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晴》希乌安

12、第 12 章

　　暑假过半陈柠要返校交作业了，饶是她基本上每天都勤勤恳恳地写作业，返校的前一天晚上还是没写完。给李程发消息求援助，一直没等到回复，才想起来奥赛班的学生已经提前进入高三模式，只有十几天的暑假，这时候还在补课上晚自习。

　　本来急躁埋怨的心情就好多了：果然看到别人比你更惨，就会觉得多少被安慰到。

　　回学校暂时还是按之前的排位坐。
　　近一个月没见白南楠，她好像把一个月前的所有不痛快都忘得一干二净，很亲热地拉着陈柠讨论热播的电视剧、她新粉的男明星以及对学校的抱怨。陈柠是很喜欢聊天的人，本来有点不太自在的尴尬，聊着聊着也很快消融了。

　　交过作业还要听老师开班会，吧啦吧啦说一些每次班会都会讲的话。都结束之后差不多接近中午了，心里觉得跟白南楠冷战这么久多少有点愧疚，陈柠往家里打了电话，就答应和她一起去逛商场。

　　要到学校大门处的站牌去等公交车，陈柠跟白南楠边走边聊着往大门走。注意到她好像引了远路绕过去。可能直线距离上有什么建筑在施工。

　　如果白南楠的路线没往小树林那边偏的话，陈柠可能真以为是直线路径上有一点正在施工，不便通行。

　　这一届高三毕业后，他们就是预备高三。如果说高三学生是学校的亲儿子，那奥赛班就是嫡长子。奥赛班一共只有四个，却单独辟出了一整栋教学楼。位置在学校最深处，小树林里面。重重叠叠的绿树掩映住绿瓦白墙的五层小楼，里面的天之骄子们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算奥赛题。

　　陈柠本来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没机会往这儿来，今天白南楠却带着她闯了这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奥赛楼。

　　陈柠不知道她想干嘛。就算要拉着自己帮她追李程，那也得挑人家空闲的时候吧？奥赛班学生天天学习天天算数，忙得在教室吃一日三餐，这时候过去不是招人烦吗？

　　虽然奥赛班里没有陈柠在意的异性，但她也不想去招人烦。于是在小树林跟前就住了脚：“别去了。”

　　白南楠拉着她胳膊晃，“你帮帮我嘛。”

　　陈柠去拉白南楠的手，试图拉走她，“没事，高考完有的是机会啊，高考完我给你俩攒个局熟悉熟悉成不？”

　　“我都打听好了，他们班今天十一点半放假，休息一下午。”

　　陈柠看了眼表，十一点二十九。

　　真是惭愧，说是发小，结果她只知道李程是在四个奥赛班中的一个，也不知道具体是物理班化学班还是什么。结果白南楠连他们班与众不同的放假时间点都掐准了。

　　她这么说了，陈柠只好陪她沿着小树林中的石子路往里走。

　　陈柠以前一直以为白南楠就是个大多数时候文文静静，有时候唯唯诺诺的女孩子，结果追起人来居然这么大胆。大有直接往他们班门口堵的架势。

　　站在楼下往上看，果然只有一个二楼的班级在十一点半骚动起来，隐隐有桌椅挪动在地板上发出的摩擦声音，和欢呼声夹杂在一起。

　　片刻之后有学生从楼梯口出来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越来越多。陈柠完全没有自己这时候后退就是不仗义的自觉，往后挪了挪，想把自己挡在树后。白南楠是心情紧张激动到忘了自己在何时何地，陈柠可不愿意直挺挺地站在他们教学楼前接受每个人的注目礼。

　　李程是很好辨认的。因为这一群人中只有他往头上戴了红色鸭舌帽，很有耍酷的嫌疑。校服也是改过的，裤子依然宽松却改成束脚版型，好露出他那双昂贵骚包的球鞋。

　　“嘿陈柠！你怎么来这儿了？”李程刚出教学楼就看见了她，略过来白南楠过来打招呼，“看见我昨天晚上给你回的消息了吗？就那么简单的题你还不会，怪不得陈爷爷总想让当他孙子，哈哈哈！”

　　陈柠瞥一眼白南楠，果然看见她脸上表情有一瞬间难看，很快又调整好，给陈柠甩眼神。

　　陈柠接到了她的暗示，只好说，“嗯，为了感谢你昨天晚上的乐于助人，中午请你吃饭吧？”虽然他回消息回得太晚了，陈柠根本没看。

　　其实也没什么。陈柠和迟姿也常陪谢依婷去找她在某条大街上，突然就“一见钟情”的某个小哥哥。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陈柠在李程的“好”之后，去拉了白南楠挽住就走，没去注意李程的表情。

