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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水月(三) ...

  •   段念之开口,却也没发出声音。

      颜恪刚才看到她在二楼徘徊也很惊讶,没想到她也找了这个位置,只是落地时能看到她的影子,他当即就把人带到死角。

      他指了一下刚才的地方,又指了指房里面的灯,段念之当即明白过来,刚刚那儿有影子很容易被发现。

      一个时辰后,房内的人散去,段念之和颜恪也离开了临江仙。

      大街上,两人并排走在一起。

      “你住哪儿的?我先送你回去吧。”颜恪先开口问。

      “城东一处小院里,我自己回去可以的。”段念之回答道。

      颜恪不说话,仍坚持要送她回去。

      其实,气氛挺尴尬的,两个算是认识但又没那么熟的人在偷听同一拨人说话时遇见了,互相又都没有理由开口问对方的目的,就那样尴尬地僵着。

      半个时辰后,到了小院门口。

      “我到了。”段念之说,想了想,又问,“你什么时候来秣陵的。”

      “今天刚到。”颜恪回答道,“还有,我住在城东的福乐客栈,你有事可以来找我。”

      “嗯,那……有机会再见。”段念之说。

      “有机会再见。”

      颜恪转身离去,段念之打开门,林静来的大嗓门就喊道:“你回来了啊。”

      颜恪自然也听到了,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菜我都买回来了,今天我在路上看到了卖冰糖葫芦的,给你带了两串。”林静来说。

      “可惜了我不吃冰糖葫芦,你自己留着吃吧。”她是真不爱这个,酸酸甜甜的怪味道。

      “好吧……”林静来想到自己确实没见她吃过,又问,“你吃了饭吗?”

      “没呢,你呢?”段念之问。

      “我吃过了,在城南吃了烩面,厨子是豫州来的,做的老好吃了,和我之前在豫州做的差不多。”林静来想起就觉得开心。

      “你买了面和米吗?”段念之也饿了,想给自己做点吃点。

      林静来回答道:“买了,都放在厨房呢。”

      “行,我去给自己下个面,你早点睡。”段念之说着就要去厨房。

      “那个……”林静来叫住她,“今天,一切都还顺利吧?”

      段念之转身朝他一笑。
      “我办事,有什么不顺利的。”

      第二天段念之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醒了洗漱完就去城南找到林静来昨天说的那家馆子,尝了他夸赞的烩面,真的蛮好吃。

      下午她去了殷将军府,看门的小厮见她一副江湖人士的打扮,个个警醒起来,生怕是来挑事的。

      “劳烦小哥进去跟你们大小姐通传一声,就说一位姓段的旧友求见。”殷府的小厮不似有些大户人家的下人,惯会看碟下菜,直接就进去通传了。

      不一会,殷疏桐就带着丫鬟亲自出门迎接了。

      段念之和殷疏桐是在宜城的戏楼里认识的。那时候殷疏桐随母亲回老家省亲,她实在无聊,和丫鬟悄悄乔装成男子出来玩,看见戏楼里热闹,便也凑了上去。

      段念之也想来听听这名满天下的宜城黄梅戏,两人恰好就拼了桌。

      那天唱的是一出《女驸马》,本来两人都磕着瓜子听着戏,安安静静,唱到冯素珍中了状元时,段念之忍不住说:“有这才华,还要男人干什么。”

      接着对面那个朱唇玉面的小郎君就开口道:“可不是,论才学,那群男的可比不过她。”

      接着唱到冯素珍新婚之夜被公主发现女儿身时,殷疏桐愤愤不平道:“都是女子,公主就不能体谅一些吗?这世道本就对女子如此不公平了,女子之间还不相互帮扶这一点。”

      段念之叹了口气,说:“若是在今天,她能中状元,也能做出一番事业来,不过在戏文里,就只能嫁作人妇,于内宅中了却一生。”

      “确实,不过话又说话来,当官哪是那么容易,会做文章,却不一定会做好官。但是戏文里,她女儿身一暴露,却是连做官的机会都没有了。”殷疏桐又道。

      段念之来了兴趣,手肘撑在桌上,托着腮盯着殷疏桐。

      殷疏桐被她盯得不知所措,强撑着问:“你看什么!”

