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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水月(二) ...

  •   在去段府的路上,段念之和段筠听都没说话,一路上的空气都很沉默。

      段家在那附近也有铺子,刚刚的小厮被段筠听身边的小丫鬟采薇去找人手帮忙捆回段家了。

      直到走到能看见段府大门的地方,段筠听停了下来,她纠结了一路,还是决定问出口。

      “二姐,你和一起住在小院里的那个男子,是什么关系啊?”

      段念之一时觉得有些好笑,果然啊,他们第一时间关心的还是这个。

      “我和他的关系么,就是很好的朋友,可以同吃同住的那种,不过……你大概是无法理解了。”她也停下来看着段筠听说。

      段筠听红了脸,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所以你明白吗,我们不是同一种人。虽然我们都姓段,但是你、你弟弟和父亲母亲是一家人,我、我哥哥和祖父祖母是一家人,这是不一样的。”

      段念之看向段筠听的目光无比认真,段筠听低下头,重新迈出脚步走向段府。

      段念之也跟上,又开口说:“母亲知道我和一个男子单独住在小院后,是什么反应呢?”

      段筠听不知道为什么,段念之一问她就毫不犹豫地说实话。

      “母亲发了好大的火,说当初不该把你送去蜀中,还说……要赶紧给你定亲。”段筠听一边走一边说。

      段念之听完忍不住扶额,想说不把自己送到蜀中,说不定她就和她哥一样,被他们折磨得抑郁了,最后还不是来了蜀中。又想到这些话和段筠听说也没什么用,便忍了下来。

      “这些话,这多年她也没少说吧。”段念之嘲讽道。

      她知道自己和这个没什么感情的妹妹说了也无济于事,但还是忍不住,似乎是像想要发泄某种感情。
      段筠听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那刚刚那个小厮你有什么想法呢?”段念之又问,还真是奇怪。

      “我……我没什么想法,我只觉得害怕。”段筠听回答道,她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像是一团乱缠在一起的线,无论如何都理不出来头绪。

      两个人走到段府门口,段念之看到写着段府两个字的朱红匾额,她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座宅子,还有宅子里的人。她是从这里出生的,长到三岁就跟着祖父祖母去了蜀中,关于这里的记忆只剩下一点点生活的片段。来到这里的瞬间,段念之想到的是哥哥是如何在这里差点被毁掉了整个人生的。

      看门的小厮看见她们连忙迎了上来,段筠听开口道:“二姐回来了,快去给父亲母亲通报一声。”

      片刻后,段府正堂中,段知恒和隋缘坐在堂上,明明很平常的景象,和不久前初次拜见纪辰阳和徐绍宁时候差不多,段念之却觉得他们看起来是那么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下首还站着一个男子,看年龄穿着,应该就是他们从小养在身边的小儿子,段昀呈。

      段念之走上前去,提起裙子,端端正正地行了跪礼,然后开口道:“段念之拜见父亲、母亲。”

      声音淡然,不喜不怒。

      段知恒说了声起来吧便再也没开口,看不出来喜怒,段念之听了也就施施然站了起来。

      随缘冷笑一声:“我可担不起段姑娘你这一跪。”

      “那母亲又为何老惦记着我的婚事,隔三岔五就写信了祖母打扰她老人家的生活?”段念之反问道。

      没等隋缘开口,段念之就开口说:“我今天回来不是为着别的事,就是想把我的名字从段家族谱上划去,从此,段家再没有我段念之这个人,这是祖父写给你们的信,你们看看吧。”

      说话,段念之就把自己带来的信交给他们了。

      这两年,她想了很多,祖父祖母很爱她,但是父亲不管事,母亲控制欲又特别强,而她极度反感被安排的人生,说服隋缘让她忘了自己这个女儿几乎不可能,不是祖母态度强硬坚持的话,她根本不可能被带着离开段家,而隋缘对于她婚事的控制欲远超她想象。最好的办法,就是和段家彻底断干净,她不在乎段家的家产,更无所谓嫁妆和娘家势力这种东西。

