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观玉轩吟》浪花浮蕊

70、辞职

　　第二天晨光隐隐突破云层，光线星星点点撒进卧室时，顾清玚就醒了，他汲拉着拖鞋走出卧室，果然看见周暮璟抱着英语书缩在凳子上背书。
　　这几个月来周暮璟的勤奋简直令人发指，天天早上雷打不动的早起背英语，课间、放假一有空闲就怼着刷卷子，整个人像被安了永动的发电机。
　　可测试的成绩却像到达了瓶颈期，经过几次突飞猛进的进步后，就卡那不动了。
　　顾清玚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暮璟倒也没多么在意，依旧勤勤恳恳的学着习。
　　“还早呢，你再睡会。”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抻了抻腰。“肯定不会迟到。”
　　“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去学校吧。”
　　“好勒，得令。”
　　星期六由于是名义上的补课，所以课程都比较单调，都是两节两节的重复，熬过枯燥的语文，就剩下两节数学这周就又迎来了放假。
　　正式上课铃早早打过，简浔却迟迟没有露面，李诗芸也一反常态的没有吭声，只低着脑袋很认真的看着书。
　　一众同学你看我我看你，摸不着头脑。
　　大概两三分钟后，一个三十多岁顶着啤酒肚的男人匆匆忙忙走进教室，他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又弯曲一手挠了挠头，歉疚道：“不好意思啊，突然带你们班我一时忘了。”
　　班上顿时陷入了一片七嘴八舌中。
　　“换数学老师了？”
　　“简老师呢？他不教的挺好的吗？”
　　“对啊，怎么莫名其妙就换了呢？”
　　“同学们静静。”台上的男人手掌向下压了压，待班上差不多安静了才含糊其辞的说：“你们简老师因为家里事辞职了。”
　　“啊？为什么啊？好突然，之前也没听简老师提过呀？”严佳琳说了句，又扭身冲着第四排问：“李诗芸你知道吗？”
　　“你不是和简老师关系好嘛，没透点风声？”
　　她的声音有点大，一时间引得班上大半的人都把目光转到了李诗芸身上。
　　李诗芸被一看，无措立马爬上了她的五官，只顾得慌张的摇着头，两只小手也在胸前急急地乱摆，仿佛要撇清什么关系，苦着一张脸好像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结结巴巴说：“我不知道......真......真不知道......”
　　她的眼神无处着落，像极了惧怕人类的小幼崽。
　　脑子里一直循环飘荡着一句话，好像无处不在，她也无处可逃，李诗芸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那匆匆一面里，简浔抓着她的手认真嘱咐道：“记住，任何人问到都要说你不知道、和你没关系。”
　　越想李诗芸的精神越处于崩溃的境界，终于受不了似的将脸埋在臂弯里，哽咽道：“别问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哎呀，我就嗓门大些，你怎么还哭了？”严佳琳被这景象吓到了，也不管是上课时间就急急忙忙站起身，拿着纸巾擦她眼角滑下的泪，还一边拍着背连声安慰：“我没说和你有关系啊，你别急啊。”
　　班上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手足无措，连新来的数学老师也站在台上默默不语。
　　后排的顾清玚与周暮璟对视一眼，无端由的想起了那节大晚自习。
　　大自习刚上没二十分钟，周暮璟大半个身子就越过过道，在顾清玚耳边叽喳：“阿玚，我好饿。”
　　今天晚饭他被徐福拎到办公室重新改他之前上课瞎改的卷子，直到晚读结束才被放回来。
　　顾清玚用笔头戳了下周暮璟的脸颊，脸上的软肉凹陷下去又从四周围着笔头，小小的一个坑显得煞是可爱，他嘴角微扬轻声道：“还有半小时就放学了。”
　　“好吧。”他瞥着嘴缩回自己位上，没有力气一般趴在桌子上，小声嘀咕着：“可是人家真的好饿。”
　　又竭尽全力的添油加醋：“胃好像有些疼了，哎呦喂，脑袋也开始晕了。”
　　“全身可不舒服了。”他无病呻吟叫的那叫个顺溜，“啊啊，我要死了。”
　　顾清玚无奈的笑了声，他就知道某人会不到目的誓不罢休，其实也怪他，周暮璟去办公室了，他就想着先去图书馆呆会再去买饭，结果没注意时间，等他想起来，晚读都开始了几分钟，食堂也没什么能吃的了。
