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烁流萤》散燃新疑

4、第 4 章

　　彻底修缮好房屋，天已经黑了，灯烛在中途打来电话时，已经和陈经理吃过饭，在聊工作交接的事情。灯萤一行人索性在院子里架起大灯，吃起了烧烤。
　　灯萤家的照明灯安装的自然是最好的，锃光瓦亮的水晶灯照的院子里像小白天。
　　酒足饭饱过后，叶绿素坐不住绕着院子溜达几圈，走到墙根时，却发现朱红色墙角旮旯处，盘窝着一只棕褐色的小蛇，叶绿素吓了一跳差点踩到，膈应的浑身不舒服，慌忙叫人拿灯照来看。
　　小蛇的角膜呈烟雾兰体色暗浊，仅仅从头顶剥离到脖颈的蛇蜕鼓翘在表皮，余下菱形而细密的蛇鳞未完全剥落，一小截砖红色蜿蜒状的尾部，烂糊在焦黑的泥土里，周围覆着一圈密密麻麻蚂蚁在噬咬。
　　线粒猛不丁地看清后，心里直发毛，瑟缩地躲到叶绿素身后。
　　灯萤轻轻牵住叶脉的衣摆，把他拉的靠后一些，转头去看他的神情。
　　只见他蹙眉抿唇，神色惘然，像一条触碰到玻璃壁后，被凉到的小呆鱼。

　　“蚂蚁搬家蛇过道，水缸穿裙山戴帽。昨天下暴雨之前，这些小动物，对气压降低反应很敏感，很容易乱飞乱跑，所以偶尔就会导致意外的发生，正说明是世界是普遍联系的。”叶脉轻声科普，实则心下大骇。
　　“咦～好瘆人。”线粒慌忙退后惊呼。
　　灯萤下意识捏紧叶脉的衣角，忍不住好奇的看。
　　“别怕。”叶脉刚说完，叶绿素就扑过来一把抱住他，浑身蹭着鸡皮疙瘩，“哥，我怕，我刚才差点踩到！啊啊啊！”

　　“我去叫蓝蓝来处理。”灯萤噔噔跑到房间，却撞见绿绿在收拾厨房，“绿绿，蓝蓝去哪里了？”
　　“在楼上收拾客房，怎么了？”绿绿问。
　　“有一条受伤的小蛇在院子里。”灯萤没了注意，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
　　“我去吧，你别叫蓝蓝了。”绿绿放下手中的洗碗刷说。
　　“你？”灯萤不解，绿绿怎么会抢着做，还一副不想让蓝蓝知道的样子。
　　“我去吧，别叫蓝蓝。”绿绿走到门口说，“蓝蓝去就把小蛇给打死了。”
　　绿绿走到近前，撵走围食的蚂蚁，用工具铲起小蛇，扔到一个离家很远的隐蔽草丛，并且对它说：“走吧，放你一条活命。”
　　绿绿回来给工具消毒后，发现经过这个插曲大家都无心娱乐，各自回房睡了，叶绿素非要缠着叶脉睡一个屋。
　　蓝蓝坐在多余的客房问它：“你刚刚去哪里了？”
　　“为你做好事去了。”绿绿坦然回答。
　　“谢谢你。”蓝蓝虽然奇怪，绿绿做好事就做好事，但为什么说是为自己？却也没有追根究底，只是好生为绿绿检查一番机械部件。
　　许久之后，绿绿口是心非的说了一句坏蛋，这事就算过去了。

