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观玉轩吟》浪花浮蕊

47、各异

　　慌慌张张赶回家时，吴舒杰正抽抽哒哒嘬着奶瓶伏在吴良肩头，陈雅琴松了口气。
　　吴良鼻梁上架着幅黑框眼镜，即使在家里头发也一丝不苟地用发胶固定在脑后，扯的发际线又往后挪了几毫米，眼皮径直耷拉在眼珠上，双眼暗然的镶嵌在寡淡面庞上，微微腼着肚子坐在沙发里，像座小醉的弥勒佛，他耸耸肩上的小孩，语气满是嘲弄，“儿子，你妈可算舍得回来了，你生着病呢还心心念念往外跑，她不爱我们父子俩了。”
　　“瞎说什么呢？”陈雅琴娇斥了句，伸手把儿子抱在怀里，小家伙这才停了啜泣声乖乖窝在母亲柔软的胸脯上。
　　“实话还不让人说啊？你看我儿子脸都哭红了。”
　　“阿杰是你儿子不也是我儿子吗？”陈雅琴边哄着儿子睡觉，一边缓缓道：“再说我多久没见阿……”
　　“不要提他，这个地方姓吴不姓周。”吴良厉声打断陈雅琴的话。
　　陈雅琴没再说什么，直接起身带着儿子进了卧室。
　　吴良往上推了下滑落的眼镜，深吸几大口气，嘴角略为僵硬地往上扯着，缓缓跟了进去。
　　卧室里，陈雅琴给儿子掖好被子，正坐在床沿发呆，一双手臂环住她腰身，紧跟着肩膀一重，“雅琴，你是我吴良的妻子，我儿子吴舒杰的妈妈，我们需要你，也爱着你，我们是完整的三口之家，所以你也要爱我们。”
　　陈雅琴嘴唇嗫嚅着，却迟迟未有声发出，最后终是抬手盖住吴良的手背，安抚道：“我当然爱你们了，我一颗心都扑在你俩身上。”
　　“你记住了。”吴良用肥厚的唇瓣碾磨着陈雅琴圆润小巧耳垂上的珠子，显然很满意这个回答。
　　“你在哪呢？出去一会人就不见了。”周暮璟郁闷极了，闷闷地把东西随意丢在桌上，没精打采地斜靠在椅背。
　　顾清玚一手捂着话筒，快步走出馆门，“怎么了？不开心吗？”
　　被亲妈溜了，的确不开心。周暮璟轻轻咳了声，换了痞气的口吻，“可不是，满心满意回家结果没见到人，你说我该不该开心？”
　　顾清玚也顺着周暮璟说下去，“我过会就回，挑几本书。”
　　“德馨广场那个？”
　　“嗯。”顾清玚怕他瞎跑，又加了句，“天冷，别出来，在家等我。”
　　“周暮璟跟没断奶的娃娃一样。”林落萧悄声调侃。
　　顾清玚挑着架子里的书没说话。
　　林落萧玩味地戳了戳顾清玚泛红的耳垂，等人扭过来，他又一本正经地指着郭沫若全集问：“这书怎么样？”
　　“没看。”顾清玚蹙着眉补充道：“不太喜欢他这个人。”
　　“嗯？”林落萧还是头一次听见顾清玚直说不喜欢某个人，好奇心一下子冒了出来，“他怎么惹你了？”
　　“他一生负了不少女子，还有两个自杀，更准确来说是讨厌他的作风吧。”
　　林落萧迅速缩回手，“咦，这人也太滥情了，不过要换我被这样辜负，反应估计也好不了哪里去。”
　　“说什么呢。”顾清玚抽了本书塞他怀里，“史铁生的书挺不错。”
　　德馨广场是除市中心外的另一商业区，两者的风格完全不同，市中心主打吃喝消费，而德馨广场则已消遣游玩为主，所以两个繁华点只隔三站不到的距离，硬是将这一路的经济都带动了起来。
　　巨大的圆形广场横斜在路边，只用简单的花圃稍加遮挡，一条条石子小路铺展向里，外面三三俩俩的商贩摆着摊，里面七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有下象棋的，有握着大毛笔秀书法的，还有在准备傍晚广场舞的，即使在冬天，市民的热情依旧不减。
　　最靠里有个长方形的建筑，最顶端挂着大型的时钟，钟指转动的声音给喧嚣鼎沸的广场蹂杂了安宁之味，一座三层玻璃楼紧傍着长柱，正中的显示屏不断滚动着’德馨图书艺术馆’。
　　馆门左侧简陋地用木板支了个长桌，上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些低价的闲杂书，裹着军大衣的老大爷歪坐在门口，乐滋滋地听着随身戴的小收音机里吱吱呀呀的老戏腔，手指不自觉的四处摆弄，几个半大男孩子拢围一团，个个眷恋的捧着书缩在桌下看的津津有味，把周暮璟弄得老脸一红，瞬间飞奔上楼。
　　“喲，周宝宝跑来吃奶？”林落萧一脸揶揄。
　　两人刚拐出玻璃门，周暮璟也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果不其然，他就知道是有人勾顾清玚出来的。
　　“你不祸害赵铭去，勾搭我们家阿玚干什么？”周暮璟把书接过来，又掏出手套递给顾清玚，“戴上，手冰冰凉。”
　　顾清玚没说话，闷头戴手套。