      她把她的想法写信告诉祖父祖母之后,他们还都专门写信给她表示支持,祖母不必多说,她一直教段念之能靠自己则靠自己,对她的婚事也是表示段念之自己愿意就好,惊讶的是祖父也写了信,告诉她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想离开段家了,想了十几年,才借着陪祖母养病的明头离开了秣陵,来到蜀地,靠着自己和旧友做出一番事业,才觉得自己不算白活一回。他们都让段念之放心,尽可能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他们会永远支持她的。祖父还单独给父亲和曾祖父写信,表示从族谱上划去名字这事自己同意了,信都给了段念之,让她需要的时候就给他们。

      看完了信,隋缘气的双手发抖,指了段念之骂道:“你疯了吗?没了段家谁会娶你,你的家、你的嫁妆你都不要了吗!”

      段念之料到了她的反应,开口道:“母亲你别气,在你的世界里,女子是要嫁人相夫教子的,可是我从小就学到的却是无论男女,都只需知礼数,懂道德,有思想,活出属于自己的价值即可。
      ”你说的那些我一点都不在乎,无论你同意与否,除夕祭祖那天,我都会去族中把这件事办了的,今天只是因着你们的生育之恩,告诉你们一声而已。

      “还有我哥,他可能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们,不想回到这个地方了。

      “其实我不怨恨你们,毕竟我哥和我是你们的第一个儿子和女儿,你们是第一次做父母,我们也是第一次做子女,做不到完美很正常,我理解。看段筠听和段昀呈就知道你们把他们教养得很好,这就够了。

      “我很感激您二位的生育之恩,我会想办法报答的。至于养育,我是祖父祖母带大的,自然与您二位无关。

      “其实,比起扯着我这个已在江湖的不孝女,您更应该关注的是,今天早上,一个不知道谁家小厮,差点在我的小院门口,轻薄了你亲自带大的女儿。”

      段念之一口气说完一长串话,口干舌燥,转过头对段筠听说:“快给你救命恩人倒杯茶,就当报恩了。”

      段筠听听完愣愣的,但还是照做了。
      刚刚那一段话信息量有些大,段知恒听完满脑子只有段砚之仍然恨着他们,隋缘听完却是在意着段念之不在乎她说的,但思维还是被带着去思考段筠听的事。

      段念之见他们都被自己唬住了,抬头看向段知恒身后的随从,说道:“不知今早上带回来的小厮在哪,福叔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段长福很惊讶这个十多年未见的二小姐竟然还记得自己,但眼光还是瞟向段知恒,等待他的指使。

      段知恒微微点头,还是首肯了。

      “那人被关在了后院的柴房,我这就带二小姐过去。”

      段念之又转头对段筠听说:“你也跟上。”

      说罢,段念之就跟着段长福去了柴房,段筠听跟着去了,段昀呈看着父母坐在高堂上,面色不好,也跟着去了。

      他们刚出去了,段知恒就拍了拍隋缘的手,说道:“罢了罢了,你看她哪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啊,人在蜀地养了十二年,知道我们要她回京城说亲,又去外面浪了两年,早就野了,拉不回来了。”
      隋缘听了,马上就红了眼,气道:“我只恨,我辛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没亲自带在身边也就算了,现在我要给她说亲,她却视我如洪水猛兽,恨极了我。”

      “砚之的事,父亲母亲还有念之都还怨着我们吧。也是,砚之成了那个样子,他们如何不怨。”段知恒想到自己的儿子,心底就是一痛。

      隋缘却是两行泪刷刷地就流了下来,她忙拿帕子擦了,哽咽道:“我又有什么办法……”

      段知恒见状,立刻站起来将她搂在怀里,说:“念之不是也说了吗,我们也是第一次当父母,有不足很正常,她也夸了我们将筠听和昀呈姐弟俩教养得很好。好了,她爱怎样怎样,从族谱上划名字也好,与段家没有关系也好,她的婚事也好,咱们都不管了啊。反正娘那么宠她,都会为她张罗好的。”