　　陨星元年人们能够做到的善意仅此而已吗？
　　灯萤觉得心中大为悲恸，可若是叫她养她又不愿意，胆子小的根本不敢靠近，仅凭着恻隐之心看几眼。
　　大抵猫咪和小蛇对于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可以给你全部的祝福，却不会拉你出深渊。
　　灯萤披着衣服走到院落里，发现叶脉正躺在秋千荡椅上乘凉，衣着随意且慵懒，在微亮夜灯的烘托下，整个人蒙着一层淡淡的光亮，像一尾鱼试探性地靠近岸边的沙滩边缘，而后轻轻地晃。
　　她走过去捱在他身旁，仰头望他看的天，月无星朗。
　　“睡不着。”叶脉声音清冽的陈述，一语双关。
　　“嗯。”灯萤反问，“你在看那一颗星星？”
　　“最亮的那一颗。”叶脉转头看向灯萤说，由于坐着的缘故，灯萤低头看见他柔软发顶上有一撮焦卷的呆毛，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
　　“怎么了？”叶脉小呆鱼摇晃着小呆毛仰头问。
　　“这里的头发短短卷卷的，好像是上次不小心被酸雨溅到了。”灯萤收回手说。
　　叶脉伸手摸摸头发，“该理发了。”
　　“你等我一会儿。”灯萤跑进屋里，不一会儿拉出来一个整理箱，向叶脉展示里面齐全的理发工具，“我以前经常帮爸爸理发，手艺很不错的！”
　　意思是，我想帮你理发。叶脉小呆鱼的眼尾微微放大，冷酷地点头。
　　“你想要理什么发型呢？”灯萤十分专业地为他披好斗篷，避免头发茬落进衣服中，“板寸？纹理烫？还是自然卷？”
　　“嗯。”叶脉嗯了半天后噘着嘴严肃地回答，“我不知道。”
　　“懂了，放心的交给我吧。”灯萤心领神会，语音激动地逐渐发廊化，“保证会让你满意。”
　　灯萤认真为叶脉小呆鱼揉泡泡做头皮按摩的时候。
　　他又想起那份天方夜谭的文件——造月计划。
　　通篇废话，没有一点可实施的方案，但就是这样夸张的设想，其中所蕴含的巨大的渴望，生机勃勃地挤压在他的心里，终于在此时此刻疲惫地化为一声叹息，钻进薄荷味的泡泡里，嘭地消散在天地间。
　　自从地月系解体之后，潮汐力不复存在；地球自转规律极其不受控；地球上的生态系统遭到了极大的破坏。首先是天气系统造成灾难性的改变，前一阵子的酸雨就是一个例子。其次是一些依赖于月光生存的动植物处境更加艰难，甚至走向灭绝。最后是月球运行轨道的缺失，使得许多陨石跃跃欲试，大气层很快就会无力拦截。地球的前景不容乐观。
　　灯萤用一个半圆的小灯烘干好他的头发，轻薄的刘海抚顺地贴在额头，中间修理的那撮呆毛，卷卷的很可爱藏在其中。
　　灯萤拿出镜子，“你看我给你理的发型，满意吗？”
　　“满意。”叶脉轻轻点头，仰头冲灯萤一笑，头顶的呆毛弹翘起，给清冽的气质平添几分可爱，“谢谢你。”
　　“不客气。”他怎么看起来这么乖，还是我比较冷酷，灯萤转过头望天，害羞地不敢再看他。
　　天空中有很多的星星，真奇怪，明明月球不发光，曾经却比所有的星都亮。灯萤八岁之前对于月亮的记忆，此刻愈发清晰，弯弯的小月牙，圆圆的白玉盘。
　　“如果挽月灯还在的话，应该也长那么大了吧。”
　　灯萤心里想着，不由自主地说出声。
　　……

　　夜晚灯萤做了一个梦。
　　梦见八岁生日的那天，离木从科学院的化学研究所里带来挽月灯的碎片，送给灯萤做生日礼物，可是灯萤怎么都安不好，手指被刺破好几处。为此离木和灯烛大吵一架后，生气地离开了。灯萤哭着闹着要找妈妈，挣脱灯烛的怀抱小跑到外面，却发现高大的房屋全部都塌毁成废墟。脚下突然踩空，失重感把她重重地拉入地表巨大的裂缝中。灯萤被坚硬的石头撞得够呛，柔嫩的手掌摩擦抓住两根绞紧的藤蔓，血珠下坠成一条赤红色的小蛇，小蛇吐着殷红的信子喵喵叫，灯萤终于握不住松开了手。
　　很抱歉，我不会拉你出深渊，因为我也在里面啊。

　　“等会儿我也让灯萤帮我整个发型。我要把前面这撮染成黄的，再卷个小卷，嗯、我哥这个一点都不显。”叶绿素咋咋呼呼地说，“要不是你说我都发现不了，我得搞个全烫！”
　　“不用灯萤，我就能给你整。”线粒吃着绿绿做的早餐说，“不就是爆米花卷吗？简单。”
　　“你？”叶绿素难以置信地挠挠下巴，“不会是用爆米花机弄的吧？”
　　线粒敲他一个暴栗，“怎么可能！你想什么呢？我好歹也是一个女孩子。简单烫个卷而已，还是会一点的好吧。”
　　线粒甩甩自己栗色的卷发，“喏，这个就是我自己卷出来的，好看吧。”
　　“啊！我之前就想问了，是那一家的理发师给你烫焦啦！你竟然没把人家的店给拆了，脾气变好了。原来是你自己折腾的呀！”叶绿素吃惊地往嘴里塞下一个鸡蛋。
　　线粒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耐心地等他把食物都吃完，又没心情教训他了，转头看向正在低头吃饭的叶脉，发现灯萤的审美果然很好，叶脉之前清冷的气质，让人一看就难以接近。
　　呃，虽然接近的女生也不少。但是叶脉头顶翘起的呆毛真的好可爱啊，线粒不由的想起，古早时候的追星语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妈妈爱你。
　　“歪，我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叶绿素的手在线粒眼前晃了晃，挡住她看向叶脉的灼热视线。
　　“什么啊？”线粒脑子里回荡着啊啊啊啊啊……
　　“我说，我同意让你给我烫头啦！”叶绿素气急败坏。
　　“哦，你说这个啊。”线粒的脑子里被美色耽误的晕晕乎乎。
　　“怎么，你又不愿意了？”叶绿素生气，“切，那算了，我让灯萤帮我整！”
　　“好啦，好啦，我错了。我肯定给你整个最帅的！”线粒强行从叶脉的脸上拉过神来，示错地哄着叶绿素，好久。
　　绿绿震惊的发现新世界，原来吵架过后，是会被哄的吗？那为什么自己总是被修理？好半天气呼呼的得出一个结论，蓝蓝真是一个坏蛋！

