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变奏曲》庄舟

36、悬崖下

　　水很快从开着的车窗涌进来，赵嘉扶着车门，一直等到车内外的水压几乎相等的时候，解了安全带，从车门处蹬了出去。
　　一股寒意立马从头皮渗到脚底的每一个细胞。这冬天的水，夜晚的水，带着咸味的海水，还有暗涌不见的深流，是真的让人有十分酸爽的体验。
　　赵嘉只想尽快从这流动的冰窖里出去，否则她不被淹死，也迟早会被冻死，再不济，就要被自己全身的肌肉细胞给抖死。可天不遂人愿，原本她还想佯装失忆，神不知鬼不觉地就从这海里出去，奈何刚才那辆杀千刀的白色路虎就在她眼前软绵绵地往水里沉了下去，她闭上眼睛，装死了两秒之后，心道：好吧，就当我好奇这杀千刀的究竟是何方神圣，暂且去瞅一瞅好了。
　　她朝着白色路虎的方向游了过去，车座上的人似是失去了意识。赵嘉一边极不情愿地从靴子里抽出小刀，从窗子里伸进去将系在那人身上的安全带割断，又极其费力地将那人从驾驶座的窗子脱了出来，一边心里叫苦：我这杀千刀的肌肉，为何如此善良，我的大脑本无意救这差点害我命丧于此的人类，可我的手为何不受控制，怪哉怪哉。
　　赵嘉拖着那人在被夜色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海里游了很久很久，终于摸到了岸。
　　海上的月亮出来了，月光碎成一片一片地，铺在了原本如一面墨色镜面的海上，风吹过，那海面也生动了起来，不再如方才一般死气沉沉。接着微弱的月光，赵嘉终是看清了白色路虎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仰躺在地上的人突然吐了几口水，一阵猛咳之后，也是恢复了意识，而后发现了坐在一旁的人。
　　四目相对——
　　“赵嘉？！”
　　“谢岚？！”
　　异口同声——
　　“你怎么在这？”
　　四方寂静——
　　谢岚先是回过神来，伸出两指就习惯性地从后腰处的小针包别上针，飞了出去。赵嘉却只见谢岚的手在空气中虚晃了一下，还直着两根手指对着她，有些疑惑地开口问：“或许，这是什么独门诅咒吗？”
　　谢岚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后腰上什么都没有，只得尴尬地收回手，问：“我的外套和我身上的东西呢？”
　　赵嘉撇了撇嘴，顿时也想起自己沉入深海的外套，以及外套里各式各样的装备，一阵懊恼：“你还有脸问我？你也不想想你自己究竟有多重，光是为了把你拉上来，我不得已才把你身上的东西都卸了，就连我的东西也都丢了。”
　　谢岚听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眼前这人，把自己撞下了山崖不说，还掉进了水里，这还好没领盒饭，又把装备都丢了。她眉毛一横，瞅准了脚边的石头，就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朝着赵嘉踢了出去。这一个石头横空飞过来，也是惹恼了赵嘉，眼前这人没事抽什么风，非得把路虎停在前面挡路，害得两人一起掉到了海里不说，自己虽然极不情愿，但好歹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她不道谢也就罢了，竟然还有脸先炸毛，简直是岂有此理。思及此处，赵嘉也毫不客气地踢了一个石头回敬谢岚。
　　两人就一边躲避着对方的夺命石头，一边瞅准了时机，异常慷慨地双手双脚并用送给对方一箩筐的夺命石头。
　　谢岚瞅准了赵嘉躲避石头防守的空档，往前快速移了两步，在沙滩上凸起的一个足以落脚的小石块上借了力，一个前空翻在空中变换了腿型，直接朝着赵嘉的左肩袭过去。赵嘉不慌不忙地将原本在脚边的石头往回一勾，往空中送过去，正中谢岚的小腿，谢岚吃痛，只得收了腿，退去了方才那一击，赵嘉十分优雅地侧了身，为谢岚落地让出了足够的空间。
　　谢岚落地后，有些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小腿，恶狠狠地瞪了赵嘉一眼。赵嘉全当她是空气，也不计较。谢岚虽有不服，但也无奈，毕竟时空局里的排名摆在那里，她本来就不是赵嘉的对手，更何况她从来以暗器闻名，这赤手空拳地，肯定是要吃亏的。
　　在水里泡了这么久，这又给折腾了一阵子，两人都有些累了，在浅滩上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赵嘉早就攒着满肚子的疑问，见谢岚这会儿也没有了闹腾的意思，才道：“你怎么在这？”
　　谢岚思及前因后果，刚被压下去的怒火又烧了起来：“赵嘉，你很缺钱吗？”
　　赵嘉闻言，只觉得一头雾水，自己虽说不是那么富有，但也还没有走到一贫如洗的地步，只得如实道：“一般一般。为什么这么问？”