      随缘坐在椅子上,抱着段知恒的腰,放声大哭,想要把这些年心中的委屈发泄个够。

      另一边,段念之看到小厮躺在柴房中还晕着,嘘了一声让其他人安静,又小声拜托福叔去打点凉水来。

      段念之走上去,细细察看这小厮的穿着,衣裳普通,甚至看不出来是大户人家里当差的还是铺子里跑腿的。

      段念之又转头对段昀呈说:“把他鞋扒下来,小心点别把人弄醒了。”声音虽然小,但丝毫不客气。

      段昀呈愣住了,还没跟这个没见面的二姐姐说上话,就被使唤上了。

      不过说真的,他还挺羡慕自家二姐姐的,羡慕她活得自在潇洒,不用被家里的条条框框约束。

      十三四岁的少年总是羡慕着那些和他循规蹈矩的人生不一样的人,俗称叛逆期。

      段昀呈心里有些不愿意,但还是照做了。

      看着被扒下来的鞋,段筠听和段昀呈都愣住了,这是康郡王府上下人才会穿的鞋。世家大族规矩严苛,下人的衣服鞋子都是有固定制式的,平时各府上也能通过有特点的衣服鞋子认人。

      段筠听小声道:“这是康郡王府上的人。”
      段念之心道,老熟人啊,那日在妍香阁刁难段筠听的可不就是康郡王府上的嘉宜县主,不过若是派自家小厮换了寻常衣服,却不换鞋再出来作恶,做这么明显,也太没脑子了。

      这时,福叔也拎着一桶凉水来了,段念之接过后舀起一瓢泼到小厮脸上。

      腊月天里井水寒冷的刺骨,只需一瓢,小厮就惊醒了。

      他醒了就感觉冰凉的金属物贴着自己的脸拍啊拍,目光清晰后就看到段念之拿着匕首在自己眼前。

      “你说,我是悄悄杀了你再扔到河里好呢,还是把你筋骨挑了再丢去给我的两条大狼狗当午餐好呢。”段念之慢慢地说,像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小厮吓得浑身发抖,按原来计划的,就算被段家人抓住了,不是也应该问自己是否受人主使吗,为什么这个人一开口就要杀自己啊,不对,肯定是想吓唬自己,他定了神,然后假装慌忙开口道:“饶命啊……饶命啊女侠,是有人指使我的……”

      “哦?可是我不关心主使是谁欸。我又不是段家人,不想替他们找出来仇家。”

      那小厮一听心里忙道不好,没等多给他时间反应,段念之就又拿刀柄劈了他的后脑勺,又把人劈晕过去。

      “福叔,今天把他抬回来的那两个铺子上的伙计人可还在?”段念之问道。

      福叔忙回人在,不一会就把人给带来了。

      这期间,段念之往晕着的小厮身上塞了两张小额银票,然后对段筠听说:“记住,今天早上他要抢你的钱,是两个段家铺子上的伙计在一旁卸货时看见了帮你打了他一顿,我只是偶然路过,看见了这一切。待会去了衙门就这么说,还有其他人那里,也这么说,知道吗?”

      “还要去衙门吗?”段筠听觉得不可思议,她原以为这事会私下解决的。

      “这事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今天他若是得手了,就会大肆宣扬你没了贞洁,就算段府悄悄弄死这个小厮,但还是会有人突然冒出来说,你信不信?若是没得手,有三种可能,一是段府暗中处理了这个小厮,但是小厮的家人可能被指使闹上门;二是段府吃下这个哑巴亏,把小厮打一顿然后放回去,但是从小厮那里会传出来什么流言就是我们不知道的了;三是段府借着鞋子的名头,去找康郡王府闹。是不是康郡王府的不好说,有可能是嫁祸,也有可能故意引导我们往嫁祸的方向的去想,反正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不欢而散。

      “不管怎样,凭借段府很难搞清楚背后的人想要做什么,不如交给我,先借着抢钱的名头送到官府去,大过年的,虽不至于坐牢,再挨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我尽量在元宵离京前解决,解决不了的话我再另外给段府送信。”

