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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勿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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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国际是S市较为著名的地段,能在这里定居的人差不多都是非富即贵。
在国民经济初步发展时,这块地因为地理位置偏远而被荒废。直到八十年代末,独具慧光的商人一眼看中了这一大片未经发展的用地,风风火火地承包了下来。
承包的商人在房区规划上也算得上独树一帜、物尽其用。
最前面用一条奇长无比的长坡连接交通便利的街道,坡的上方则是布局整齐的居民区,正中的墙体上横抒着‘澳洲国际庄园’。
再往坡的里侧走,是S市少有的成型别墅区。入口处是一扇巨大的圆拱门,青绿的树叶缠绕其上,隐隐露出‘澳洲国际花园’几个大字。
穿过错落有序的小洋楼,一条窄窄的崎岖山道直接通向最远方的丘陵,在尽头的平地上,浆灰色的水泥墙高高耸立而起,泛着点点锈迹的铁门上挂着‘澳洲国际墓园’的牌子。
最初开发商建立这个墓园,只是单纯的不想浪费能赚钱的每一分可能。
但随着澳洲国际居民楼与别墅区的走高,这里渐渐成了澳洲国际人民的专属墓区。
墓园呈左右两边分列,中间的空道上铺着沥青的石板,石板与石板的间隙处顽固地冒着杂乱无章的野草,又被来往祭拜的人踩趴进石缝里。
一排排的墓碑在时间的流逝下多多少少染上了岁月的痕迹。
而第四排靠里墓碑的新度却明显与周围格格不入。
那上面贴着的照片是位十六七岁的少年。
男孩穿着简单的白色圆领T恤,头旋处飞着几根翘起的短发,前发被鬓角的汗水稍稍打湿,黏在两侧。
嘴角大大地向上扬起,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脖颈和下巴因为开怀的笑容向前倾着。
他的笑意浸满了整张面孔,连带微眯的眼睛都漾起了星水。
顾清玚出神地看着照片中笑的透彻的林落萧。
落后半步的周暮璟也久久未开口。
这是林落萧去世的第五天。
他的碑前还摆着大簇大簇黄白色的菊花,许是这几天的太阳有些烈,菊丝有气无力地耷拉着,透露出淡淡的衰败气息。
在墓碑一侧的草地上却放着把蓝色的勿忘我,淡黄的花芯像散在蓝色海洋面上的银光,花瓣上还附着圆圆的水珠。
一看就是今天放的,而且那个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周暮璟想着蓝色勿忘我的花语,只觉得嘲讽,伸出手想把花拿走。
“还是别动吧。”他的鼻音有点浓,声音也哑哑的,听起来很疲惫。
“或许是落萧想要的呢。”
顾清玚垂着眼捷,缓慢地将手中的白色百合放在另一边。
手指离开花的瞬间,他有些难以形容的空洞。
这个世界没有了他,总归添了落寞。
哪怕花朵如常绽放,太阳依旧闪耀,小溪还是穿行那座桥、流过那人家……
下山的途中,周暮璟和顾清玚谁都没有再说话,这种氛围都快成为他们相处的常态了。
打从那天在食堂看见那个新闻后,两人间的交流少的可怜。
多数是顾清玚在前面走,周暮璟默默跟在后面。
连神经粗的像百年老树的杨勇都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行至路口,周暮璟看前面的人丝毫没有要和他打招呼的样子,终于忍无可忍的上前拽住了顾清玚的手腕。
他不顾顾清玚的挣扎,拦了辆出租车,强势地把顾清玚塞了进去。
一路上,周暮璟始终紧紧抓着顾清玚,顾清玚则扭开脸专注望着车外。
“你放开,我要回家。”被拽着上楼的顾清玚面无表情地说道。
“顾清玚,你就是个骗子。”周暮璟单手摸出钥匙,迅速打开门,把人扯了进去反按在门上。
“是不是我没打听到澳洲国际墓园,没把你强行拽上来,你就打算一辈子不和我说话,一辈子就这样?”