　　林落萧鄙夷地看着并肩的两人，要不是赵铭被他爸妈领回老家过年了，他非要秀周暮璟一脸不可。想到这，他摸出手机，上面一串消息都没等来回应，这时间应该不会和父母呆一起吧，林落萧咬咬牙，拨了过去。
　　大山里的赵铭整个人缩在花里胡哨的棉大衣里，拿着火钳给他奶奶刨火，有些潮湿的木柴被烤的滋滋响，浓浓的黑烟直往上升，把墙体熏出了暗淡的旧黄，堂屋像蔓延着云烟的仙境，老人搓着手微微眯眼，即使在屋内也戴着帽子，厚厚的帽沿把脸挤的快无立足之地了。
　　“奶，火要灭了再叫我。”说完，拔了充电的手机去了屋外。
　　“怎么了？”赵铭蹲在石头上，头顶的屋檐垂着细细尖尖的冰棱，时不时啪嗒掉下来点。
　　林落萧错后几步，与那俩人拉出一大段距离，说道：“都不回我消息。”
　　赵铭换了块石头，扭头看了眼厨房，他妈正熬着猪肉，他爸坐在灶台那烧火，这才放下心来，“我刚忙着呢，老家信号也不好，你在干嘛？”
　　“想你啊，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得开学了吧，老家七大姑八大姨都要走一圈，才能了事。”赵铭手指拨着石块下的雪粒。
　　“怎么还有这么久？我想和你一起过年。”
　　“以后会的，你听话。”
　　“那你说你也想我了。”
　　“我想……”
　　“你躲这干嘛呢？”赵母围着大红的围裙，一手张着举在身侧，掌上泛着层油光，另一手还握着勺子， “叫半天也不应声。”
　　赵铭迅速掐断电话，站起身顺势将手机背在身后。
　　“和谁打电话啊？这么偷偷摸摸的。”赵母狐疑道。
　　“哦，就一普通朋友，问我作业来着，妈，你叫我干嘛？”
　　“去给我拿包盐，腾不开手。”
　　“我爸离你近，为啥不叫他？”
　　“我爱叫谁就叫谁，几步路能累坏你？天天窝在家里就知道看手机，一点也不体会体会你老妈……”
　　“我拿我拿。”赵铭打开手电筒钻进里屋的楼梯间。
　　“给，盐。”
　　“给什么给，你就不知道给我撕开？说一步做一步，不说你不做，吃饭怎么不需要我喂你？”
　　赵铭不说话了，认命开盐，往那一撂，就打算开溜。
　　“等会，儿子，妈问你，你是不是搞对象了？”赵母盯着儿子。
　　打盹的赵父立马冒出了头，“厉害啊儿子。”
　　“厉害什么？有你什么事？给我闭嘴，好好烧你的火。”抖落完赵父，赵母又接着盘问儿子。
　　“没有，刚刚真的就是同学。”
　　“最好是，别在学校弄什么情情爱爱。”赵母掀开锅盖，用筷子戳了戳肉块，“好好学习，你爸妈学历不高，这辈子就这样了，就指望着你给我们撑着腰吐口气，你看看你大表哥考上大学，你大妈神气的，腰板都直了一个多月，别叫那么多钱都打了漂，也别让爸妈在十里八乡丢老脸，行了，学习去吧。”
　　手机界面仍然停在拨号的页面上，林落萧失落地攥着手机，一条消息忽然弹过屏幕顶端，他迫不及待地点开。
　　’刚刚我妈突然过来了，我想你了，乖。’
　　十几个字的短讯成功使林落萧跌到谷底的心骑上窜天猴极速飞入了云端，挂着晃瞎人眼的春情和两人说拜拜。
　　回了家，周暮璟也开始献宝，“阿玚，给你买了好看的袄子，你来试试。”
　　“不了，这是你妈妈专门给你买的。”顾清玚把两大包零食分门别类地堆放在电视柜台上。
　　“两件一样的，我专门给你挑的，你快过来。”周暮璟显摆着，“你米色，我蓝的，过年穿这袄子出去，啧啧，艳压一众人，回头率杠杠的。”
　　“你出去给我买什么衣服？”顾清玚抱着袄子，或许出去吹了风，鼻头有些塞塞的。
　　周暮璟大大咧咧地揽着顾清玚，“过年要穿新衣，除旧迎新懂不懂？”
　　“那明天出去逛逛吧，我也给你买，毛衣裤子什么的都没买呢。”
　　“嘿嘿，顾总财大气粗不一样啊，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是不是被我有趣的灵魂蛊惑了，想包养我啊？”周暮璟挑着眉毛，嘚啵嘚啵个没完。
　　顾清玚被他逗的直笑，“包，从里到外我都包了。”
　　“那敢情好，来来来。”周暮璟赶鸭子上架似的把顾清玚推倒在床上。
　　两人笑哄哄地滚作一团，一大半被子滑下床垫坠在地板，另一小半皱巴巴挤在他们身下，室内不断挥发的热气在窗上凝成一滴滴小水珠，一粒挨着一粒往下滚动，花成锦绣云纹的玻璃上倒映着模糊不清的两道上下起伏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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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冒大雨出去面试，结果我迷路了迷路了迷路了，我的鞋子和裙摆都湿透了也没找到那家公司的位置，迷幻之旅。