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成星空》想养柴犬的山

5、第五章

　　路翀煮了十来个鸡蛋，就出门跑步了。
　　天还没亮，做完热身也才不到六点，正华的路灯在这个时间也已经关了，除了几颗稀疏的星星跟天边将出未出的太阳不见别的光源。
　　随着路翀渐渐加快的脚步，耳旁的风声也渐渐变强，路翀很享受这种感觉，在青年队的时候他最喜欢的也是长跑耐力训练，这会让他感到无尽的自由，就像一只鸟，只有在破风飞翔的时候才是自由的。
　　他没有固定的路线，想随着自己的脚程能够把正华这边的大街小巷都逛一遍，看看自己将要生活一段时间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
　　街道拥挤且破旧，一抬头就能看到裸露的电线在头顶搅成麻花，电线杆也显得极其瘦弱，像是被人一撞就会倒似的。
　　正华中学、正华医院、正华商店街，路边招牌上的字已经从正红色腿成了橘黄色，但方正的字体依旧固执地坚守曾经正华系的荣耀。
　　正华厂，终于到了这个社区曾经的核心地带，路翀对这里有些许印象，小时候他爸是这里的工人，他只记得当时这牌匾地下站着笔直的哨兵，天蒙蒙亮的时候工厂门口就熙熙攘攘。
　　现在，哨兵已经不见了，工厂的大门敞开着，这里甚至没有正华中学那样负责任的门卫，要是在以前，路翀是进不去的，而今天他能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跑进去。
　　工厂大多数的地方都已经停工了，曾经的厂房都已经被搬空只留下一个躯壳，听说，这里唯一还在运行的流水线，在做面条，而正华曾经是一个电子厂。
　　这里看起来极端凄凉，但是路翀并没有触景生情的意思，因为他并没有经历过正华的兴衰。
　　在他的印象里，只记得有一天，还不到晚饭时间，那个男人就喝的烂醉回家，跟那个女人争吵了什么，过一会，男人拿着扫帚打在女人身上，女人也不示弱，拿着桌上的杯盏砸的家里乱七八糟。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路翀醒来，那个女人就不见了，后来男人跟路翀说“你妈看不上我，跟别的男人跑了。”
　　路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内心强大，明明最近点火就着，想起这些事情，心里却毫无波澜。

　　回到家的时候，太阳正好从地平线升起，路翀坐在窗台边上，手旁摆着鸡蛋跟蒸好的馒头，一边吃着一边看日出。
　　这馒头，可怪堵心的。
　　“早啊。”还没吃完一个蛋，就传来了开门声，梁鑫提着两个餐盒走进了屋子。
　　“早，出去买早餐了？”梁鑫手里的东西闻上去很诱人，路翀顿时觉得手里的鸡蛋变得索然无味。
　　“兰家的牛肉粉，这一带最好吃的，也给你带了一份，来尝尝吧？”梁鑫把牛肉粉放在餐桌上，招呼路翀过来一起吃。
　　“谢谢”路翀看着自己的一盆鸡蛋，想了想，也摆在了梁鑫前面“我也多煮了点，一起吃。”
　　“嚯，你这一天吃这么多鸡蛋吗？”梁鑫被路翀满满一盆的鸡蛋给吓到了，只抓了一个剥好放在自己的牛肉粉里。
　　“习惯了，教练让我们多吃蛋白质，这么多鸡蛋我也只吃蛋白。”路翀尝了口梁鑫带来的牛肉粉，味道确实不错。
　　“果然是专业的运动员。”梁鑫笑了笑，内心里想着，吃这么多鸡蛋，那放屁得多臭啊。
　　“梁鑫，你看起来也挺壮，练过什么吗？”路翀停下筷子，盯着面前的梁鑫。
　　“练过综合格斗，但不是很专业，我在老家认识一个退役省队的，带着我练了几年。”
　　“你老家是松县？”路翀想了想昨天看到梁鑫的身份证，回忆了一下地址。
　　“是的，离这里也不算太远。”
　　“那怎么大老远来正华中学读书？”
　　梁鑫也停了下来，看着路翀，一脸疑惑。
　　“正华也不是什么出名的好学校，当然，我这个辍学生可能没资格说这种话”路翀忙解释道。
　　“噗”梁鑫看着路翀着急忙活的解释，突然笑了。
　　“正华确实不是什么示范性中学，太好的学校我也读不了，但这里的人，都还挺努力的。”梁鑫把碗里剩下不多的牛肉面吃完，把自己拨下来的鸡蛋壳放进纸碗里，接着用纸巾擦了擦面前的桌子。
　　“而且，你也没见过真正的差学校是什么样子。”梁鑫收拾完，换了件衣服，就准备出门了。
　　去哪呢？王哥的店里吗？
　　路翀本想问，但自己没有立场，也就说不出口。
　　吃过早饭，刘飞宇就打来了电话，出乎刘飞宇意料的是，路翀叫刘飞宇自己在家呆着。
　　“我想单独呆一天，去办点事，今天别来找我了吧。”
　　“你还好吗？”
　　隔着电话，路翀都能听出刘飞宇的焦虑。
　　“好着呢，逐渐融入了正华的生活了。”
　　其实路翀没有任何安排，吃过早饭之后，他把昨天买来的鞋墙支棱起来，各式各样的篮球鞋装进去摆在卧室里做背景墙，在九十年代末装修风格的主卧里显得格外矛盾。
　　做完这件事，路翀就变空闲了。
　　打开微博，想发些什么东西，翻了翻相册，看到昨天晚上王鸥给自己拍的照片，觉得养眼，却想不到文案，过了一会就单发了一张图片出去。
　　刷了刷微博，球队的那些朋友，大半已经把自己取关，还有几个平时关系就一般的已经把自己拉黑。
　　剩下两个还跟自己相互关注的，看了看他们发的消息，也都是几个月以前了。
　　人走茶凉，这速度也太快了。
　　手指在屏幕上滚动着，大多是没营养的娱乐圈新闻跟脑残科普，路翀不太感兴趣，当初推荐关注的这些博主他都不太感冒。
　　直到刷到一条广告，路翀顿觉眼前一亮。
　　也就是淘宝的智能推荐，小品牌的衣服，款式都很新潮，但不是路翀本人的风格，不过，那个模特倒是让路翀很感兴趣。
　　眉毛浓密，五官立体，身体修长但看起来并不瘦弱。
　　这明明就是梁鑫啊！虽然化了妆，p过图之后变了个味道，但是怎么看都是梁鑫好吗！
　　“噗”路翀特意去淘宝搜了这个牌子，migrate，迁徙，也不知道是谁给起的。
　　店铺就是那种很普通的淘宝店，兼营男女装，但男装占主流，信用双、单皇冠，看起来销量不错。
　　路翀看了看店铺模特，经常出现的男生有三个，梁鑫并不是最常用的，不过也占到了差不多四分之一。
　　很难想象，昨天下午那个篮球场上的阎王，能在王鸥的镜头前面摆出这么多造型，有假装拿着篮球运动的，还有带个眼镜装文艺青年的，还有拿把吉他装逼的。
　　“品都不会按，也是敢发到网上。”路翀忍不住吐槽到。
　　不过，他也想起了自己的吉他，应该还在后妈家里，她应该不识货，不知道那把泰勒吉他值大一万。
　　希望还在吧？
　　人果然不能太闲，不然就不会像路翀这样，动了去把吉他拿回来的臭主义。