　　他扣上笔帽，食指、中指弯曲对着周暮璟上下动了动，周暮璟了然的点点头，紧抿着嘴唇努力压着得逞后的笑容，弯低身子率先从后门溜了。
　　顾清玚直接旁若无人的起身，经过杨勇的时候怼了怼他：“我们出去，有事手机。”
　　杨勇从漫画书中抬起头，问：“还回来不？”
　　“回。”书包不好拿，吃完饭了还要溜回来拿。
　　“那给我带个饭团，正好晚上不用泡泡面了。”
　　“行。”
　　讲台上，地理老师正埋头批改着作业，听到有人和她说去厕所，头都没抬就只挥了挥手让那人去。
　　“怎么样？没为难你吧。”周暮璟蹲靠在粗大的树干根，手里无聊的揪着片叶子。
　　“没有，她出了名的好说话。”
　　“走吧，快去快回。”顾清玚伸出一手递在周暮璟眼前，他顺手搭上去，借着顾清玚的力道站起身。
　　他们没有走正门，因为时间紧迫，周暮璟也没那兴趣去偷假条了。
　　两人穿过男生宿舍，又从小道绕去教师公寓。
　　教师公寓后门的围墙只有一米来高，还没插玻璃碴子，对于身强体壮的少年来说轻轻松松就能翻出去。
　　寂静的校园道上只有几盏昏暗暗的路灯，一旁的树木灌丛上盘旋着无数嗡嗡响的小飞虫。
　　周暮璟双臂穿过顾清玚脖子搭在胸前，下巴垫在左肩膀，整个人要死不活的伏在他身上，两脚也没使力的拖在地上。
　　顾清玚两手抓着他两臂，配合地弯了点腰，笑着说：“不能好好走路啊？”
　　“我不管，我现在好饿，你就要驮着我。”某人不要脸的耍赖。
　　南校区的教师公寓是独立的，只有并排的三栋三层小楼，整个布局和学生宿舍差不多。不像北校区和居民楼混在一起，是一个成型的小区。
　　这边主要是高一高二一些年轻教师住的地方，稍微有点资历的都分配去了北校区。
　　也许是大部分教师还在办公楼或教室，教师公寓只零零散散亮了几户灯。
　　“你再低点。”顾清玚拍了拍周暮璟的腰。
　　“没事，我走的时候看了眼，明远在办公室呢。”
　　“那也小心点，全是老师，谁逮着都一样。”
　　“也对，听阿玚的。”
　　于是两人避开左边的楼房，寻着右边的花坛往后门走。刚走过第二栋楼时，突然响起“嘭”的一声。
　　顾清玚下意识拽着周暮璟蹲下声躲在灌木后面。
　　“什么声音？”周暮璟抚着胸口，几乎用气音问道。大半夜的可吓人了。
　　“嘘。”
　　顾清玚轻轻挑开叶子，两人从缝隙中看向教师公寓。
　　似乎是从第三栋二楼那户发出的。
　　那声音又接连响了好几次，像是将东西砸在门板上的发出的动静。
　　之后意外的安静了好一会，靠中间的门忽然被人打开，开门的人用的力气很大，门板一下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又因为惯性反弹回来，磕在门沿。
　　可以看出开门的女生很生气，她穿着一身清爽干净的校服，马尾散散垂在脑后，一两缕发丝糊在脸上，边跑边用袖子抹着脸颊，应该是在哭。
　　晚上光线有些昏沉，再加上女生一直低着头，顾清玚和周暮璟只能大概看出个轮廓，心头却莫名觉得那女生很熟悉，可又想不起来是谁。
　　女生刚跑过楼梯口，门再次被拉开，一位瘦高的男人站在走廊冲着下面急切的喊了句：“诗芸！”
　　“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诗芸！！”
　　简浔？？？
　　顾清玚和周暮璟惊恐的看着对方。
　　从房间里泄出来的光和楼下的路灯照亮了简浔那张愁容满面的脸。
　　白色的校服衣摆渐渐被黑暗吞噬，李诗芸头也没回的奔入了黑夜中。
　　二楼的男人烦躁的扒拉着头发，咬着后压根一拳砸在栏杆上，又站着抽了根烟，才转身回了房间。
　　“卧槽，什么情况？”周暮璟看看公寓又看看顾清玚，一脸不可思议，眉心死死拧着，“李诗芸和简浔？”
　　“他俩怎么扯上的关系？”
　　“先走。”顾清玚显得要淡定许多，捉着周暮璟原路返回。
　　看了这一出闹剧，离放学就几分钟了，还不如回去拿了书包再说。
　　“今天晚上的事，我俩就当没看见。”顾清玚临进教室前对周暮璟叮嘱道。
　　“不是，我就是有点纳闷。”他现在还有点消化不了这个消息，“那两人不是老师和学生吗？”
　　“别人的事还是少想。”顾清玚望着外面的夜色，一只白灰色的飞蛾越过他的视线扑棱着翅膀扑向走廊上方的圆形灯盘，继而趴在正中央一动不动。
　　他看着刺眼的白炽灯炙烤着飞蛾孱弱的双翅，声音有些说不出的落寞，“我们不也是么。”
　　“我没那个意思，就担心。”周暮璟搂着他的肩膀，轻轻抚了抚，“这事我懂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