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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姿态 ...

  •   夏天是一个很矛盾的季节。

      半夜热醒了,怎么也睡不着,清晨再睁眼,又困的不想醒来。

      夏天就该一个人睡觉,身边躺个男人的感觉就好比是放了一个火炉。

      火炉连吹几个晚上的空调都不会感冒,她只吹了半个晚上醒来鼻子就塞住了,嗓子也烧的慌——这到底该归类成风热感染还是归类成风寒感染?

      风热也好,风寒也好,她现在的饮食都必须遵守清淡这一点。清淡到只有一碗黄澄澄的小米粥,一碟过水的小青菜,以及一个索然无味的白水煮蛋。

      啊……她真讨厌白水煮蛋。

      她动作嫌弃地戳了戳那个胖乎乎的鸡蛋,它已经被白白嫩嫩地剥好了壳,“你好歹给我煮个茶叶蛋。”

      “宝贝我尝试过做茶叶蛋的,”今日的早餐供应者是新晋男妈妈弗朗茨。

      自打他从欧洲申请调来国内航线以后,每天空下来的时间就更多了。这些空下来的时间最后全花在做饭上了,不过进度格外缓慢。

      他说,“我昨天煮了一锅茶叶蛋,可不知道为什么它总是不入味。”

      这一锅最后被送给了保镖团加餐,一人两个,总共十二个刚好。

      “茶叶蛋要用红茶煮。”沃尔纳道,“你昨天放的是绿茶,绿茶不耐煮,没法入味还很容易苦涩。”

      “可是红茶全被我拿去做奶茶了。”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沃尔纳就来气。

      弗朗茨对做饭完全没有天赋,他的天赋大概率全点到甜品上面了。白蓁蓁整个夏天的奶茶冰激凌都被他承包走了,那个血糖值在空腹时段都能飙到7.3。

      这一点养生党?沃尔纳实在是看不下去。白蓁蓁本来就嗜甜,糖分摄入太多,对她来说真的不是什么好事。他现在强制要求白蓁蓁一周七天只能喝一杯奶茶,吃一根冰激凌,直到她的血糖值回归正常范围。

      但是嗜甜真的不是白蓁蓁个人的问题,上海人的口味偏甜,像小米粥这种东西,以前在家里吃,她们全家都会加糖。这次也不例外,她习惯性地去够桌上的糖罐。

      够是够着了,但在她够着的同时,沃尔纳说话了。他的注意力明明都在笔记本上,却还是能准确无误地察觉到小老鼠偷糖罐的举动。

      “如果你不加糖喝完小米粥,下午你可以吃西瓜;但如果你非要加糖才能喝完小米粥,那下午就只有木瓜可以吃。”

      那只摸糖罐的手,下意识地迟疑了一下,思来想去后果断松开,默默缩了回去——木瓜和西瓜,怎么选都是西瓜好吃嘛。

      她今天不去医院,弗朗茨也没有航班,沃尔纳是最忙的人。

      他从周一忙到周三了,再加上今天周四,明天大概就有空了。但是明天,弗朗茨会去一趟澳门赌场,白蓁蓁会回家。

      他们三个人经常住一块儿,真正待在一起的时间却少之又少。虽然时间并不是那么多,但因为彼此都不是什么爱听花言巧语的天真年纪,这种状态反而刚刚好。

      沃尔纳不是一个需要每天踩点上班晚点下班的企业家,但他需要靠着几行字,一叠纸来掌握那群人精企业家的所有规划所有目的,而这规划和目的不可能是简简单单浮于表面的。

      所以比起外头铺满玻璃窗户的中心CBD,他更偏爱的办公地点是在家里,家里很舒适,他不那么容易过劳死,能在家里解决的问题他死都不可能挪出去一步。

      他为自己准备的房子永远都会开辟出这么一片面积不小的办公区域。

      这栋别墅的第四层整层都是他的办公区,第三层本来是给弗朗茨准备的。但现在那里已经有一半被改造成五彩缤纷的画室,一半被改造成了基建狂魔的游戏屋,用以宣泄弗朗茨那无处安放的创造力。