　　想回到市区，路翀才真的发现，他跟繁华之间的距离已经变得这么远。
　　公交站等了几分钟，烈日的延长至下变得像是一个世纪，这里还没有路过的计程车，甚至滴滴都找不到顺风车。刘飞宇开车的时候只要半个小时就能去到的地方，靠自己，竟然变得这么遥不可及。
　　“去市区吗？”
　　快被太阳晒晕的时候，一辆已经载着两个乘客的的士停在了路翀面前。
　　“到楠明吗？”不想拼车的路翀，也抵不过这狠毒的太阳。
　　“五十块一个人，走吗？”
　　听到价格，路翀有些迟疑，最后在舒适跟性价比前选择了煎熬。
　　好在，没多久就等到了公交车，开了近二十分钟才摸到市区边缘，路翀在公交系统内几经辗转，快到中午才来到林竹园，另一个曾经是他家的地方。
　　“你好。”路翀走到服务大堂前，对着值班的经理打了声招呼，幸好是跟他关系不错的那个。
　　“路先生，您回来了？”经理很客气地对路翀笑了笑，还给他倒了杯水。
　　“我的安保卡没了，能帮我叫电梯吗？”
　　“这个”经理面露难色道“赵女士跟我们说过，如果是您来了，要跟她先打个报告。”
　　路翀眼里冒出了两个火星，但是对着经理的商业笑容，还有背后站着虎背熊腰的安保，他并不好在这里就炸开。
　　“我自己给她打电话。”路翀谢过经理，就自己做到一旁的椅子上拨通了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果然，把我拉黑了啊？
　　路翀把经理给的纸杯捏成一团，血液被跳的猛烈的心脏不断泵到大脑，他恨不得现在找个大锤子把大堂里虚假堂皇的装饰砸个粉碎。
　　稍作冷静，他又拨通了另外一个电话。
　　“喂，哥哥！”
　　幸好不是机器的声音，路翀顿时松了一口气。
　　“辰辰，你在家吗？”
　　“嗯嗯，我在。”
　　“哥哥在大堂，能来接我吗？”

　　不过几分钟，路辰就穿着一身绿色的恐龙睡衣，迈着蹒跚的步伐跑到大堂了。
　　“哥哥！”看到路翀，路辰就飞扑过来了。
　　“我好想哥哥了！”
　　“乖，哥也想辰辰。”路翀满是怜爱的摸了摸路辰的头。

