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晴》希乌安

11、第 11 章

　　有的时候天既不晴也不阴，也许算是多云吧，但目力所及的天空空荡荡，并不见云。明明天空是那种白里透暗黄的阴沉颜色，低头去看地上，却还有日影。

　　爷爷这些天外出比往日多得多，这天晚上甚至外宿了。陈柠在电话里一再追问，问清楚了他是在老同学汪爷爷家住下了，方便明日清早和大家一起去爬山。这才放心，不禁感概现在的老年人身体真是硬朗，运动量比她这个整日宅在家苦兮兮地写作业的少年人多多了。

　　既然爷爷晚上不回来，晚饭便成问题。陈柠想着还有楼上的齐钧彦，这几日一直和她一起吃爷爷做的饭了。爷爷不在，她怎么着也算个姐姐，不能饿着了他，就琢磨着自己下个厨。

　　谁知齐钧彦打了电话过来，说下午和朋友们打完球，直接去吃烧烤。不用做他的那份饭了。

　　“那正好，爷爷出门了，我还怕我做的饭你吃不习惯。”其实她从没做过饭，做出来的东西能不能吃还是个问题。心下松了口气。

　　那头的人听了她说的“吃不习惯”，忍不住轻笑了几声，“你跟我一起去吃烧烤吧，我现在去接你。”

　　“不用！”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又缓和了语气，“你和你的朋友们好好吃，不用管我。”

　　“那怎么行，我在外边吃香喝辣，你在家啃冷面包？”他带着愉悦的笑意，旁边几个人听了这句，不顾他还在打电话，就开始起哄，“这话怎么像是跟老婆讲的哦”。

　　齐钧彦一肘子过去，让他们闭了嘴，幸好电话那头的人并没有听到。

　　“没事没事，而且我不喜欢吃烧烤，好多油。”她是真对烧烤兴趣不大。

　　“你除了火锅也没什么喜欢吃的了，吃什么都一样，总比在家啃面包强。我现在去接你。”

　　她不死心地挣扎，“真的，啃面包挺好的。实在不行我可以给自己开火，煮个面煮个粥什么的……”

　　“自己煮面？”齐钧彦忍不住笑，“你自己信吗？”

　　见她没话说了，齐钧彦又说，“反正我也要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顺便接你而已。”

　　“……”

　　本来满身臭汗就打算直接去吃烧烤的几个男生，一听有小姐姐要来，也纷纷表示要回家冲个澡。

　　陈柠本来已经洗了澡，正环着抱枕窝在沙发上，再抱半个西瓜，用勺子挖着边吃边看电视。齐钧彦洗过澡下楼来敲她家的门时，只听见里面的人喊着“马上马上”，却迟迟没有动静，忍不住敲了又敲，催她快点。

　　门朝里拉进去，陈柠从门里出来，边换鞋边说：“我可真吃不了什么了，你瞧——”

　　齐钧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门里望过去，客厅茶几上半个大西瓜包了保鲜膜，铁勺子还留在里面。

　　收回视线看陈柠，她换了宽带凉鞋出来，身上却还穿着吊带睡裙。一时摸不清她这意思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去不去也由不得她，他总不能白跑一趟，于是故意很凶地说，“快去换衣服，回来再吃你那个大西瓜。”

　　陈柠垂头丧气地进去了，总觉得自己一点姐姐的气势也没有。

　　****

　　他们定的烧烤吧还挺远的，齐钧彦骑了自行车载她。

　　他双手抓着车把，一条腿撑地。陈柠毫不扭捏地叉腿坐到后座上了。陈柠一向对于自行车、电瓶车、摩托车这一类的交通工具的安全性抱有怀疑，更觉得那种淑女的侧坐很不安全。安全重于泰山，也顾不得好不好看。

　　这一片以一中为中心，四散开来都是学区房。越接近学校房价越贵，面积也小，密密麻麻的几个小区之间空间逼仄，只留一条极窄的小马路，到中午晚上就会有各种小摊贩，使路更显拥挤。每天上学还有不知道是不是赶时间的自行车风一样飞速驶过，弄得陈柠走个路都小心翼翼。

　　虽然是暑假，夏天的晚上这里人还是很多。见齐钧彦手里的车把扭来扭去，竟然还骑得非常流畅，陈柠就安心地坐在后面了。

　　穿过这一段拥挤，绕到学校大门处，是一条横穿而过的河流，再去过桥。这一片没有住宅区，视野就渐渐开阔了，连带着人紧张的情绪也松弛下来。

　　烧烤吧在对面河边上，黑夜里亮着各色霓虹灯，店门外边摆着桌椅和烧烤架。自行车还没停下来，陈柠就看到门口的一个桌子旁围坐着的三个穿无袖上衣的男孩子朝齐钧彦招手。

　　这三个分别是齐钧彦的同桌毛余、前桌常言留和打篮球认识的初三的学长胡寒。一一介绍过去后还解释了自己名字里面是哪个字。

　　陈柠夸常言留名字有意思，很有一种“送友人”的感觉。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好像她夸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毛余就在这时接话茬，说他的名字老被写成“常留言”。