周暮璟原本还压着声音,说到最后不禁低吼了起来。
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点逼顾清玚,他知道顾清玚很难受,他也不列外。
他也可以像上次一样,可怜兮兮地抱着顾清玚求他不要推开自己。
可他这次就是固执地想看看,看看顾清玚会不会主动,看看自己在顾清玚心中的份量。
可周暮璟忘了,在这场小心翼翼的试探中,顾清玚一直躲着他,一直弯着身子,甚至将脑袋埋进了沙土。
如今还有越埋越深继而遁走的趋势。
顾清玚被一吼,原本混沌的脑袋都清醒了不少,他抬眼,入目便是周暮璟泛红的眼角,顾清玚仿佛被刺到一般,又猛地低下了头。
周暮璟看他这幅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捏住顾清玚的下巴,借着手腕的力道把顾清玚头抬了起来。
“你说话,顾清玚。”
顾清玚盯着四方桌子旁的小椅子,僵硬道:“没什么可说的。”
“什么叫没什么可说的?你现在和我都没话说了是吧?”周暮璟烦躁地皱着眉头,出口的话也有些冲。
顾清玚睫毛缓缓颤动了两下,喉咙有些发紧,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你离我远点就行了。”
“你......”周暮璟肚子里直冒火,他闭了闭眼睛,压制住自己想发脾气的心,他爸说过只能对媳妇发脾气的男人都是窝囊废。
“你感冒确实该离你远点。”周暮璟突然凑近,柔软的嘴唇贴上了顾清玚的额头。“也没烧的外焦里嫩啊,咋就把你烧的开始说胡话了”
顾清玚呆呆地看着周暮璟瞬间放大的脸,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刚不是在发脾气吗?
“先把药吃了。”周暮璟从柜子里翻出药箱,啪啪扣了几颗,又倒了杯水递在顾清玚手里。
“每回换季爱感冒,还不备着药。”周暮璟闷闷道。
二月末尾正是S市寒暖交替最欢的时候,顾清玚从小对换季的适应力就低,再加上这几天心情低落,轻感冒渐渐演变成了发烧。
他不爱去医院周暮璟知道,这点就不说了,还不爱吃药,总觉得这病会自己好,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
“你去床上躺一会,我给你做点吃的。”周暮璟收拾好桌子,装作若无其事道:“其他事……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说。”
顾清玚逃似地关上卧室门,他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暮璟。
这个人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他根本配不上。
妈妈、阿雪、落萧……还有爸爸,这些对他好的人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他为什么还要对自己好?为什么不离自己远点?
门外的周暮璟连着叹了好几口气,无力地瘫在椅子里。
直到屋里慢慢变黑,他才起身往厨房去。
等周暮璟做好饭返回卧室时,顾清玚已经抱着被子睡着了。
他脸颊泛着红,额头还冒着细密的汗珠,许是吃了药身上正在发热。
周暮璟伏在床沿,一手垫在下巴处,又伸出两根手指夹着顾清玚的嘴唇,上下晃了晃,愤愤道:“看你生病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
“欸,但你也不能因为我不计较,就一直伤我心啊。”
手指松开嘴唇,滑过鼻梁移向眼睛,周暮璟柔柔抚着顾清玚的眼睑,他知道顾清玚这些天精神不好,连带着睡眠也有些不足,此时看顾清玚似乎睡得熟,就不太忍心把人叫醒。
纠结了会,周暮璟还是没舍得,拧了条湿毛巾,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给顾清玚擦了遍身子。
然后翻身上床搂着人睡觉。
迷迷糊糊中,顾清玚总觉得胸口坠着什么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他奔下长长的楼梯,穿过昏暗的小径,想摆脱这种如影随形的沉重感,却不得其法。
在他团团转的时候,不知怎么到了河边,他望着潺潺流动的河水,脚下连退了好几步,正在他要转身逃跑时,河对岸传来了细细的叫声。
“哥哥你怎么要走?我是阿雪啊。”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姑娘撇着嘴,委屈道:“哥哥不要我了吗?”
“阿雪,阿雪……”顾清玚停下脚步,手无意识地向前摸索着,小腿肚止不住地打着颤。
女孩歪着头,冲着顾清玚不断招手,“哥哥快过来呀,妈妈还在那边等我们呢。”
“妈妈……阿雪……”顾清玚喃喃喊着这两个词,肩头毫无预兆地被人拍了一下,他转头就对上张标准的笑脸。
“清玚,你不过去吗?那我先走了。”还没等顾清玚回答,林落萧就一步跨进了水里。
“落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