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4、烟火 ...

  •   上流社会,就是把很下流的事情搞得很上流的一种社会。在这方面,西方人做到了极致,还将它分的特别仔细。

      他们的社交场分成两种,一种是只带情人出席的场合,这叫展览;另一种是和妻子共同出席的场合,这才叫社交。

      只带情人的场合妻子不能出现,妻子本人也不愿意出现,出现了反而会被他人看轻。

      携带妻子的场合情人不能出现。有人领了情妇过来,会被视为不尊重酒会主办方,可能会被赶出去。

      今晚的酒会属于后者,不要求宾客们携带女伴的潜台词是不允许携带情人。宾客携带女伴出席,那么这个女伴的身份必须是他的夫人或是他的未婚妻,是与他有利益牵扯,拥有其名下资产的人。

      携带情人的场合,通常是以刷脸涨名望为主的,身边的女人一定要是漂亮的花瓶,要会来事儿,能看脸色知进退的玩物。

      那种场合白蓁蓁也被领着去过几次。

      当时她被放到一堆光鲜亮丽的女人堆里,听那些莺莺燕燕争先恐后炫耀今天得了什么珠宝,明天要去买什么名包,后天还要去绕大半个地球去品尝什么甜点,耳朵都听得起茧。那些人是什么身份她直到现在才明白。

      她看弗朗茨的眼神,逐渐变得非常核善。

      那些场合,都是弗朗茨带她去的。

      不用开口,弗朗茨剥板栗的手已经快了不少,“我当时没别的意思。”

      他的本意只是带她出来玩,不管那是什么类型的场合,“但可能就是因为我没别的意思,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另一种意思。”

      有人把她当成了无足轻重的地下情人,还是那种非常不懂事的地下情人。他今天把她带来的原因,就是希望纠正一下旁人对她的认知定位。

      剥好的板栗被放在洁白的盘子里,灯光下的糖炒板栗仁散发着甜甜的味道,她把它分成两半,一半自己吃掉,一半给了工具人弗朗茨。

      他吃掉以后,又开始剥起了新的,边剥边补充解释,“我以为你知道这些事,你没说不愿意,是你不在意。”

      “没有不在意。”她托着腮帮子瞧他,“我只是没想到这方面。”

      她不懂这些。

      她家的长辈,一半做学问,一半混官场,讲道理卖人情一套一套。文化人嘛,重名声,对风月场里的弯弯绕绕向来敬而远之。

      她的父亲是这一代唯一的商人,但也并非正统意义上的商人,他首先是个医生,所以白蓁蓁自小生长的环境跟普通家庭没什么两样。

      至于为什么一个学贯中西的书香世家能把孩子培养成一个接地气的沙雕学渣,父母一致认为这是物极必反的结果。

      文人的骨子里,或多或少都带着点清高和固执。白蓁蓁的父母尤其看不上这两个人的原因就在于此,他们觉得这二人既无耻又下作,妥妥的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而白蓁蓁尤其看不上别人的原因也在于此,这两个人处处都谈不上好,但有他们两个做对比,她也很难看得到别人的好。

      她总也忘不掉在德累斯顿的那次占卜结果。刺穿心脏的那三柄利剑本质上就是他们三个自己,伤痕是他们一同造成的,能使伤痕愈合的也是他们自己。

      东方人讲诸般因果,讲转世轮回,西方人讲灵魂不灭,讲死亡并不意味着最后的终点。

      这两个概念都没错,一个人活在现世,变成了和前世不同的人,但认识过他两辈子的人,依旧能从细微末节里找到和当初完全一致的东西。她要考虑的,只是他现在变得更好还是变得更糟。

      今晚的场合偏正式,遍观全场,女宾身上的礼服中规中矩,佩戴的首饰都非常少,妆容也不过分浓艳。

      反观白蓁蓁,打扮不算特别亮眼,但也称得上是精致奢华,跟低调完全沾不上别。她是这场上最张扬的一个,因为她太年轻。

      年轻到那些夫人们打量她的眼神,都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怠慢。

      她们身边也会跟着那么一两位年轻女孩,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知书达礼,端庄大方,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派矜贵的名门气质流露。

      她们都是富豪家养尊处优的千金。

      白蓁蓁有些后悔没穿那条褪色格子裙,但很快又想到,她要是穿了那条褪色格子裙,富家太太们不会想着打量她,但服务生可能会端着托盘过来问她是不是楼下KTV走错的。

      糖炒栗子吃多了,喉咙就涩的慌,她喝了口香槟压了压甜意,目光扫过一遍会场,将那些打量的目光一一对了回去。

      真巧,全是熟面孔——她单方面的熟。

      最后,她的视线转到了沃尔纳的身上。

      他正在跟人攀谈着什么。同他攀谈的是一位优雅知性的年轻女性,鱼尾款式的晚礼服裙穿在她的身上,透着别样的魅力。

      沃尔纳对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和视线,感知向来敏锐,尤其是白蓁蓁的。因为她经常生气,一生气就不跟他讲话,用眼神沟通是她最后的倔强。他看出来意思,她会生气,他看不出来意思,她更生气。

