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观玉轩吟》浪花浮蕊

51、张贴

　　周暮璟使劲拍着杨勇快要鼓出的肚子，“每逢佳节胖三斤，您这不止三斤吧？”
　　杨勇不在意的挺挺大肚子，语气还有点莫名的骄傲，“我这叫海乃百川有容乃大，你行吗？你有吗？你可以吗？”
　　“哎呦我的天爷，还炫耀上了？”周暮璟一脸的匪夷所思，他站起身撩起校服衣摆大咧咧地露出码放整齐的六块腹肌，“我这叫丰肌劲骨登峰造极，羡慕吗？羞愧吗？无地自容吗？”
　　“哟嚯！！！”旁边一群起哄的男生，有的伸手摸周暮璟的腹肌，有的开始掀自己衣服，场面一度很混乱。
　　杨勇瞪着眼睛望了一圈，肚子全比他小，他又扭转身专攻周暮璟，“你过年吃屎了？咋都不长肉？”
　　“你才吃屎，你全家都吃了。”周暮璟一脚踩在凳子上，右手搭在膝盖处，左手还扯着校服，“你当我白打那么多年的篮球啊？想当年我还是校篮球队队长呢。”
　　张源正鸠占鹊巢地坐在顾清玚位置上抄作业，顾清玚倚着桌沿表情冷漠地看了眼花孔雀开屏的某人，淡淡的问张源：“答案不是发群里了吗？”
　　“我抄了啊，不过实在抄不起来，玩疯了没啥动力。”张源在英语卷子上照葫芦画瓢地填着字母，一趟下来极为顺溜，还不忘敬业的改动几个，“所以啊，我专门留了点早自习补，那绝对是比安装了马达还牛。”
　　三分钟两张英语卷子，确实蛮有效的。
　　张源抽空瞄了眼教室前门，又不放心道：“明远来了吱一声啊，我还差张数学卷子。”
　　顾清玚皱眉抬头看向墙上的钟，都七点四十几了，明远竟然还不来。
　　或许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心里刚抱怨完，曹操就出现在拐角。顾清玚清清嗓子提高音调，第一次因为老师的到来有点不为人说的高兴，“班主任来了。”
　　张源立马把卷子窝进校服里，那边几个以周暮璟为首露肚子的也迅速放下衣服，各自蹿回各自位置上，求知若渴地拿着英语书挡在眼前。
　　到正式上课还有十几天，由于是补课期间，学校的学习氛围就比较松散，大课间的跑操免了，中午午休没老师查人，住读生多出的半小时自习更是放养状态，不是凑一起胡侃瞎闹就是男生追在女生后面谈情说笑，再要不就是溜出学校去小吃街海吃，男厕所犄角旮旯的烟头堆积成小山，周暮璟更是六天早起，两天迟到，还有四天卡在校园铃上。
　　熬过最后一节政治课，周暮璟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步三晃的找顾清玚吃饭。
　　“你昨晚几点睡的？困成这样。”顾清玚揣了包纸在兜里，和周暮璟往外走。
　　“啊？”周暮璟扒拉了把脑袋，“也没多晚吧，看手机看忘了。”
　　顾清玚停住脚步，“你不是说睡前看手机有辐射对眼睛不好吗？”
　　“是的啊，我这不是给你示范下睡前看手机的害处嘛，所以啊可不能学我，你得坚持睡前不看手机。”周暮璟推着顾清玚快步往前走，直接把话题转了，“走走走，我带你去那家你想了好久的麻辣烫。”
　　“可是很远啊。”寒假周暮璟带他去了一次，东西新鲜美味、辣度也很适合顾清玚，他就一直有点心心念念，唯一的缺点就是那家店在岳华高中后面，从这过去要二三十分钟，还都是小道，没有直达的车。
　　“没事，我们慢慢晃过去，午休就不回去了，反正没人管。”
　　“那行。”
　　刚从楼梯口拐出两人就愣住了，教学楼的正门处围了一堆人，外圈的还不断推搡着前面的人想挤进最里面，一个个好奇的睁大眼睛，脸上布满着难以置信。
　　两人离得有些远，只能隐约看见大门中间的石柱上贴着张纸，上面是张黑白照片，下面则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他们这么兴奋，不会是学校补课被举报了吧？”这么想着，周暮璟竟也有点难以抑制的高兴，惦着脚跃跃欲试。