　　然后大家都笑。人际交往中笑真是个实用又好用的招数，你不愿不会不敢说话时，只需笑，别人就能感觉到你的善意。大家这一笑，就冲淡了好多初见的生疏感。

　　常言留个子很高，说一米八看着像一米九，体型像体育生，性格还挺开朗。毛余看上去像是班里的活宝型的，个子瘦小，说起话来梗连着梗，逗得人笑。胡寒虽说比他们都大一些，在陈柠眼里也不过才初三。戴着眼镜。陈柠以前一直觉得戴眼镜的男生多少都有点学霸气，胡寒倒是一点没有——更多的是像个沉迷游戏的宅男，或者程序员那种。

　　男生聊起天来不是篮球就是游戏，齐钧彦还怕陈柠无聊，结果她倒是什么话都接得上。毕竟陈柠面相也小，大家一开始还喊“陈柠姐”，后来就直呼其名完全忘了陈柠比他们大个两三岁。

　　齐钧彦抽离了话题一会儿，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就着灯光看陈柠。她的确如她自己所说没吃多少，一只手撑着桌面掌着盛有西瓜汁的玻璃杯，另一只手在桌面下——揉着肚子。大概是刚吃了不少西瓜又吃了几串热的烤串，肚子不太舒服。

　　她穿着黑色棉麻短袖衬衫，桌面以下本来是背光，黑色还是映得她手指细白。指节弯着，去顶腹部的不适感。

　　齐钧彦说了句上厕所，男生们正聊得欢，随意冲他摆摆手。陈柠望他一眼，他回以笑着点头。

　　去找服务员要了杯热水来，没有红糖。放在陈柠手边。居然在他们的谈话里听见了自己，见他来了也不避讳。

　　原来是陈柠正跟他们打听齐钧彦有没有人追。

　　男生们一个个争先恐后、踊跃发言的样子，却被齐钧彦截住了，向陈柠说，“你这样问，我要是没人追岂不是有点丢脸。”

　　“哪有，”陈柠笑，“没人追是她们没眼光啊。”又朝三个男生：“你们说是不是？”

　　“那要是有人追呢？”齐钧彦含笑追问。

　　“那肯定得有啊，还排成长队，用簸箕往外倒都倒不完。”毛余插话进来，显然说起八卦很来劲。

　　齐钧彦却不作声，只看着陈柠，仿佛还等着她的回答。

　　陈柠只得说：“追求者这种生物吧，在精不在多。”

　　“精精精，绝对精！”又是毛余，边说他推了推胡寒，“就那个脸巨小，还白的那个初三的学姐，说是初三年级的＇级花＇……”

　　胡寒起先一脸懵。可能‘级花’这个词虽然多少有点不伦不类，但还是有足够的吸引力，刚刚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冒的胡寒也认真地回想。

　　常言留觉得自己有发言的必要：“我知道那个你说的那个‘级花’学姐……我觉得长得还一般吧，是有水分的‘级花’……”

　　陈柠对“级花”到底长得好不好看、是不是有水分兴趣并不很大，追着问：“哎，倒是说说怎么追的啊？”

　　齐钧彦突然抓住她手，把她吓一跳。结果一个热乎乎的玻璃水杯被塞进手里了，他示意她喝水，“哪有什么‘级花’追，你也是一中初中部过来的，不是不知道天天学习哪有时间评那些个校花级花的？”

　　“别听他们瞎说八道。”齐钧彦转回脸来给了毛余和常言留一个眼神，结果二人通通没接收到。

　　常言留还在爆料，“运动会的时候跑三千米，跑完那个学姐给他送水来着。我当时还纳闷来着，明明我跑了第一啊，水怎么给这小子。”

　　陈柠正在喝水，齐钧彦突然硬邦邦地朝着她来了句：“我没接！”她一口水刚到喉咙口，差点没呛着。

　　其他三人居然停止了口头的话，直接朝他俩看过来。陈柠微不可察地轻咳了一声，平复一下呼吸，抬头看了眼齐钧彦。在他脸上看不到丝毫“自悔失言”，但夜色中灯光下，好像尴尬似的，耳根有点发红，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照的。

　　这一连串反应陈柠做来不过十秒，随后面色不改，利落地接：“对啊，这就是为什么你有人追，却现在还是单身狗的原因。”

　　刚刚尴尬了一瞬的气氛活过来了，大家吐槽齐钧彦的其他直男行径。齐钧彦脸色不怎么好看，斜过眼瞪了陈柠一眼。

　　陈柠无辜地缩缩脖子，继续喝他刚刚端来的热水来安慰自己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