      私人会议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准时开始,由沃尔纳那三个分别位于北美、西欧、东亚的投资团队前来汇报近期的投资收益情况。

      彼时的白蓁蓁和弗朗茨带着勺子,一人抱走半个西瓜去楼下的影院享用?只在冰箱里留了巴掌大的一小块算是给沃尔纳的鼓励奖——鼓励他下次买个更大一点的。

      别墅四楼的照明系统所采用的是简洁苍白的格栅灯。按照沃尔纳往常的习惯,窗帘一般都是拉起来的,隔绝掉窗外所有光线的会议室显得冰冷而没有人情,坐在里面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

      第一位做汇报的是北美负责人乔尔,他是个风格精准的瑞士人,在沃尔纳身边待了很多年,早早就习惯了他身上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德式冷漠。今天在突然看到会议室厚重的窗帘被归在两边用绳子系好,落地窗前铺满阳光的灿烂现象时,开场白都差点给看忘了。

      沃尔纳还等着他汇报,“怎么了吗?你没有准备好?”

      瑞士人喜欢道谢,但更擅长道歉,“抱歉boss。您需要把窗帘拉上吗?”

      “不需要。”

      沃尔纳看着落地窗外绿茵茵的草地,昨天刚修剪过的草地在今天呈现出了最完美的状态,“今天的天气很好,我想看看太阳。”

      虽然总觉得哪里古怪,但真正聪明的下属不会擅自揣测上司的心情好坏,于是乔尔抛开了疑问,进入正式的情况汇报。

      “……截至今日收盘,金价下跌0.4%,油价上涨3.51%。道指涨幅0.81%;纳指数涨幅0.83%;标普500涨幅0.91%……三大股指连续两天上涨,涨幅超过2%,是前段时间美股抛盘超卖的反弹迹象……上半年的投资收益较之去年同时间段整体下降17.48%。预计下半年北美市场的通胀压力将继续上升,三股将出现更大幅度回调………”

      北美市场的收益不好,下半年可能持续亏损,沃尔纳已经能大致预料到年底财报上北美板块那不太美丽的数字了。可他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还顺手往咖啡里加了块方糖。

      他可从来不喜欢往咖啡里加方糖。

      第二位汇报的是西欧团队,负责人是那位同白蓁蓁有过一面之缘的霍姆斯先生。剑桥出身的精英人士,不过他今天无法到场。

      三月份在中国,他那件价值五万八欧元的西装很不幸地被一杯五块八的豆浆毁了;六月底在伦敦,又一件九万磅的手工西装被毁灭在了伦敦人民愤怒的游行之中。

      那只是一次普通的路过,他驱车经过唐宁街的首相府,示威者们高呼自由的倔强口号充斥在他耳边。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他满脑子想着赶飞机,想下车同示威者们商量能不能给他让条去机场的道。

      不料他的车早已被愤怒上头的群众们当成了首相府出来的活靶子,一个从天而降的信号弹被优秀的持有者投出了一种三分球独有的架势,分毫不差地落到了他的车门前。

      这位优雅礼貌的英伦绅士刚一打开车门,三分球属性的信号弹就在他光可鉴人的皮鞋旁炸开了,杀伤力是不大,可绅士的鼻子自小就对这类固体燃烧粉过敏,当场陷入了窒息性昏迷,被送进伦敦医院半个多月都没痊愈。

      即使他无法到场,欧洲团队的汇报也必须完整进行,代替他出席的是金融律师。律师的思维模式与投资人的思维模式显然是背道而驰的,前者注重风险,后者看重收益。

      欧洲股市谈不上什么收益,现阶段只能尽量规避风险,因为它始终都保持着下跌状态。欧股的活跃期过去太久太久了,英法德欧洲三个老牌帝国矮子里拔高个儿,唯有德国的DAX30指数还在□□。但是DAX30指数□□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它自开市以来就秉承着保守稳健的态度——赚,赚不到多少;亏,也没东西可亏。