　　顾清玚倒没多大兴趣，一是他不喜欢往人堆里挤，二是不急于一时，想知道去问杨勇也不是不可以，他退开步子，准备站门外等周暮璟。
　　“我靠，真他妈是两个男抱一起亲嘴啊，还是抢别人女生的男朋友，搞男的可真不要脸，老子的世界观都给刷新了。”两个男生猫着腰从里面钻出来，和同伴疯狂吐槽着。
　　顾清玚顿住脚步，周暮璟扭过头，都竖着耳朵专注的听着下文。
　　那男生还尤自愤慨道：“我要是他爹，都臊的抬不起头，生了个什么缺德玩意儿啊？”
　　这群学生连异性恋都是偷偷摸摸私底下进行的，更不要说两个男生亲吻的照片直怼在他们眼前，抗拒和排斥那是可想而知的，好像不这样诋毁，现实就会自动自发地将他们划归到同性恋的范畴里。
　　“可不是吗？男的和男的有什么好搞的，恶不恶心啊他们。”另一个男生眉毛鼻子都皱在一起，五官挂满了鄙夷，嘴巴啧啧作响，“那个强迫人的貌似还是上回迎新的主持人，当时看他长的帅人也优秀，谁知道背地里干这种龌龊的上不了台面的事，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
　　“哎，阿玚，你冷静点……”周暮璟迅速伸手拽人，却握了个空，顾清玚已经粗暴地扒开人群，挤了进去。
　　“我天，有没有点素质，自己好奇也不用这样扒拉人吧，你是不是有毛病？”扎着低马尾的女生冲着顾清玚背影愤愤道，连带着其他被拽开的人也不爽的跟着骂骂咧咧。
　　一伙人只凭寥寥几语就明目张胆对别人生活评头论足，他们称为好奇；一个人为了维持那点底线无意损坏了一群人的利益，他们质问有没有素质；群体总是在道德层面更占优势，因为完整的罪名落在个人肩上，毫无疑问会从社会的制高点压垮这个人；群体就另当别论了，你我他各分担点，这点连内疚都不会有的罪轻如羽毛，只能成为他们欢歌载舞的踏脚板。世界啊，有时候就是这样本末倒置。
　　顾清玚甚至没看那张纸，直接抬手撕掉窝成一团攥在手心。
　　“你这人怎么回事？自己不看还不让别人看啊，你人民警察啊管这么宽，我们还没看够呢。”
　　“就是啊，他贴这儿就是让人看的，你撕个什么劲儿？”
　　“不会你也是那个吧，不然你急什么？”
　　他们连同性恋这个词都不愿意说，仿佛吐出口的那一瞬会脏了他们的嘴巴似的。
　　顾清玚目光冰冷地撇着这些昔日青春有活力的同学，好像他从未认识过学生的真正含义。那种前所未有的失望感毫无保留地袭卷过他的四肢，他越发用力的握着手里仅有的东西，纸团的棱角硌在手心，短短的指甲陷在皮肉里，青筋明显的横凸在手背上。
　　周暮璟可算到了顾清玚身边，脸色有点难看，他伸手抚在顾清玚后背。
　　还没盖上去，顾清玚猛地向旁边躲了下，避开了那只手，他闭了闭眼紧抿着下唇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右手僵在半空中，周围猎奇心没有得到满足而叽喳不休的人竟意外的和那年墓园外男人的嘴脸丑恶的重合在一起，周暮璟显得格外烦躁，内心窝着一团火想要喷薄而出，他咬咬牙压下那股劲儿，颇为不耐烦地吼道：“闭嘴。”然后追了出去。
　　他吼的声音太大，一群人都被他镇住似的，你看我我看你。良久，一道女声满不在乎说：“人家同性恋碍着你们什么事了？我看你们才是太平洋警察。”
　　周围人面面相觑，过了会儿，一个矮个子男生用食指顶了下厚重的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轻轻咽着口水，音调有些细微的抖动，“我们也没怎么着啊，重点是这男的还破坏别人姻缘。”