      久而久之的,沃尔纳也养成了概念,她远远朝他眨两遍眼,他就能从那忽闪忽闪的长睫毛里猜到那意思是希望他过去。

      于是他随口找了个理由,想同面前的女士结束攀谈,“我可能需要失陪一下。”

      女士回头看了白蓁蓁一眼,发现是那个一入场就待在一旁吃板栗的女孩子,年龄不是很大,长相跟气质都很少见。在场没人知道她的身份,但知道守在她身边的那一位,也是这场酒会的贵客。

      她出于单纯好奇问了一句,“那个女孩子是你的女伴吗?”

      沃尔纳表现的更为不解,“你不认识她?”

      “我?”那女士茫然了,“我不认识啊。”

      沃尔纳听了,有点困惑,但没说什么。他回到白蓁蓁身边的时候,白蓁蓁问他,“你跟那位小姐刚才是不是在聊上市的事?”

      “是的,那位女士名下的企业想在欧洲上市。”

      在欧洲上市的企业,会考虑的交易所一般有两个,伦敦交易所和法兰克福交易所。要上市的那家企业属于比较传统的制造业,在德国的法兰克福上市会更容易一些。

      “你很了解她们家的情况吗?”沃尔纳问这话时,顺势看了看装糖炒栗子的纸袋。

      这份糖炒栗子是他们在半路上买的,就为了这份东西,酒会都差点迟到。

      现下纸袋里已经空了,弗朗茨面前一堆板栗壳,白蓁蓁的面前还有几颗板栗仁。

      她找出来一颗大的,掰一半给沃尔纳,另一半就给了弗朗茨,“我不是了解她们家的情况,我是了解她们家的案底。”

      “那个姐姐,有一个很不安分的弟弟。前些年酒驾撞死了一个孩子,当时舆论闹得很大,法院判的也很重,他们想靠精神病院的诊断来脱罪,就找到了我爸爸那里。”

      “你爸爸帮了他们?”

      “当然没有。他们登门造访了十多次,我爸都闭门不见,上诉的期限又快到了,他们没法子就花了重金找了另一家,而那一家的负责人,是我爸的同窗,也算是我们家的竞争对手。他开的那个证明让法院判了缓刑,那家人就把儿子送出国去了,最后继承权落到了女儿的手上。”

      “圈里面还有一种说法就是,车祸这件事呢,本来就是姐姐一手策划的,目的就是为了抢夺继承权。”

      “但不管是哪种说法,我个人认为这家人的秉性,都不值得深交,我建议你仔细考虑一下要不要帮忙。”

      “难道说……”弗朗茨深深皱眉,陷入了漫长思考,“你爸特别讨厌我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也干了撞人的事?”

      他撞了江其叶。

      差一点就撞死了。

      这件事他全都供给了白蓁蓁的家人听,当时她父母的眼神,也非常核善。

      “是之一好嘛?”白蓁蓁把最后的一颗板栗切成了三份,在把弗朗茨的那份递给他的同时说,“你干的缺德事何止是撞人这一件。”

      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我在改正了,并且改正的态度非常认真。”这一盘子徒手扒完的板栗壳就是证据。

      彼时的弗朗茨仍未知道,他这一盘子徒手扒完的板栗壳,是第二天令自己和白蓁蓁同时上火的罪魁祸首。

      沃尔纳将话题拉回了正轨,“我不是要帮她,是因为她说,她们家跟你们家关系不错,早些年合作过,她的父亲和你的父亲,认识了很久。”

      对方流利的英文也给她加了不少分,所以沃尔纳才会跟她聊那么长时间,“但是……”

      “但是她不认识我对吗?”白蓁蓁替他接上了话端,并把他的那一份板栗仁也交给了他。

      板栗仁的表面没有雪白雪白的糖霜,味道却比一般的糖都要甜,“你知道这件事?”

      “知道。”

      白蓁蓁的父亲从不曾将她当做生意场的筹码摆出来供人观赏评价,外人只知道,他有一个女儿,但没人知道他的女儿长什么样子。

      她不适应这些觥筹交错的晚会的原因,本就因为是她没怎么涉足过这些领域。

      上次跑掉,在人满为患的大街上看见一场五光十色的烟花跌落成稍纵即逝的流星。那是单独给她一个人放的烟花,却只有她一个人看的心不在焉。

      今晚也有一场烟花自夜空中升起,那是放给迪士尼的游客们看的。她坐在会场金碧辉煌的水晶吊灯之下,在更高的地方,看见了满目烟火绽成无数星海的绚丽景象。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