　　灯萤因为夜晚做梦太多又频繁，起来时脑袋昏昏沉沉的什么也记不起来。
　　她刚下楼就被绿绿拉住讲这个发现，不由得哑然失笑，心里的烦闷一扫而光。
　　吃过饭，叶脉送他们上学，等叶绿素和线粒嬉闹着下去之后，叶脉看见灯萤准备下车的身影，下意识地拉住她，她疑惑地转过来看着自己，叶脉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可能只是想和她多说会话。
　　叶脉说：“我下午要去你们公司开会。”
　　“明白。”灯萤了然。
　　“好好学习，”叶脉脱口而出平常在家督促弟弟的一套话。
　　“天天向上！”灯萤眯着眼笑，像一片弯弯的小叶子，好可爱。

　　叶脉透过车窗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心头忽然泛起一阵疑惑，灯萤昨天晚上随意说出口的一句话，和灯烛给的资料显示不符，挽月灯不是一个依靠太阳能的装饰灯吗？为什么灯萤说它会长大？
　　叶脉驱车前往能源研究所，查阅到早先也有一种会生长的小球——海洋生物球。
　　离森从身后走过，趁着接水时瞟了一眼……
　　[警告！此物品二十世纪末已彻底消失！现已纳入《国家严禁生产制作大全》甲级第386597项。海洋生物球——公元二十世纪短暂出现的一种流行玩具，高分子的亲水材料，主要成分由丙烯腈和丙烯酸酯构成，加工过程中会添加含镁、锌、钛、锰、硼、钡、氯、硫等元素的原料，这些化学元素及其化合物均含有一定毒性，对人类的皮肤和呼吸道有害。违法制造者将被处以……]
　　离森从身后走过，又趁着接水时瞟了一眼……
　　叶脉查阅会发光的小球——[夜光球]、[波波球]、[溜溜球]……
　　离森从身后走过，终于忍不住地把手肘放在叶脉的肩膀上瞅他一会儿，
　　“傻了你？从进来起就一直在看这些。”
　　叶脉不理他，离森微微挑眉，附身向前来回拨动图片，
　　“虽然叶氏最近在搞照明灯的项目，但你也不能这么入迷吧！”
　　“你不觉得它们和月亮有点像吗？”叶脉忍不住地问。
　　“啧啧啧，真傻了。”离森扭头刚要嘲讽，突然看见他头顶的一撮呆毛，惊讶地指着喊，“我去，你头发怎么焦了？”
　　叶脉歪头躲开他揪过来的手，“别碰。”
　　“被雷劈到啦？”离木煞有其事地问。
　　“哼！才没。”叶脉冷哼，悠悠地飞去一个眼刀，“这是时尚，你不懂。”
　　“好好好，时尚啊我不懂，不说你头发了，”离森斜靠在实验台边，英朗痞帅的脸庞玩味地笑了起来，“怎么最近压力太大了？看个圆的就像月球？”
　　离森的话一下子点醒了叶脉，挽月灯真的会长大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还能像发射个卫星似的，把它发射到之前的月球轨道，等它白日里收集储蓄的光芒越多，就长的越大，让人们误以为它是膨胀了，其实它内里不停地挤压光，所有进去的光全都出不来，靠它牵引出的力，重新使地球恢复正轨。
　　叶脉想明白后，捏捏眉头失笑:“我是傻了。”
　　竟然只靠一个小灯，就妄想造出一个直径大约是地球的四分之一，质量大约是地球的八十一分之一的卫星。
　　“欸？”离森疑惑地挑眉，鼓励性地拍拍他的肩，“别这么快承认嘛，你比上面那群老头子还是聪明不少的！”
　　叶脉关闭页面问:“怎么样？发现合适的行星了吗？”
　　“哪有那么快。”离森嫌弃地摇头，“不过就算找到了，以目前的科技也没有办法把人家给拉过来啊！”
　　“方案七宣告失败。”叶脉打开终端就要输入，却被离森拦住。
　　“别着急啊，银河系才找了一小半呢！”离森挡在他的面前摘下他的眼镜，亮晶晶地看着他说，“再找会儿呗，说不定有意外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