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直到有一天，姜姒卷着袖子在厨房碾碎豌豆好给李修竹做豌豆黄时，突然顿悟。
是她太心急了。
李修竹带着北澜国士兵杀了她的父皇母后，夺了大魏的政权，姜姒应该恨死他的。李修竹这种熟谙权谋的人肯定明白这一点，姜姒对他不会有情感，唯一有的就是恨意，除之而后快的恨意。李修竹知道他在姜姒心里的形象不过是有着杀亲之仇的仇人，而姜姒却每天上赶着给李修竹送吃的讨好他，太不合常理了，反常必有妖，稍微一想就知道姜姒的目的了。
姜姒的手心惊出了汗。
她不再提着食盒去找李修竹了。不过姜姒确实爱上了制作点心这件事，时不时和白檀木桑一块想些新方子，做好了就在院子里一块吃。最开始白檀和木桑还有些拘谨，后来就也不拘着那些礼数规矩，搬来一张小桌放在院子里，三人围在一块聊到天南海北，有时田元白过来号脉，她也会拿些糕点让田元白带些回家尝尝。
李修竹突然来找她了。
那天的月亮特别的圆，轻轻柔柔的给宫墙都镀上了一层银边。
向来月圆之日倍思亲，姜姒有点想她的父皇和母后了。拉着白檀把前阵子埋下的酒挖了一坛出来，坐在院子里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喝的开始说胡话，一直缠着白檀和木桑问她们想不想回家。
然后李修竹就出现在姜姒地面前。
姜姒一动不动地盯着李修竹黝黑深邃的朗目。姜姒开始觉得自己喝醉了，竟然都能看见李修竹了，直到白檀和木桑行礼问安，她才发现自己没看错，李修竹真的来找她了。
姜姒借着酒劲，摔了酒杯，扯着李修竹的袖子就大骂：“李修竹你这个卑鄙小人。李修竹是个大混蛋。”
总之姜姒把自己知道的能想到的所有骂人的词都在李修竹身上用了一遍，然后就松开了李修竹的袖子，抱着自己开始哭得梨花带雨的。边上的白檀和木桑吓得在地上连连给李修竹磕头恕罪。
“父皇母后，寿安好想好想你们啊。”
“我好害怕，我好怕李修竹要杀我，我梦到他拿着弓瞄准我。”
“我天天给他送吃的，努力讨好他，我真的好害怕……”
姜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之后声音越来越小，杳不可闻，院子里夜的寂静替代了喧闹。
李修竹看着伏在桌上醉倒的姜姒，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的，头上的步摇也松脱了，几缕头发垂在耳边。李修竹轻轻揽住了姜姒的腰肢，将她抱回了卧房。
他将姜姒放在软榻上，俯身伸手替姜姒盖上了薄被，贴近她身子时，听见了姜姒梦中呓语：
“李修竹，别杀我……别杀我……”
李修竹动作的手僵了一下，遂又站直身子，扯下了床幔，离开了卧房，掩上了房门。
好险。
姜姒听见李修竹离开殿里的车辇声，才睁开了假寐的眼睛。
她开始是有些醉意的，但当她看见李修竹站在自己身前，酒就已经醒了大半。急中生智，心生了一计，不如趁着酒醉闹一场，让李修竹自己之所以不断给他送吃的，不断找机会偶遇他，都是因为自己害怕他杀了自己，以求自保。而不是存了些其他的歪心，以此来降低李修竹对自己的戒心。
姜姒不知道这场戏做得怎么样。
*
第二天天将明，姜姒就听见房外传来的嬉闹声。
她揉了揉额角以缓解昨日酒醉的不适感，起身披了件褂子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姜姒看着院子里的一众侍女围在一块热热闹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你们在做些什么呀？”
众人听到姜姒的声音就散开面对着姜姒行礼，先前被围在中间的人此时才看的真切。
是丁暄和。比她上次瞧见的时候还要艳丽了。
“妹妹这的宫人不仅容貌出众，还都是一等一的机灵，怕是都是随了妹妹了。”
姜姒没应，心里想丁暄和今日是为何来了她的殿里。
“我今日来给妹妹带了些薄礼。还请妹妹笑纳，莫怪我扰了妹妹。”丁暄和眼神示意身边的侍女将礼物呈上。
不过是些耳坠戒指珠串香囊罢了，虽比不上她曾经用过的，但也都是难得的珍品，竟都不心疼地送了她，看来丁暄和不是家中财大便是极得恩宠了。
“妹妹多谢姐姐。”姜姒接了丁暄和的话，顺着她往下说，看起容貌来丁暄和应当是虚长自己几岁的。
“其实我早就想来看看妹妹了，只是一直抽不出空。还请妹妹别见怪。”
“哪里的话。”
“我瞧妹妹还未梳洗，那便不叨扰妹妹了。”丁暄和看姜姒无意与她闲聊，让侍女放下礼物，辞别出了院子，临走前还向姜姒的的侍女们微笑致意。
“姐姐慢走。”
这丁暄和是什么来头，一大清早的大老远的跑来给她送了几奁珠宝寒暄两句就回去了？姜姒疑惑。
白檀扶她进房梳洗换装，姜姒询问：“白檀，你可熟悉璟妃？”
白檀停下手里调制蔻丹的动作，回复道：“奴婢和娘娘说过，璟妃娘娘是左相丁建章的小女，极得左相的宠爱，入宫以来也是极受皇上恩宠。”
“再就是，璟妃娘娘性子像是和顺的，在宫里很受宫人的欢迎。其他的奴婢也不知晓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姜姒坐在桌前低眉想着丁暄和，习惯性的想理一下肩上披着的头发，却扑了个空。是了，自己已经嫁作人妇绾了发髻，梳得不再是女儿家的发型了。
