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观玉轩吟》浪花浮蕊

52、选择

　　整个寒假没见面，这些天林落萧和赵铭自然而然都黏在一起。林落萧的父母是工作狂，中午通常都在自家公司解决午饭，所以林落萧理所当然的带着赵铭回家。
　　赵铭没少来林落萧家，甚至这里是他俩大部分时间的约会基地，来的多了，自然没了最开始的拘谨局促。一进门，赵铭就直奔客厅的沙发床，双手垫在脖子下，浑身舒展开来了。
　　林落萧把打包的饭搁在茶几上，拉着赵铭的手臂乱晃，“你躺这干嘛？不吃饭啊？这可是特意绕路从后门买的烧烤。”
　　赵铭手腕翻转的同时手里使了点巧劲把林落萧拉到怀里，鼻尖在林落萧脖颈上轻嗅了几下，嘴唇若有若无地磨蹭着林落萧细嫩的皮肉，继而辗转上耳朵，贴着耳廓说了句什么。
　　不知道是情话起的作用还是说话喷洒热气的缘由，林落萧的耳垂好似镶嵌了一颗红宝石，他低下头循着赵铭的嘴唇猛亲了几口，他很喜欢情侣之间这种亲密的小动作，可禁不住生理性的饥饿啊。
　　林落萧笑着说：“别闹了，起来吃饭。”
　　“我闹什么了？”赵铭手摸进了林落萧的衣服，在腰间不断游走抚弄。
　　手上的薄茧磨的林落萧很痒，他嘻嘻笑着扭动身子从赵铭的臂弯下钻了出来，顺手拿过旁边的抱枕按在赵铭的脸上，“我饿了。”
　　“行行行，吃饭，你先拿开。”
　　两人疯疯闹闹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吃完饭，赵铭熟稔的朝二楼林落萧的卧室走去。
　　卧室很大，装修也很漂亮，整体色调以白色为主，有种步入婚姻殿堂的神圣感。中间靠左摆放着林落萧将近两米的大床，白色被褥整齐的铺展在床上，褶皱抚的很干净，床前有个同色系的踏脚沙发，右侧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绣着白鹤戏祥云的窗帘被细绳拢在一侧，视野很开阔，可以清楚的看见后院的小花园和远处的青山，窗户到床之间铺着乳白色的毛毯，侧角放着一个五指型的矮沙发，卫生间旁边是一整面的书架，上面有序堆放着林落萧从小到大的教科书和一些中外名著，左侧正中处的墙上挂着一把棕色略带暗青的吉他，其余空白处则贴着林落萧各个年纪的单照和全家福。
　　“怎么坐那去了？小铭同学，过来吃橙子。”林落萧把手中端着的果盘放在床头柜，直接把被子扯开扔在床脚，不经意说：“肯定又是我妈出门的时候给我整理的床。”
　　赵铭走过来坐在床沿，刮了下林落萧的鼻尖，“你就懒不叠被子。”
　　“嘿嘿，我觉得房间乱点才有感觉，你以前不都这样说嘛。”
　　“那是我。”赵铭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掰着林落萧的肩头倒在床上，“睡会儿觉。”
　　林落萧一咕扭翻身压在赵铭身上，开始对身下人上下其手，还故作恶霸语气道：“吃饱喝足，可以做坏事了。”
　　赵铭嘴角若有若无的扬了扬，腰部和手肘一个使劲，林落萧只感觉天旋地转间自己就回到了下边，紧接着细细密密的吻落在林落萧的耳畔，赵铭呼出的热气只往耳朵里钻，“嗯？谁对谁做坏事？”
　　远方的青山处骤然飞起一只灰扑扑的乌鸦，绕着天际循环往复好几圈，才像找准了方向般径直向后花园飞扑而来，两爪牢牢扒着细瘦的树干，混浊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缠绵悱恻的两人。
　　突然间，枯枝啪的一声坠落在地，树枝随着惯性弹跳了几下，最终趋于平静，而乌鸦早已展翅高飞，落回青山，只余了云层间的一道白痕时隐时现。
　　一点五十多，两人照旧打车回学校，到校门口时两点十几分。
　　来来往往的学生都透着莫名的打量意味，悄声和同伴讨论着什么。林落萧抹了把脸，这目光和以前的偷看可不一样，本能地让他很不舒服。
　　“清玚，你们俩怎么在这？”林落萧快步走过去，四人站在九班走廊处。
　　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同学都极有默契的侧避着身子、紧贴着墙砖而过，完了还嬉皮笑脸的拍着胸口吁气。
　　“妈的，傻逼。”此时的周暮璟是一点涵养都不想有，一群智障的狗东西。
　　顾清玚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在晚冬的季节里，淡的像一副未上色的简画。他没看赵铭，只上前将林落萧拉了过来，久久未说话，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中午......”