　　除了刘飞宇，现在能对路翀这么热情的人，应该也只有路辰了。
　　通过电梯来到门廊，对家门试了试自己的指纹，果然没有打开，最后试了密码，也换了一个。
　　“辰辰，家里的密码什么时候改的？”
　　“妈妈上个星期改的，现在是我的生日。”路辰天真地笑着，他不太清楚，改掉家门的密码对于这个家庭意味着什么。
　　输入路辰的生日，门就自动弹开了，走进这个比路翀现在的小破房加起来还要大的门厅，路翀深吸了一口气，没有霉菌的的味道。
　　“哥哥为什么最近都不回家啊？”路辰说着，忙跑去冰箱给路翀拿了瓶冰镇果汁。
　　“我在忙一些事情，可能很久都不回来了，路辰想跟哥哥住吗？”接过果汁，路翀半蹲下来，这样才能跟路辰平视。
　　“想！辰辰最喜欢哥哥了！”
　　路翀笑了笑，却有些无力，他把路辰领到自己房间，这里的装潢没有改变，但有关路翀的一切都已经不在了，原来挂在墙上的吉他也不见踪影。
　　“辰辰知道哥哥的吉他去哪里了吗？”
　　“妈妈收到储物室了。”
　　顺着弟弟的指引，路翀把吉他翻了出来，在路辰面前随意地拨动了几下，还好，虽然要调音，但没有别的问题。
　　“哥哥能教我吗？”
　　“以后吧，有机会的话。。”路翀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想一想也知道是谁。
　　赵云兰一脸气愤地看着走出来的路翀，像是马上就想把他生吞活剥似的，路翀也定在那里，面无表情。
　　“妈妈！”路辰对着赵云兰叫了一声，却没有得到赵云兰的好脸色。
　　“辰辰，回房间里去，妈妈有事情要跟哥哥说。”
　　路辰倒是非常听话，没多问什么就回房间里了。
　　路翀特意去试了试，路辰的房间门关的很严，才敢转过来面对赵云兰。
　　“你来干什么？”赵云兰坐在沙发上，趾高气昂地对路翀说着话。
　　“回来拿我的东西，没什么事我就走了。”路翀没想跟赵云兰纠缠，跨过她的视线，向门口走去。
　　“下回，你要什么，联系我，不要擅自过来，要不是大堂那边跟我说，我还不知道你跑过来了，这是盗窃行为你知道吗？”
　　“哼。”路翀冷笑了一声。
　　“你把我拉黑了，我怎么联系你？要不是路辰来了，我今天得被保安抬出去。”
　　“你还好意思联系路辰！我警告你，以后不允许跟路辰有任何联系，我不能让我儿子被你荼毒！恶心的同性恋！”
　　路翀听到这里，在大堂受辱开始积攒起来的火气也都爆炸了。
　　“靠！”路翀走进赵云兰，身高的差距压的赵云兰的那股嚣张气焰都灭掉了一半。
　　“你觉得我脏，觉得我变态，觉得我恶心是吗？我是犯过错，在泥潭里抹了一身，我知道我洗不干净，但是不是我这脏了吧唧的人你现在还能住在这房子里，还能开这么好的车？”路翀抓起赵云兰仍在门厅的车钥匙，硬狠狠地摔在地上。
　　“你别想吓我！”赵云兰毫不示弱，拍得茶几震天响。
　　“你给我小声点。”路翀走进了赵云兰，往后朝路辰的房间看了看。
　　“赵云兰，你不要觉得这么的理所应当，我是觉得你会好好照顾路辰，让他成才，才不跟你去争这些东西！你有这些是因为你是路辰的妈！”他说的很小声，生怕这些话不小心被路辰听进耳朵里。
　　路翀拳头绷直了劲，但最后一丝理性提醒他，这个力量不能就在这撒掉。
　　“我不会让路辰学我，你放心好了。”咬着嘴唇，声音低沉，路翀眼里满是愧疚。
　　“这吉他我拿走了，你也用不着，这屋子里剩下的东西我都不稀罕。”说着，路翀便走到门口，不管赵云兰小声的骂骂咧咧，打开了那扇装甲门。
　　“我怎么样无所谓，你要是不好好带路辰，我会回来收拾你的！”
　　带着厌恶跟凶狠，路翀瞪了一眼赵云兰，那个女人好像受到威胁的鹌鹑，浑身颤抖了一下。
　　路翀赢了吗？他输的很彻底，但走出林竹园的时候，却如释重负。
　　“帅哥，去哪啊？”计程车司机看了眼后视镜里的路翀，头也不回地说道。
　　“正华厂。”
　　“拼车五十，单独去就150了，那么远我们不打表希望您理解，我们也......”
　　“走吧，150就150。”说完，路翀就躺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
　　从窗户传来的风声听起来很悦耳，这是路翀最喜欢的声音，这是飞鸟耳边的声音，这是自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