　　有一个发声，剩下的人立马为自己裹上了正义的外衣，附和道：“对啊对啊，我们是为那女生抱不平。”
　　“你们是那女生？用得着你们抱不平吗？”女生毫不客气的翻着白眼，“虚伪。”
　　“你说谁呢？事实就这样，他有脸搞男的还不叫人说了，你政治白学了吧，这是公民正常的发言权。”都是学生，年轻气盛，谁也不肯服谁。
　　“有本事上人大发去。”女生嗤笑了一声，去了食堂。
　　剩下的人看没热闹看了，纷纷四散开来，开始自己上手制造还没看够的热闹，遇见好友打招呼的第一句就是“哎，知道中午那事吗？”“啥事啊？”“你不知道？来来来，赶紧过来我给你好好说说。”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百传至整个校园，恨不得逮着清洁大妈、门卫大爷也不放过。
　　校园生活丰富多彩，但总体逃不过千篇一律的节奏，平时芝麻绿豆点的事都能颠来倒去说上个三四回，更不要说这次直接翻起的巨大浪花，管他有的没的，只要自己觉得精彩的、可以加深故事有趣性的都一股脑的往上添。
　　这群精力充沛的学生只负责传播谣言，却从未想过谣言的结果是由谁承担，即使到了无可挽回的那一刻，他们也始终不认为自己有错。
　　对他们来说，这只是高中的一个猎奇点，甚至多年后，他们中大部分人都不会记得这件事。但对于身处谣言旋涡中的人来说，这是岌岌可危的断桥，还是人世间恶意的佐证，他们缕缕挣扎苦苦翻滚，有的将生命终结于此，有的顶着阴霾卑微度日。
　　顾清玚扒在高二九班的门框上喘气，教室里空无一人。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上来干嘛，但他此时就是很想看见那个笑的温柔缱绻的男孩。
　　周暮璟跑到近处反而慢慢缓下了脚步，顾清玚微微佝偻颤抖着的背影像针一样刺在他眼里，他竟然感觉眼睛有些酸涩，周暮璟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拉着顾清玚的手腕下楼。
　　骤然被触碰，顾清玚愣愣的，反应过来后使尽全力甩着手臂，想要挣脱周暮璟的桎梏。
　　周暮璟却加大了力道，指尖紧紧按压着顾清玚的皮肤。
　　高一、高二的教学楼中间有个不大的花园，外侧种着几棵常绿的树种，茂密的草被围拢着一条镶嵌鹅暖石的小道，小道弯弯曲曲绕向最里侧，那里摆放着简陋的石桌石凳。
　　周暮璟把顾清玚按在石凳上，这才松开手顺势蹲下身，顾清玚白皙的手腕内侧明晃晃的挂着四道红痕，周暮璟伸手揉了揉，又试着掰开顾清玚攥成拳的手，月牙形的指印布满了手掌，有些甚至嵌的太深微微沁着血。
　　他把纸团塞进自己兜里，又抽了张卫生纸，细细擦着上面的血丝，小幅度的吹了口气，放低声音问道：“疼不疼？”
　　顾清玚眼神没着点的散落在周暮璟的脸上，听见声音他突然抽回手，毫无预兆地站起身，“我要去找落萧。”
　　“我知道。”周暮璟赶紧拉下顾清玚，“阿玚你听我说，现在是中午都去吃饭了，我们等到午休完再上去好不好？你先吃点东西行吗？”
　　顾清玚摇摇头，闷闷道：“我不想吃。”
　　“那我陪你。”周暮璟依旧强势地紧紧地攥着顾清玚的手。
　　他有种预感，一旦此时松开手，他和顾清玚就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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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热感冒很难受，明天还要去培训，那位小可爱，接下来更新随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