　　“中午怎么了？”林落萧察觉到不对劲，但他下意识的在逃避，“你们不会放学就来了吧？我和赵铭从体育馆的小路绕去后门了。”
　　“我......”顾清玚还没说完，就被更加浑厚的男声打断了。
　　“林落萧赵铭，班主任叫你俩去办公室找他。”九班班长隔着老远扯着嗓子喊，目中无人的抬着下巴，他早看不顺眼林落萧处处出风光处处压自己一头的高高在上的样子，是以嘴角噙着嘲讽意味十足的笑，“现在立刻马上。”
　　班主任是个中年有点地中海的微胖男人，正对着桌上的匿名信封拧着眉头，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秦老师，你找我们？”林落萧两手按在办公室的后门框，只探了个脑袋进来，脸上笑嘻嘻的。
　　秦天德带语文，而林落萧语文在九班是数一数二的，再加上林落萧经常参加才艺表演，给班级加了不少分，也让秦天德脸上有光，所以他待林落萧是十分宽容和喜爱的。
　　可这次秦天德只是叹了口气，看向后面的赵铭，“你进来，林落萧先去旁边英语组呆着。”
　　秦天德把信封重重摔在桌上，压着怒意，“你自己看看你们干的好事，我这张老脸都在校长面前丢光了。”
　　赵铭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稳的把信封拾起，两指颤抖的夹着里面的东西往外拿，最上面的照片猛地暴露在他眼前，赵铭的心瞬间凉了大半。
　　白炽灯下的图书馆侧角处，赵铭轻倚在书架上，林落萧左手抓着赵铭右手按在架沿，右手食指挑起赵铭的下巴亲了下去。
　　照片偷拍的角度找的很好，可以清楚看见林落萧的大半张脸和赵铭小部分侧脸轮廓。
　　赵铭指尖不正常的大幅度抖动着，磕磕跘跘间把底下的纸看了个大概，明明是冬日，后背却泛着层层冷汗，“这不……”
　　秦天德抬手制止他的话，“不要和我说照片的事，你就告诉我纸上写的是事实吗？”
　　面如土色的赵铭就像电量即将耗尽的玩具车，吭吭哧哧半响才蹦出一个不字。
　　只是刚成型就被秦天德盖过了音。
　　“赵铭，我希望你想清楚再开口，这其中的利弊关系、弯弯绕绕你仔仔细细给我考虑明、白、了。”秦天德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一个一个往外蹦的。
　　赵铭那点微薄的勇气被秦天德一大串话一砸，散的丁点不剩，喉结不安的上下滚动，却迟迟未有声音发出。
　　“欸。”秦天德收回目光，突然语重心长道：“老师没记错你家是农村户口吧，都高二了要懂事点，能不让父母操的心就让他们少操点。”
　　秦天德靠在椅背上，满脸愁容地摆摆手，“像我这个岁数就禁不住儿女的气咯，老了老了。”
　　“是。”赵铭喉咙像塞了快锈迹斑斑的铁，吐出的字又冷又硬，手指死死攥着信封，纸张因过度用力迅速褶皱凹陷下去。
　　“林落萧，你给我进来。”秦天德双手背在身后，腰板挺的直直的站在办公室门口。
　　林落萧心里充斥着说不出的乱和莫名而成的慌就随意靠在语文组后门与英语组前门间的墙壁处，眼神散漫的望着前面的小操场，上课铃早就打了，校园里前所未有的寂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铭从前门疾步走向教室，那慌乱的步伐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在野蛮的追赶。
　　林落萧盯着走远的背影呆呆出神，蓦然间大半身子被罩在秦天德宏胖的身影下，他细微颤动着身体，向旁边移了一大步，想摆脱那散不去的阴鸷，扑面而来的只有晚冬的寒风。