不知呆坐了多久，外面又传来了声音。
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往她这殿里来。姜姒提了裙摆向外走去，和进了院子的李修竹撞了个正着。
“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李修竹像是刚处理完政务的样子，身上还穿着墨色的朝服。
“你们都下去吧。”李修竹吩咐宫人离开。
“臣妾昨日吃酒冒犯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姜姒捉摸不透李修竹的来意，先告了罪。
“朕来不是为了治罪的。”
“那皇上可是有要事？”
“无事，朕就是来，看看你。”李修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太得体，咳了两声缓解尴尬。
“宫里吃穿用度可还好？”
“尚好。今早璟妃娘娘还亲自送了臣妾几奁子珠宝。”现状虽然比不上曾经，但自己作为一
个前朝余孽，待遇确实是不错的。
“那便好。”
“……”二人相顾无言。
“皇上可要留下来吃午膳？厨房做的熏鸭不错。”
“好。”
姜姒心里大喜，看来昨日那场戏成功了。连忙让白檀吩咐厨房多做些菜式。
姜姒尽力的挑起话题，和李修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总算熬到了午膳的节点。
宫人将菜肴一道道的呈上，满满当当几乎摆满了整个桌子。
“皇上尝尝这熏鸭。”
“皇上尝尝这道玫瑰豉油鸡。”
“皇上尝尝这道金瓜酿芋泥。”
“皇上……”
姜姒不停的夹菜给李修竹，李修竹也不阻止，她夹一筷子他就吃一筷子。
当姜姒企图给李修竹盛第三碗桂圆莲子百合汤时，李修竹身边的宫人拦住了姜姒的动作。
“皇上，您不能再吃了。”
姜姒停了动作，看着李修竹，李修竹好像比大婚那日胖了些，不过这样看起来倒刚好，他从前太瘦了些。
“无妨。”李修竹接过姜姒手里的碗。
李修竹胃口还是不错的嘛，姜姒暗忖。
“你做的马蹄糕不错。”李修竹突然幽幽开口。
“啊？”
“晚晌再送点过来吧。”
“是。”
之后李修竹便说还有些政务要处理，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据木桑说，他没坐着来时的步辇，是走着回去的。
一整个下午姜姒都在厨房里，忙着做晚上要给李修竹送的马蹄糕。
姜姒在殿里用过了晚膳换了件衣裳，就提着食盒去找李修竹，但她特地在路上多绕了两圈，等到夜色深了些才往李修竹那里去。
晚风清凉。
姜姒到了门口时遇上了刚从殿里出来的丁暄和，不过丁暄和没看见她。她就也没上去打招呼。守卫这一个多月见了姜姒许多次，都熟稔了许多，见到姜姒就微笑问安。这次他们没有再拦着姜姒了，应该是李修竹先前吩咐过，她拎着她的小食盒直接进了门。
这是李修竹第一次让她进寝宫，父皇的寝殿在大火里烧得一片狼藉，修缮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李修竹便居在另一处。李修竹现居的地方姜姒也不是没来过，只是布置变了许多，先前的珠箔银屏被替换了下来，换上的是更为雅致的陈设。
“你来了。”李修竹搁下手中的笔，“不必行礼了。”
姜姒行礼的动作做了一半，闻言停下，“多谢皇上。”
她走到李修竹身边，把食盒放在桌上，将马蹄糕拿出来摆在李修竹的手边。
李修竹用左手捏起一块，并未放进嘴里。
“朕不会杀你的。”啊？姜姒没听清李修竹说的话。
“我不会杀你的，姜姒。”
这次姜姒听清了，李修竹说他不会杀自己，但是姜姒才不相信。他现在说不会杀自己，只不过是以为自己救过他一命，一旦李修竹知道了真相，自己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相信朕，相信我……”
“臣妾自然相信皇上。皇上快些吃吧。”姜姒又替李修竹倒了一杯茶，摆在他的右手边。
李修竹咬了一小口马蹄糕，又放回了盘子里。
“你先回去吧。”
李修竹的心思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猜到的，才许了个承诺，现在又赶她走。
“那臣妾告退。”
“等等。”
“皇上，何事？”
“夜里风凉，你披着我……你早些回去吧。”
“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姜姒养成了一个人的时候就开始思考的习惯。在回宫的路上，想着李修竹先前许下的诺言，从现在的情况下看来，李修竹存着报恩之心，并无意杀她，她至少性命无忧，这是件好事，只是她该如何接近李修竹呢。
*
李修竹盯着姜姒的背影越走越远，看着她从殿里的灯火辉煌走进夜色茫茫中。
他拿起先前放下的马蹄糕又咬了一口，便吩咐宫人收起食盒。一个人走进偏殿，偏殿里挂着一幅的画，画上的姑娘稚气未脱，巧笑嫣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