“到这里我便察觉有些不对劲。你我这一路像是被人指引着一样，可我观察许久，皆是记忆碎片，似梦又不是梦，只有一个东西是不动的，方位、角度、大小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辟犴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上，“一开始我就觉着奇怪，往生池带来的皆是幻象，你我应该是穿梭于幻象之中的过客，而不应该是参与者。”
“你还记得刚刚入洞房时林瑶的怪异举动吗？她朝我看了一眼，但是她看不见我，对我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然后就果断上吊死了——后面我去追霍衢，我们聊了一会儿，他竟然能看见我，也能正常对话，可是你来他就跑了。”
“霍衢为何见到你就跑呢？”辟犴抱着膀子，冲玄戻递了个眼神道：“解释解释呗。”
霍衢为何见到你就跑呢？
玄戻的眼睛依旧盯着辟犴的脖颈，眼神里像着了火，漫天大火灼烧着一切，连呼吸都困难。
“不知道。”声音沉重。
撒谎。
辟犴知道自己有这本事，能够看清这世上一切谎言，之前三哥不信，拿九弟测试过，当他准确地说出老九三个月前偷藏的一枚鸟蛋在什么位置时，三哥终于是信了。
“你这灵术不错，可是有人教过你？”三哥手上握着那枚玄鸟蛋，瞥了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九弟一眼。
“没有，”辟犴摇摇头道：“天生的。”
“哦？”三哥挑眉看着他，似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咱们卧龙湾，终于出了一个正常的。”
“但有时候，别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三哥添了一句。
辟犴正努力从「他凭什么要告诉我」和「他居然都不告诉我」这两句话中挑选出这个人对他撒谎的理由时，玄戻万年不变的脸色终于变了。
“小心！”
辟犴还没反应过来，混沌的黑暗顷刻间淹没了他。
玄戻伸手一捞，没捞着辟犴，刚要去追，眼前忽然多了一个人。
来人浑身都笼罩在黑暗里，只露出眼睛——一双赤色的眸，冰冷，淡然，带着一些嗜血的味道。
“真可惜，他可以不用死的。”来人开口道。
看着玄戻那张脸，来人眼中浮现出一抹刻骨的恨意，精致的面颊爬满狰狞的笑容，嘴唇也因复仇的快意而微微颤抖。
“霍衢，还是刚刚那条小龙，做个选择吧，玄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