      “我在看……”段念之微微低头,又压低语气,缓缓说,“你眉毛花了,记得补一补。”

      说完便憋不住,轻轻笑起来。

      “笑什么笑,再笑,我……”殷疏桐佯装做很凶的样子,却还是凶不起来。

      段念之便停了笑,继续看向戏台。

      后来在宜城又碰到了几次,两人很是聊得来,殷疏桐告诉段念之自己是秣陵殷将军府的大小姐,段念之也告诉她自己是在外游历的,两人约好有机会在秣陵相见。

      段念之记得,殷疏桐曾经酒后跟自己吹过,她是秣陵百晓生,大到秣陵世家大族之间的七七八八的厉害关系,小到秣陵城里哪家酒馆的酒掺了水她都知道。后来酒醒了,段念之问她还记不得秣陵百晓生,殷疏桐强装镇定说,自己只是比较八卦,把好些人家之间的事弄得比较清楚,还说自己可不是八婆,不爱乱嚼舌根,只是比较喜欢听别人说而已。

      殷疏桐小跑着跑向自己,压裙的禁步发出缓急有度的声音。

      “念之!”殷疏桐跑过来拉起她的右手。

      “小伊!”段念之抬起左手,给她理了一下鬓边跑乱的碎发。

      殷疏桐的小字是伊伊,混熟了以后段念之就叫她小伊。

      她一边拉着段念之进府,一边说:“你来得可真巧,我爹娘都去外祖家了,我不乐意去,就留在了家里,听到你来了,我就想,还好我坚持没去,不然今儿就见不着你了。”

      “那还真是巧,不过,我今天来找你,是有正事的。”段念之跟着殷疏桐进了府,来到花厅。

      殷疏桐和段念之坐下,茶点都已备好,她又把身边人打发下去,才睁大眼问道:“什么正事啊?”

      “我之前跟你讲过的,两年前,我母亲突然来信要我来秣陵吗,不知道你还记得吗?”段念之问。

      “当然记得啦,你就是因为怕你母亲是为了给你定亲,才外出游历的嘛,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当时我没细想,以为只是恰好年纪到了。前日我刚到秣陵,在妍香阁遇到了嘉宜县主和我妹妹段筠听拌嘴,县主话里话外都是对我妹妹定的亲事不太满意。昨日清早,段筠听来我暂居的小院找我时,差点被一个小厮轻薄了,后来我们才发现,那小厮的鞋子是康郡王府上特有的。我借着偷东西的名头把他送到官府挨了一顿板子,然后跟踪他绕了大半个秣陵城,最后他去了临江仙,我在外偷听,大概知道了他的主子。”段念之把之前发生的事情细细到来。

      “是谁?”殷疏桐忙问。

      “是——隋峻和李源君。”段念之回答道。

      “啊?”殷疏桐惊得捂了嘴,又小声说:“是你母亲哥哥的儿子,还有,还有你妹妹定亲的那个平远侯世子。”

      “对啊,这人我都不太熟,听了半天才知道是谁。”段念之停了停,又道,“其实这事本与我无关,但段筠听毕竟是我妹妹,我也想做些什么就当报答我父母的生育之恩。小伊,你对着秣陵城里的关系熟,给我讲讲你知道关于他们的事。”

      “嗯……沈嘉宜我挺熟的,就是一挺娇惯的小姑娘,心眼其实也不算坏,她好像一直很喜欢李源君来着;李源君我印象中挺正经一人,反正没什么坏的传闻;倒是隋峻,花花公子一个,隋家满门清流,怎么就养出来他这个浪荡纨绔公子哥,不过隋家老爷,就是你外祖父,这两年拘他拘得很紧;还有你妹妹段筠听,我不是很熟,但是感觉还不错,就是人无聊了点。”殷疏桐左手捧着腮,右手在桌上画圈圈,一边回忆一边说。