      段念之说得有些快,但看段筠听和段昀呈的脸色,应该是都听明白了。

      铺子上的伙计来了之后,段念之对他们说道:“这个人今天差点抢了你们三小姐的钱,我想把他送到衙门去,当时是我和我朋友路过时帮了把忙,动手的主要是我朋友,但是他现在很忙,没时间去做证,我想可不可以到了衙门上,就说是你们动的手,我恰好路过,在一旁看着,他身上还有抢来的银票,再多两个人证总归是好的,府尹也好向着我们些。”

      两伙计听完觉得段念之说的有道理,便同意了。

      段念之又把刚刚给段筠听讲的过程复述了一遍,嘱咐好他们记牢了,又让他们打了那小厮几下,在身上留了点印子,这人差点醒了,段念之见状,又忙补了一手,把人给拍晕了。

      等他再次醒来,就已经被绑在衙门大堂上了,人证物证都审得差不多了,本来是要向凡人再次确认罪行得,可段念之用了不小的力气,他一直没醒,泼水也无济于事,马上正午了,府尹看被抢劫的段家的三小姐,他又赶着回家吃饭,就让人直接打了。

      他爱了十板子,疼醒的,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不敢贸然开口问,生怕自己不小心被套了话,在街边上休整了半天,身上没那么痛了,才抬腿回去复命了。

      出了衙门,段筠听看着段念之,不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段念之却是拿出来之前买的那对紫玉芙蓉耳坠,放到了段筠听手中。

      段筠听忙摆手不敢收,段念之却是笑着说:“我想离开段家无非是不想被束缚住,和你没有关系,你依然是我的妹妹,收下吧,就当是我给你见面礼。”

      段筠听这才收下,又缓缓开口道:“二姐,今天早上,谢谢你。”

      “我还没问你呢,今天早上来我的小院干什么?”段念之想到这一茬,问道。

      “不是别人让我来的,我就是……就是看到母亲昨天发了很大的火,想来提醒一下二姐你,我也想知道,自己从未见过的姐姐长什么样了,就和母亲说,想早点出来买书,然后带着采薇来了。”

      段念之听完,就知道自己没送错人。其实,她是见过段筠听的,脑海中关于段府少数几个片段,就有那个哭着闹着的小婴儿。现在,那个小婴儿已经长的亭亭玉立得站在自己眼前,甚至再过不久后,就要出嫁了。

      段念之笑笑,说:“我知道了,你回家吧。有机会……可以看看《游四方》,那是我写的。”

      她凑近段筠听耳畔,悄声说:“这是秘密,不可以告诉其他人哦。”

      段筠听愣住了,呆呆地点点头。她想到自己书房里的好几本《游四方》,原来……是她写的啊。

      段念之看小厮坐在街旁,知道他还得休整好一会,正好小院离这也不远,就回去换了身自己平时的衣服,方便一些,回来后,小厮果然还在远处。段念之又在附件的馄饨摊上吃了碗馄饨,当作午饭了。

      那小厮休整了半日,想到自家主子的行程,才抬脚赶去父母。

      段念之一路跟着,她武功好,又擅伪装,倒也没被发现。那小厮倒是格外警惕,绕了好多路,最后来到在黄昏时分来到了秣陵城中最大的酒楼,临江仙。

      临江仙位于在秦淮河畔,远远望去,三层高楼,飞檐翘角,天还未全黑,却是早已点上了灯,灯火辉煌,映出河面上的粼粼波光来。

      段念之跟着小厮进了临江仙,小厮径直走上了二楼的一间包厢。段念之却被小二拦住了,跟她说没位置了,她递给小二两串铜钱,道自己是来找人的。小二收了钱,也就没管她了。

      段念之走上二楼,找到刚才小厮进的那件包厢,往四周查看一番,发现各个房外有一处赏景的平台,小厮进的包厢现在没人,她从走廊的窗户应该能翻过去。

      段念之脚刚落地,就被人从后面捂了嘴带到一旁去。

      借着屋内的透出的光,段念之才看清来人。

      “颜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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