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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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中旬的北方，气温低得让人疑心寒气是从自己身体内部一点点透出来的，不然怎么会冷得这么彻骨？
陈柠觉得冷风吹得自己有点头重脚轻，明明冷得要命，手、脸和身上皮肤却发热。
第一份家教是实验高中附近，用一个上午的时间给一个学播音的男生补习数学和英语。离自己家并不太远，坐公交车到第四站下车。中午十二点婉拒学生家长的客套，打算在学校附近人满为患的小餐馆里找一个，买了饭带回去吃。
估摸着齐钧彦这时候也正好放学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想了想，还是没打电话，发了信息过去：“放学没？”又发一条：“结束工作了，打算吃点好吃的犒劳一下自己。”
暂时没有回复。
陈柠也不在意，甩了甩昏沉的脑袋，觉得更晕了。裹紧羽绒服在人山人海之中循着缝隙钻来钻去——现在高中生还没放寒假，又正值中午放学，各种单车和徒步成群走着的人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网中人流动的方向是向外的，而陈柠从马路对面的小区往学校大门口挤，逆流走的艰难。
大概没有人喜欢这种和很多陌生人挤在一起的感觉。尤其各有各的目标，各有各的路，交织起来麻烦得很。陈柠挤到人流中央，不知道说了多少声“抱歉”，又多少次被个子高些的学生撞到，带着往外走。多少有点气馁，心里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犯懒，自己回家做饭吃也比在这挤来挤去强——或者煮泡面。
她原本看中了一家兰州拉面馆，最终放弃了，通往那里的路寸步难行，遥遥望去，拉面馆里面也人挤着人，难寻落脚之处。而且她也不怎么想继续挤下去了。
折身返回，站在站牌前等公交，有一搭没一搭地看手机。冬日稀薄的阳光通过光秃秃的枯枝吝啬地洒在她额前的碎发上，她乐于享受这一点温暖。
齐钧彦的消息这时候进来：“刚放学。物理老师拖了会儿堂。”
陈柠发个“哭笑不得”的表情：“猜到了。”
“中午打算吃什么好的？”
她刚想打字“没想好”，“没”字的“m”刚按出来，感觉到眼前的光暗了下来，也许是多云？多云就是个时明时暗的天气，云随着风一会儿来这边，一会儿去那边，来这边的时候遮住了太阳，去那边的时候再把太阳解放出来。她条件反射似的抬头想去看天空是不是白云密布，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件深灰色大衣的前襟，里面是件扣子扣得一分不差、领带也打得一丝不苟的黑色衬衣。
也许是她妨碍了别人看站牌。她往后退了一步，低头按亮手机屏幕，看见一双锃亮的皮鞋，样式很古早，圆头显得古拙，但不得不说有一种精致的美感。她抬头去看，是一张出乎意料之外的脸：丁朗。
陈柠心下吃了一惊，面上也表露出来：两只圆眼瞪得更圆了，眼黑分明，眼白圈于眼黑之外。
丁朗再一次看到与自己往昔情人如此相像的脸，有点发愣。即便发愣，也让他捕捉到这张年轻的脸与记忆中夏夏的面庞的不同：夏夏有一双标准的杏眼，眼短而圆，眼尾下垂。而眼前的女孩眼尾微微上挑一些，看上去比夏夏的眼睛要更长、更大。
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礼貌地盯着这孩子看了半天。她一手紧攥着手机，挎着的包本来垂于身侧，此时也移到了胸前挡着。他有点欣慰，看来夏夏把她教得很好，女孩子一定要对陌生人有防范之心。
这回他去T城出差，路过朝城就稍停一停。找了些渠道知道她来这边兼职，就开车绕到这边来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只是，到底不便去找夏夏了。不能像二十几岁的时候一样，想到她就不管不顾地从部队偷偷跑出来去她画室见她。他甚至没有查到过她的现状——起先不敢去查，过了些年竟是查无所获。可命运到底是仁慈的，让他恰巧遇见了她的女儿，长得与她这样相像的女儿。
他笑一笑，斟酌着想开口，那女孩却抢了先：“叔叔，你是......丁岩谷的爸爸？真巧，在这儿又碰着您了。”
他愣了愣。的确，他是岩谷的父亲。
他收了收沉湎于回忆的神往表情，摆出一个慈祥的笑，“小姑娘，你是叫陈柠吗？”
她点头。
“正好到吃饭的点了，叔叔有点事想请你帮忙——可以请你吃顿饭吗？”