　　陈柠谨记僚机的基本素养——虽然她是被迫充当僚机——三人行时独自去上厕所。

　　他们选了一家位于商场二楼的日料店，厕所在日料店外面。点过菜陈柠就识情识趣地说去上厕所，还以为能得到白南楠感激的眼神，结果这小白眼狼只顾着欣赏她的意中人，一个余光都没给她。从座位上起身的时候，倒是李程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看得陈柠心里发慌。

　　李程不是傻子，他敏锐得很，早在一开始就该明白了这顿饭的意图。陈柠以为他不会在意，至少没道理生她的气。陈柠也只是拉他吃一顿饭，他对白南楠有没有那个意思谁能知道呢，能不能成也要看白南楠的本事。说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陈柠往脸上扑了把水，心里烦躁，有点想不管不顾直接回家。她其实厌烦这样，好像在消耗友谊。下次至少要弄清对方有没有那个意思。

　　深吸一口气，还是出了厕所，往那家日料店走。不打招呼直接离开会被李程恨死吧。

　　正值饭点，日料店人还挺多。陈柠拨开人群穿过去，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结果白南楠却不见了，只有李程一个人坐在位置上。

　　“白南楠呢？”她拿了纸巾擦干手。

　　李程一只胳膊撑着桌面，另一只手用筷子夹天妇罗，自顾自吃着，仿佛没听到。

　　陈柠又问了一遍，李程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说，“走了。”

　　看样子就算她问“怎么回事”“你跟她说什么了”他也不会回答。明白他俩气氛肯定不怎么愉悦，但总不会太难看吧？既然是陈柠组了这顿饭，李程这样不给面子，多少也是打她的脸。

　　知道是自己做的不厚道，陈柠面上不好看也难以生气，还莫名有点心虚。想起来小时候有一次和谢依婷一起闹，弄坏了他的模型，站在他爸爸妈妈面前的样子。叔叔阿姨当然是安慰她说不要紧，没关系。而李程又在一旁不管不顾地哭，他们只得把谢依婷训了一通，惹得谢依婷也哭。两头都是小孩的哭声，只陈柠一个安静地垂着头站在哪儿，搓着手不知所措。不知怎么回事，只觉得自己有点难过，有点委屈，但的确是自己做错了事，而别人还宽容大度地原谅她，自己没有哭的道理。安静地含着眼泪，干巴巴地搓手。

　　叹了口气，老实地默默吃饭，心想至少自己也算是帮了白南楠，尽自己所能。

　　回小区的路上谁都没说话。沉默地走到小区门口，李程突然顿住脚步，好像要说什么似的，陈柠默默地也停下，垂着头准备挨训。谁知李程张了张嘴，还没发声，被另一个声音抢了白。

　　“小柠儿姐，”是齐钧彦，正午太阳烤得人发焦，不知怎么他竟去打篮球。他大汗淋漓地抱着篮球过来了，“陈爷爷说让你今天下午给我讲英语。”

　　他以前可不怎么喊姐姐，陈柠抬头看他一眼，没想到正看进他眼睛里去。没有准备，吓了一跳，慌乱地重新低了头。脸有点发热，心里有点莫名其妙的高兴。

　　“有的人的眼睛像橘子一样冷漠，有的人的眼睛像一口可以吞没你的深井。”想到爱默生很有名的句子。

　　这个时候低头看到了李程那双和他帽子一样鲜红的高帮球鞋。陈柠给自己心里刚冒头的高兴浇了点冷水，镇定一下。发现自己嘴角有笑，努力地收回去，摆回原来那个一脸忏悔的表情，再抬头去看一眼李程。

　　李程把两人刚刚一瞬间的对视尽收眼底，脸色显而易见地更沉了些。却没说什么，径直走了。

　　“那个……”陈柠发觉自己有点想解释，紧接着就想到那天晚上齐钧彦那句“我没接”，微微笑了。

　　“你笑什么？”语气莫名其妙地有点冷。

　　“没什么！”她也很凶地回答他。说完就有点想掉眼泪。

　　最终还是忍住了眼泪，她边走把一切都跟齐钧彦讲了，真心实意地抱怨，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两边都不讨好。

　　齐钧彦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借身高优势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柔多了：“做媒这种事不适合你。别人的事以后一概不要管了。”

　　“喂！你刚刚用手摸了篮球！”篮球常年在篮球场上的地上滚。

　　他大笑着跑远了。

　　明明是炎热的午后，却恰巧有风过，小区里的杨树叶哗啦哗啦地响，在阳光下的风中快乐地翻面。有点像风在传递他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