　　他苦笑着摇摇头，漂亮的杏眼参着寂寥缓缓垂下，薄脆的近乎青筋血络尽显的眼皮弯折出一道落魄的弧线。
　　林落萧倒比赵铭显得淡定些，始终低垂着脑袋，目光一寸一寸扫过信纸上的每一个字。
　　‘二月十一日下午五点五十八分，高二九班林落萧将同班赵铭压制于书架上，仗着图书馆无摄像头，强迫赵铭与之亲吻。
　　林落萧缕缕骚扰赵铭并时时纠缠、勾引于他，借着男男同学身份掩饰行不耻之举。甚至破坏我与赵铭正在发展间的男女关系，多次将我写给赵铭的情书私自销毁，阻拦我和赵铭的见面，致使我们误会加深。
　　经过两日深思，我决定将林落萧这一恶劣的同性恋行为公布于众，只为让大家看清林落萧谦逊平和的表皮下的丑恶行径，也好还我和赵铭一个自由。'
　　那些字像有生命般不断跳跃在林落萧的眼前，用锋利的笔勾戳刺着他的眼睛，林落萧的头俞发低了下去，接着紧咬着唇瓣，似是不欲让人看清心灵的窗户。
　　秦天德突然觉得心疼，但他也是没办法啊。正常早恋他认了，但赵铭那吞吞吐吐的样子就差把同性恋三个字写脸上了，他在市一从业快二十年就没出过这种先例，还直接被人拍了照片，又是寄校长室又弄的满校风雨、满园尽知。
　　从匿名者叙述详细程度来看，妥妥是本班女生没跑了，这一搭就三个人，他五月初还要评选市里教师楷模，四十好几的人了禁不住耽误啊。为今之策只能依着那个女生的说法把责任往林落萧身上推，尽量择出赵铭和匿名者。
　　秦天德一手按在林落萧的肩头，真情实意的劝道：“落萧啊，你们小年轻做事冲动总不考虑后果，犯错不要紧但要学会迷途知返，这点赵铭做的就不错。”
　　“再退一步来讲，就算你不为自己那总得也要替赵铭想想吧，他一个小县里拼死拼活考到市重点，现在因着点小事被记大过，甚至面临开除的风险，这......”
　　“是我勾引的赵铭，也是我强迫的他，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林落萧猛然抬起头，音调不受控制地提高，嘴唇上有道横着的血印，眼眶里积蓄着点点泪水，却倔强的昂着头，不肯将这脆弱示人。
　　“但他也从没和别人谈过恋爱。”这是他现在唯一可以维护的尊严了。
　　无论是和谁谈恋爱，这事秦天德肯定不会让赵铭承认。
　　“我知道了。”秦天德松了口气安心坐在椅子上，“你先回家待几天，老师会帮你争取最宽大处理，下午会叫你父母来一趟，行了，你去收拾东西吧。”
　　“不用宽大。”林落萧将信纸折叠起来装进校裤里，声线有些不易察觉的抖，“我不稀罕。”
　　“你……”秦天德指着林落萧的鼻尖，激动下口水都喷了出来，愤怒道：“不识好歹。”
　　走出令人窒息的办公室，林落萧抬头看向雾蒙蒙的天空，明明没有太阳，可眼睛还是被刺的下意识微眯着，眼皮带着睫毛向下颤动时，一滴泪水趁机夺眶而出，滑落脸庞，滚过脖颈，最终洇入衣领中。
　　赵铭，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结果，那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就是成全你，只希望你别在优柔寡断半途后悔。
　　就像那年，我转身放弃，你骤然回头，我以为是喜欢和幸福的交织曲，可从未想过是荒凉与失重的二重凑。
　　喜欢会变荒凉，幸福也会失重。
　　它们绕过我的灵魂，继而，你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皆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