      “那这几家长辈的事呢,你知道些什么吗?”段念之问。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个事,平远侯少时和你母亲的长姐隋纭有过婚约,不过后来隋纭病逝了,过了好几年平远侯才娶亲生子。

      “我也是听我母亲讲的,前两年我陪她整理旧物时翻出一幅她闺阁时在赏花宴上作的画,那一群正在嬉笑玩乐少女里面就有隋纭。那画现在还在她书房里,要不我带你去瞧瞧?”殷疏桐神色也认真起来。

      段念之一听,居然还有隋纭这个人,她自小离京,也没怎么听长辈讲起这边的人事,很是惊讶。

      “那好,多谢了。”

      殷疏桐带着段念之去了书房,在一个装旧物的大箱子找到了那幅画。
      殷疏桐缓缓展开画卷,画上的内容也呈现在二人眼前。

      只见湖边柳下,少女们与花同坐,有的以扇掩面,和同伴说悄悄话,有的拿起酒壶为自己斟酒,有的看着繁花满脸笑意,春风吹起柳枝和少女的裙角,左上角还题了字:淳熙二十八年三月十一康郡王府赏花宴。

      “这是……二十二年前?”段念之确认道。

      “对,”殷疏桐又指了画中左角一个身着豆绿衫鹅黄裙的女子,“这便是隋纭。”

      段念之看着那个在春风中低头浅笑的女子,一时有些发愣,片刻后又道:“你看她,像不像段筠听?”

      “嗯?”殷疏桐凑近了仔细看起来。

      “看眉眼。”段念之提醒道。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殷疏桐恍然大悟,“其他地方不像,但是眉眼很像,都是娇俏杏眸弯月眉,还有神态也很像。”

      “看久了就没那么像了,许是你认识段筠听太久,初看时才没感觉。”段念之又道。

      殷疏桐有些震惊:“你说,不会是平远侯还对隋纭念念不忘,竟然还想自己儿子娶了和她长得像的人吧?”

      “可能是,就是不知道平远侯夫人怎么想的。”段念之想了想又说。

      “平远侯夫人早就病逝了,这婚事应该是平远侯和你父母商定的。”殷疏桐才想起来这茬。

      “啊?”段念之很是震惊,没想到那么大一侯府,竟然没有夫人。

      “还有一件事,按这画上的时间过了半年后,隋纭就过时了。”

      “我知道了,目前看来就是平远侯为了自己的执念要自己儿子李源君娶段筠听,李源君不愿,但是拗不过自己父亲,所和隋峻勾结起来,找了个小厮妄图毁了段筠听的清白。只是我有一点想不通,隋峻为什么要参与进来?”段念之对殷疏桐说。

      殷疏桐瘪了瘪嘴,不屑道:“谁知道那种人在想什么啊,说不定就是自己过得不好也不想别人好过,能毁一个是一个,疯子的世界你理解不了的。”

      段念之一听她这么大怨气,便说:“怎么,你跟他有过节啊?”

      “过节倒没有,就是不喜欢这种清流人家里的败类。”殷疏桐不忿道。

      “那行,我借你的地分别给平远侯和隋家外祖父写封信,他们孩子造的孽让他们自己解决去。”

      “行,你写就好。”

      段念之用信纸简单画了几幅画,画了隋纭和段筠听,她故意强调眉眼,将两人姿势画得一样,又在一旁写了“淳熙二十八年”和“仁安二十年”,还有小厮的画像,一样两张,墨迹干了后分别被塞进了信封。

      段念之又提笔写信,信上也只是简单写了一句话:“筠听差点遭人凌辱,速查李源君与隋峻。”

      殷疏桐看着她不慌不忙做好这一切,开口说:“这就够了?”
      “差不多了,我再回段府把事情讲一遍,再找个靠谱的人送过去,退婚也好,怎么样也好,这都不是我能管的了的事情了。”段念之回答。

      她把信塞进怀着,又掏出来一个小木牌递给殷疏桐。

      “算是礼物,准备了好久,想着什么时候再见就给你。”