“不好意思，不知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您看这都快到饭点了，我急着回家...要不叔叔有什么事就让学长给我打电话或发邮件吧？”她有点焦急地盼着自己等的那班公交车快点到。
丁朗确实没什么理由找她，明面上他俩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丁岩谷。而丁岩谷跟陈柠连个朋友都算不上，不过是说过几句话的学长。可就算只是大街上偶然相遇的陌生人，他也不会放过这次时隔多年再听到夏访梅消息的机会。他被拒绝也没有走开的意思，只笑着站在那儿，有一种胁迫的气势。
陈柠猜到必定是自己和夏访梅有几分相像，引发怀疑。只是不知道他怀疑到哪一步、又确凿到哪一步。她在考虑要不要直说自己没有父母——不行，孤儿更为可疑，自己一个普通学生能查到那个破旧的小孤儿院，丁朗更能翻个水落石出。这世上最安全的身世是最普通的、父母双全和和美美的家庭——正如托尔斯泰所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诚然孤儿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而家庭美满的小孩无破绽可寻。
丁朗带着笑意，从心底里透出来的笑会传到眼角眉梢：“你妈妈在家做好饭等着你了是不是？
陈柠猜测夏访梅学的是美术。她说：“没有，中午我爸爸做饭。快期末考试了，我妈妈留在学校给学生开小灶。”
这个时候美术生的校考联考，要么正在考试中，要么早就都考得七七八八了。
果然看见丁朗的笑僵在了脸上。雨滴落下来淋湿了整棵树，从主干到枝枝叶叶；寒气凝冰霜，也是从主干到枝枝叶叶的水分都凝结起来。
他迟疑着问，“你妈妈......是老师？小学老师吗？”他想到当然夏访梅各个文化课的惨状。
“不，”陈柠一脸奇怪地看他，好像他问了个蠢问题，“我妈妈教高三数学。”他表情更惊诧——看来夏访梅至少不是普通文化生。这一步棋走得好险。
她要想个脱身之法。在他冷静下来、接连发问之前。
毕竟转个专业或者跨专业考研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你妈妈......姓，夏吗？”
“不。我妈妈姓尹。”心想：不好意思齐钧彦，先借你妈妈一用——我真的是急用！陈柠故意皱起眉头，“叔叔，你老问我妈妈干嘛？”
没等丁朗想出个借口，她给他想好了：“是不是丁学长的弟弟妹妹要补习数学？也是，我妈妈的教学水平很高，在数学教学方面也有点名气。只不过她有点严厉，教训学生可一点都不心软。心疼孩子的家长都投诉过她呢，我也觉得吧，有点过分......”
她吧啦吧啦胡说着，期盼有个电话能打进来。
齐钧彦没有辜负她的期盼。电话铃响起，她如同获救一般大大松了口气，还虚伪地冲丁朗摆出个歉意的笑，“我爸爸催我回家。”拿着手机远远跑开，正逢公交车到站了，准备好的公交卡一直在兜里。她忙不迭拿出来，边上车刷卡，便对着电话说，“我先上车，等一会儿跟你说。”
*****
晚上陈柠果然发烧了。烧得头脑发昏的时候，想到最昨晚的冷水澡。
躺在床上，把自己裹紧双层被子里，因为发热而头晕的陈柠又坠入纤毫毕现的梦境里。这没道理啊。她模模糊糊地想。自己已经记起来所有前一生的记忆，如果是穿越或者重生，那种窥视般的梦境早该结束了。
但是没有。
这个梦境里发生的在她已有记忆之外。
睁开眼扫视周围环境，能辨别出是她二十八岁独居的小公寓。进门看见地是虽然小但干净敞亮的餐厅，没有桌布，只有一块透明玻璃盖在餐桌上。餐厅左边是小厨房，右边隔一层帘，懒人沙发隐隐可见。她整个儿陷进懒人沙发里，正打着电话。
沙发柔软舒适，沙发罩有干燥温暖的清香，左侧落地窗窗帘开着，微风暖阳不疾不徐地吹进来。很奇怪的是陈柠脸上却透着与周围环境全然不符的阴云。明明她的心情一向受环境影响很大，今天有点奇怪。
陈柠靠近了，去听她自己讲电话。
“……对不起。”
她没有开扬声器，陈柠却听到那头人讲话，声音坚决：“不分手。”
“阿彦，不要任性。你知道现在我还不能处理好……这对你不公平。”
“我只知道你是个不会回头的人。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在你那儿没有复合那一说。如果现在分手，我们就结束了。”他突然停下来顿了顿，“这你已经想过了是吗？”
没听到回答，知道她是默认，心里钝痛如刀割，“陈柠。在我看来，在一起是两个人共同的决定，那么分手必然也是。你一个人决定了我们两个人的未来，这才是对我的不公平。”
陈柠感觉到自己泪流不止。但她又不去擦那泪水，任它流下来，自己低着头发出啜泣声。
果然听到电话那头声音发颤地妥协：“不要哭。好么？是我任性。你不要哭。”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