　　谢岚冷哼了一声，想要掏出手机让赵嘉一瞅她的罪证，往口袋里一摸，并没有找到，这才想起大概也折在海里了。赵嘉疑惑地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口袋、手机、缺钱。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只觉得十分不可思议，瞪着眼睛，捂着嘴：“莫非，你就是之前给我打了2万块的那个冤大头？”
　　好一个冤大头，若是手里有毒针，谢岚绝对把赵嘉扎成人形筛子。她忍了忍，终于是忍住了想给赵嘉一拳的冲动。
　　赵嘉看着谢岚逐渐僵掉的表情，觉得自己已经洞察了一切：“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以后，顿时觉得人生耻辱，机缘巧合地顺着我的号码，跟着我到了这里。然后非得跟我决一死战，结果我们俩一起从山路上翻了下来。”
　　赵嘉顿了顿，又道：“不就两万块钱，你至于连命都不要吗？”
　　好一个后知后觉、机缘巧合，谢岚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严重的侮辱，身手不如也就算了，可智商不可辱。她终于忍无可忍，揪起赵嘉的衣领，大声吼道：“我明明是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个骗局，特地在短信里加了定位木马，这才一路跟过来就想着把这小毛贼揍一顿，谁叫他不知天高地厚，非得再老娘我头上动土。还有，你开的那个破车，不要命地冲过来，直接把我给掀翻了。你还有脸嘚瑟。”
　　赵嘉一脸委屈巴巴，被谢岚这一顿河东狮吼的气势给压了下去，只是小声嘀咕道：说得好像我想这样似的。
　　赵嘉看了看月光下谢岚的脸，半明半暗，此刻的谢岚没有了那张扬的笑意。她突然想起白铭铭一身臭美的西装，穿戴整齐地调侃她和秦天的那个夜晚，她想问谢岚，为什么杀了他，但是她真的有立场吗。她有些疲惫地握了握谢岚揪着她衣领地手，示意谢岚松开。
　　谢岚看着赵嘉的神色，松了手，笑了，这会儿，又恢复了她独有的销魂蚀骨的模样：“我本来还只是猜测，可是刚才你的眼神告诉我，我猜得一点没错。赵嘉，你还是老样子。前几天的任务，挡了我的针，还放了烟雾弹的那人，是你没错吧？”
　　赵嘉有些吃惊地看着谢岚。
　　谢岚不再看她，朝着海面，水滴顺着发丝一滴一滴地往下落：“你用过同样的招式，在当初选拔的全环境模拟任务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挡了我的针，想要救下当时被我逼到绝境的人。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不记得了。不过我要告诉你，那人还是死了，在你走之后。”
　　水滴在石头上的声音清冽而刺耳。
　　“那他死了吗？”
　　谢岚笑了笑：“不如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再告诉你答案。”
　　赵嘉自然是一口应下，反正没人知道是真是假，看着瞎编就成了，这点不穿帮的自信她还是有的。
　　谢岚看了她一脸爽快，幽幽道：“要是你敢瞎编，就算他没死，我一回去就会去杀了他。”
　　赵嘉松了一口气，看样子白铭铭还没死，几个回答换一条命，好像很划算的样子。
　　“那个人，还有后来来帮他那个人，都是猎户吧？”
　　“是。”
　　“你怎么和他们混在一起？不怕局里的人发现？不过也是，你被送进禁闭室的时候也不少了，怎么会在乎多这一次呢。”
　　“你这个问题要我怎么回答。你不是特别机智地能够反追踪我的时机短信吗？那你大可以猜猜看。”
　　“猜中了又能怎么样？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怕是发现了什么吧，然后下场是什么，被人盯上了，今天刹车失灵应该不是第一次的破坏行动了吧。我不会和你一样的，赵嘉。”
　　“和我一样是什么样？”
　　“认不清自己的定位，老是想着多管闲事。还有你那没用的心慈手软的毛病，早晚会害了你。你也不想想，你从进了时空局以来，执行了这么多任务，手上沾的血液不少了，怎么就还是改不掉这臭毛病。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就好比一个杀人犯，天天喊着要尊老爱幼、礼貌出行。你要对得起你自己的身份？这都几年了，你还没习惯吗？”
　　“那你又是为什么跟我说这样的话？我好歹在可以选择的时候会遵从自己的内心，像你这样天天自我麻痹，就有意思了？其实你也发现了吧，有什么东西是不对劲的。”
　　“与我无关。”
　　“等到与你有关的时候，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