      殷疏桐拿起仔细瞧了瞧,是个菱形的木牌,正面顶端刻着云纹,中间雕刻了“春分”两个字,后面则是正阳书局的标识。

      “这是?”殷疏桐眨着眼睛问。

      “游历途中在各地书局里看到的有意思的书,我就买下来送到当地的正阳书局,再托他们运去秣陵的总局,这是去取的信物,你拿着给掌柜的看,他就会把这些取给你。”段念之解释道。

      “哇——”殷疏桐一把抱住她,“还是你想着我,谢谢!我很喜欢!”

      段念之由她抱着,笑道:“就知道你会喜欢。”

      殷疏桐松了手,还拿着小木牌看个不停,“我明天就去取。”

      段念之拍了拍她的头,说:“好啦,我要走了,还得去段府一趟。以后来了秣陵再来找你玩,再见了。”

      殷疏桐点点头,把她送到了大门口,说:“来了秣陵一定要来找我。”

      段念之对她真心一笑,道:“一定。”

      跨越小半个秣陵城,段念之来到段府,正好碰上了段知恒。

      “父亲。”段念之向他行礼,又把这两天查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不知父亲可否让我带福叔走一趟,我给隋家外祖父和平远侯各写了封信,想借段府的名义送过去。”

      段知恒锁眉深思,半刻后道:“还是我带你亲自去一趟吧,正好见见你外祖父,我再去和平远侯聊聊。”

      “不知这桩亲事,是否还要继续呢?”段念之问。

      “那必然及时止损,但我怕你母亲有其他想法,所以今天我先自己去退了。”段知恒道。

      说罢,就带着段念之上了马车前往隋府。

      半道上,段知恒看着自己的女儿,缓缓开口问:“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段念之看着自己的父亲,回答道:“自然是好的,无论是在蜀中长大的那十二年,还是外出游历的这两年。”

      “那你哥哥……近来可好?”段知恒心里有个疙瘩,始终放不下他的长子。

      “应该是好的吧,我也不太清楚。”段念之回道。

      而后一路无言。

      一刻钟后,隋府大堂,段念之的外祖父隋兴元和外祖母张氏坐在上座,大舅舅隋海和妻子王氏坐在下首。

      “小婿见过岳丈岳母,念之回秣陵了,多年不见,特来让她给二老磕个头。”

      说罢,就有小丫鬟拿着蒲团上前来。

      段念之行了跪礼,道:“念之见过外祖父外祖母。”

      隋兴元和张氏连忙让她起来。

      隋兴元打量着段念之的打扮,说道:“我这大外孙女,看着不像官家小姐,倒像话本里的侠女。”

      段念之礼貌一笑,说:“离京数年,念之已入江湖,早无意于闺阁。”

      隋兴元捋了一把胡子,道:“也罢,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

      段念之从怀中掏出信,呈给隋兴元。

      隋兴元拿着信,问段念之:“这是什么?”

      “外祖父看了便知。”段念之回道。

      “我不看,你让其他人看。”隋兴元却是把信塞回了段念之手中,段念之不得不接着。

      她看着面前这老头,心道老奸巨猾。

      段念之转身把信交给了隋海,“无事,大舅舅看也一样。”

      隋海拿着信,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段念之。

      “和隋峻表哥有关。”段念之道。

      隋海拆了信,脸色骇然,站起来看向段知恒说道:“这……”

      “在下还有事,贵府的事便交由贵府处理了。”段知恒语气强硬道。

      “三日内我必然给段府交代。”隋海说罢向段知恒颌首。

      出了隋府,段念之将另外一封信交给了一旁的福叔,又对段知恒说:“父亲和平远侯谈事,我不便参与,就此离去。明日除夕祭祖,我会去顺国公府找祖父说在族谱上划去我名字一事,父亲保重。”

      段知恒听了,无奈的点点头,道:“随你去吧,你自己也保重。”

      说完,段知恒就乘着马车去了平远侯府,段念之也就此回了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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