      第三位做汇报的是沃尔纳的私人助理奥狄斯,他只是暂任亚太市场负责人。本来这个位置,沃尔纳是想来找个亚洲人来负责的,无奈身边实在没有亚洲人在职,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太合适的。

      亚太股市的情况跟欧美相比好太多。沃尔纳现在人在中国,关注更多的自然是港股跟A股,但是越关注,越发现国内股市不适合外资长线投资,只适合短线抄底。中国的市场足够大,但是中国的股市不适合玩金融游戏,它受国家政策监管。奥狄斯调研得出的结论也差不多,他们如今刚刚进入市场,又不打算很快退出,投资实业的收益显然更加长远稳定。

      医疗行业是个不错的方向,尤其是精神疾病类。病人反复发作的病情,医院兀长繁琐的治疗周期,年轻人身上日益繁重的压力,都可以让它在不久的未来创下高额营收。

      但是沃尔纳花了九千万欧元,弗朗茨花了九千万美元,共计人民币在十亿以上的价格收购的这家私营医院,目前连股权变更的手续都还没有办理完成。

      奥狄斯都要以为他的boss忘了这件事了,“Boss,我带来了股权变更的相关文件,那位白院长已经签好字了。”

      沃尔纳却没有去看那份转让书,他正侧目看着绿草如茵的窗外,午后的阳光正散发着恰到好处的灿烂。吃完西瓜的白蓁蓁被带到了户外,大概是弗朗茨又用了莫名其妙的理由骗她出来学打高尔夫了。那细细的杆子一挥,力道超标,白色的小球飞远到了一个不可捉摸的方向。

      “那家医院,不用去管。”沃尔纳的神情很淡,“它得完璧归赵。”

      虽然是中国成语,但这话是用德语表达的,奥狄斯听得懂意思,正是因为听得懂意思,他的表情才如此惊讶,“可您花了九千万欧。”

      完璧归赵的意思,不就等于这九千万欧打了水漂,连个响都听不着吗?

      沃尔纳眉头轻轻拧了一下,转过头来认真审视面前这位对他知根知底的贴身助理。奥狄斯的强迫症跟沃尔纳是一个档次的,西装裁剪必须严丝合缝,连头发丝的打理都挑不出任何错误。每次看到他的时候,沃尔纳的心情都十分舒适。

      可他现在沉默了近一秒的时间才以一种试探的语气开口问他,“我的账户已经贫瘠到连九千万欧的流水都负担不起了?”

      奥狄斯听得一愣,哭笑不得,“您误会了,我的boss。我的意思是您今年在北美欧洲双市场的投资收益都不太理想。预计年底递交到Family office那里的财报也不会好看,如果不在亚太市场寻找一个突破,明年经理人为您批下的信托基金额度至少会降低10%。”

      信托基金?
      降低10%?

      沃尔纳一听就又行了,放心地抿了口咖啡,觉得不够甜,又加了一块方糖,“这你不用担心,距离年底还有半年时间,我知道该怎么做。”

      即使信托额度降低,于他而言也没有太大影响,他又不是靠信托存活于世的废物二世祖。

      “你只要保证那家医院在完璧归赵的时候不会面临亏损就行了,那不是一个投资。”

      那是一个理由。一个他无法用感情留下她,就找些其他的东西困住她的理由。

      这不光彩的馊主意向来是弗朗茨出的,但字是两个人一起签的。他们心知肚明一个人这么做很拉仇恨,但两个人这么做白蓁蓁则没有太多办法。

      她要是将错误全都归结在一个人身上,好像就便宜了另一个人;将他们一视同仁,她又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去一直应付,脾气自然来得快,去得更快。

      资本家思维跟政治家思维的区别,一个站在利益的位置揣摩人心,一个站在人心的位置谋取利益,二者金玉其外,实则一样狡猾。

      感情经不起算计,可懂得算计的人得到的往往最多。

      他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给她带去更大不安的,而是为了向她补偿,补偿那份他在将死之余,独自守望月色,感到手中无能为力的悲哀。这是一份极度渴求,却不愿意失去姿态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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